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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扣紧老狐狸的死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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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还热闹的宴会,忽然一下寂静无声。
满殿都是跪地的大臣,连窗边烤着肉的御厨们都慌了,跪下肉怕烤糊了,不跪怕被治罪大不敬,一时间冷汗涔涔。
芊芊的目光却落在董钰身上。
虽然董钰已经带着六科归顺于她,但芊芊看过原文,知道这个老狐狸最后在乱世中成功全身而退。
所以她不信,他所依靠的只是这些言官。
他之前求得梁素帮他,也不见得只以言官当做筹码。
她有心改律法是真,拉拢董钰是真,最后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成功了,好处不能打折却也是真的。
不说把人搜刮干净,但至少,许诺梁素多少,她也应该得到同样的。
芊芊叹了口气,也没提平身,而是半带哀愁地对董钰说道:“且不说别的,就说如今这国库空虚的,连诸位大臣的俸禄都发不起,这叫朕如何和家人拼?”
董钰心思如何灵敏,当下就感到不对,回道:“朝廷为难之时,莫说是不发俸禄,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应该的。”
“有你们这些贤臣,朕深感官宽慰,”芊芊一脸感动道,但紧接着面色又带了愁苦:“但就算不发你们的俸禄,招兵买马养军队也是需要许多钱财啊...”
董钰:“.....”
他这下是明白了,原来皇帝是在管他要钱。
皇帝竟然公然跟大臣打秋风!
董钰一时间觉着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又觉着自己早就该料到。
能骗属国世子五百万聘礼的皇帝能是什么正经人!
芊芊猜测的没错,董家不是一般的有钱。
董钰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家族中又有不少善经营者,田产店铺不计其数,要不然也不会有闲钱去资助那许多个书院,只不过是因为他深知树大招风财不外漏,素日里低调得很,才少有人知道他的私产竟是比那被抄了家的前任工部尚书娄敬之还多了两倍不止。
因为有了这些钱财,他才不愿淌那浑水,也有自信能在乱世中全身而退。
这些年来,他把钱包捂得好好的,就连当初去求梁素,都没有立刻亮出来,而是在迫不得已时,才又允诺了他三口盐池。
而那些,也不过他是资产的一小部分!
现在,他虽然投靠了女帝,虽然女帝似乎有那么一点本事,但对手过于强大,难保不会落败,他必须给自己和家族留个退路。
所以,那些钱,绝对不能动!
况且他的资产隐藏的极好,有些甚至不挂在董家名下,就算皇帝要查,也查不出来。
所以,只要他不认,皇帝也休想套出来。
于是董钰继续装傻,回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女,乃民心之所向,就算一时有所困顿,最终也能所向披靡。”
说了等于没说,这是开始废话文学了。
果然是只老狐狸,不见棺材不落泪。
芊芊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俯身将跪在地上的董镜湖拉起。
朝堂里的弯弯绕绕和家族的生意董钰从未告诉过董镜湖,是故董镜湖只知道朝堂上的大概形势,其余一概不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傻白甜。
此时她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但又不知为何不对,被芊芊拉起来后一脸懵,不知所措地看了芊芊一眼,又因不能直视天威,赶紧把头低下。
芊芊慈祥地笑了笑,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道:“镜湖可想过今后去处?”
董镜湖道:“回陛下,臣女今后只想在家陪伴爷爷,其余的,是再也不敢奢求了。”
“那倒也好,不过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芊芊道。
董镜湖哪里不明白皇帝说的。
董钰已然年过古稀,难道董镜湖还能一辈子陪在董钰膝下?在那之后,她又当如何?
跪在一边的董钰,心中也闪过一丝愁绪。
董镜湖父母早亡,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没了夫婿,虽说因为改了律法免于死罪,但到底是坏了名声,怕是以后都难再找人家了。
府中虽然说有叔伯照料,但到底不是亲生父母,待他百年身故,又有谁来庇护她。
芊芊将董钰的神色尽收眼底,笑呵呵地拍了拍董镜湖的手,说道:“这样吧,不如你进宫来给朕当秘书吧。”
董镜湖疑惑道:“秘书?”
芊芊:“朕新想的官职,平日里协助朕处理一些日常工作。”
“朕是女子,虽然有诸位爱卿鼎力辅佐,但素日处理政务还是多有不便,一直想找个饱读诗书的女子贴身协助朕,朕听闻你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文采不输男子,想来是足够替朕分忧的。”
董镜湖有点懵,这工作内容听着像翰林院大臣、内阁辅臣和贴身女官的结合体。
最后一个还可以,前两项,确定是女子可以做的吗?
董镜湖有些犹豫,问道:“陛下,这些臣女可以做吗?”
芊芊反问她:“你想做吗?”
董镜湖有些胆怯,但心中又升起一股微小又奇异的兴奋火苗。
少女时读书,读到满腹经纶的大学士、燮理阴阳的名臣、金戈铁马的大将军,董镜湖也曾心生向往,希望同他们一样,可以为社稷效力,成就一番事业。
但到了年纪,周围的人又告诉她,这些不该再想了。
女子终归要嫁做人妇,相夫教子。
现在想起来,她当初能被魏泰所迷惑,不过是他投她所好,带她骑马射箭,看大儒论经论道,鼓励她女子也可有一番作为。
可后来呢?
她不顾爷爷反对嫁入魏府,魏泰却马上换了副嘴脸,将他关在后宅不管不问,日日眠花宿柳。
日复一日的蹉跎中,她年少时的荒唐梦想早已深埋地下,不曾想,今日竟然有人将土壤扒开,让它重新见了阳光。
而这个人,还是皇帝。
之前种种,已经让她对这个同为女子的皇帝生出了信任和崇拜之情。
君无戏言,董镜湖相信,皇帝绝不会像魏泰一样诓骗与她。
“我想,我当然想,我已经梦想了十多年了!”
董镜湖很想这样说。
但是她却犹豫了。
她看向董钰。
自己的决定一次又一次让这个世上最爱她最宠她的人担心悲伤,她实在是不敢再任性。
当女帝把董镜湖拉起来的时候,董钰就心知不妙。
当女帝说出让董镜湖去做什么“秘书”的时候,董钰心下一惊,感觉要完。
女帝这几年是长进不少,都会抓人死穴了,不仅知道董镜湖是他的死穴,还能看穿董镜湖心中所想。
他孙女要是去了皇帝身边做官,和做人质有什么区别,那董家上下以后还不是任由皇帝拿捏?
好在经过这一次大劫,镜湖终于不再任性了。
她没有答应,而是向他投来询问的眼光。
于是董钰道:“陛下,镜湖不过会认几个字罢了,实在难堪大任,再者说,历朝历代,哪有女官参与处理政事的?”
董镜湖闻言,神情落寞地垂下眼帘,只当默认了爷爷的意思。
芊芊却道:“有何不能?朕有意设立秘书局专招女官。此局不属内务府二十四局,并不是内官单位,乃是同国子监、翰林院、六部一样,一应待遇全按照朝臣的来,户籍仍然归属原家,每十日可休沐出宫,若是不想干随时可以辞职不干。”
还能这样的?
董镜湖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她简直怀疑皇帝有读心术,这官职和她梦中追求的一模一样!
她感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成了真,如果早就有这样的机会,她甚至根本不会被魏泰哄骗。
她是个使命感很强的人,所以当初在魏公府可以把保护一干被魏泰欺辱的小妾通房视为己任。
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有价值,能对人有帮助。
这几天回到董府,虽是锦衣玉食,行动上也恢复了自由,但每每独处之时,她总是忍不住心生怆然。
难道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经历了这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已经不想再嫁做人妇,然后就这样在家里呆一辈子,无所作为的直到死去?
而今天,皇帝的话不易于将她灰暗的前路点燃了一张明亮的彩灯。
董镜湖能感到爷爷对此事的态度是否定的,但她不懂爷爷为何反对。
难道爷爷真的是认为女管不可参政?
但是皇帝都允许了诶。
董镜湖看了董钰一眼。
恰巧董钰也在看她。
董镜湖满眼的希翼落在董钰眼中,而董钰否定的目光也落入董镜湖眼中。
董镜湖望着爷爷满头白发,想起他这些日子因自己入狱所受的煎熬,终于还是含泪道:“承蒙陛下错爱,镜湖不过是有幸认识得些文子,实则蠢笨,实在难堪大任。”
董钰本就是希望董镜湖拒绝,但一见孙女的神色,反而于心不忍了。
自己孙女的才华,董钰是最清楚不过的。十多年前家中邀请过学子开清谈会,还不到他一半高的董镜湖就能侃侃而谈,令满堂的饱学之士惊叹连连,而今天,她为了顾忌爷爷,说自己蠢笨无知,明明想去的要命,却是含着泪拒绝了皇帝,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这怎能让他不心酸,不自责?
芊芊将这祖孙两个的神色尽收眼底,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催,而是道:“看来镜湖是不愿入宫为官,那便算了。”
她装作遗憾道:“那朕只好再去找别人了。”
拉客户也好,招揽人才也罢,芊芊一向不喜欢来硬的,非得用尽手段让人心服口服,死心塌地才觉着痛快。
于是她风轻云淡地来了句“众卿平身”,几句话便又挑起了气氛,没事人一般喝起酒来。
烤肉party相当能让人情绪高涨,又加上又郝老三一干的自来熟,没一会席间就恢复了热闹,到了戌时,御膳房预备的二十斤牛肉、二十斤羊肉,小乳猪小羔羊小仔鸡若干竟然被吃了个精光。
这个时间宫中早就下了钥,芊芊便留众人在宫中过夜。
各部在宫中皆有直房,临时凑合一宿倒也方便,保和殿前面也有几个空着的大殿,董镜湖的住宿也不成问题。
于是芊芊起身和众臣告别。
众臣跪地恭送。
她直到临走,也没看董镜湖和董钰一眼,只是带了胡嫣缓缓走出了大殿。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不过芊芊喝了酒,身上正热,反而觉着冷风舒爽。御辇停在眼前,芊芊迈上脚蹬时,背后终于响起了董钰的声音:
“陛下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