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降神【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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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沉沉，风萧萧。
步重歌置身于满是朱红咒印的大阵中，身形瘦削又挺拔。
法阵上方浮现出一朵巨大的金莲，层层叠叠的莲花瓣绽开，与此同时，步重歌身后的火凤振开翅膀。
金色的花瓣与凤羽在空中相击，发出无数道铿锵之声，纷纷如雨坠下。
金莲寸寸往下压，火凤磅礴气势不减。
相峙间，周围施法的宗主有些根基薄弱的，已是体力不支，跪到在地。
薛宏元盯着阵中的人，他知道，她是以命在撑抵着，而且她的灵体应当受过损，用不了多久，她便会死在这金莲下。
薛府后花园，花莳将玉玦收好，取下墙上挂着的剑。
在纱隔后的薛忆安走出来，看见花莳手中拿的剑，讶然：“阿娘，你要去哪？”
花莳摸了摸薛忆安的脸，道：“若阿爹回来了，叫他甚么都不要管，也不要担心。”
薛忆安隐隐有些不安，牵住花莳的手：“阿娘，我与你一道去。”
花莳轻轻抽出手，说：“没事的。”
薛忆安眼眶有些红，看着花莳出了门。
薛世连站在屋檐上，能看到后院的情形。后院里，情势焦灼，阵中的那人在金莲和火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可偏生让人一瞧就挪不开眼。那就是阿爹和祖父口中的修炼邪法弑杀恩师的步重歌么？薛世连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她的面孔，可是隔得太远，又有咒印遮挡，他瞧不清她的脸。
忽然，薛世连往前一步，嘴巴张大。后院中有一人提剑直直刺向薛宏元的手臂，那人的速度非常快，以至于守在一旁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婶婶！”薛世连惊呼。
薛宏元的整条胳膊瞬间染成鲜红，金莲顷刻间消散，在那股相峙力道骤然抽离的瞬间，步重歌终是撑不住，火凤仰颈发出一声悲戾的泣叫，旋即收拢羽翼，归于步重歌体内。
步重歌踉跄向前跌，觉得似有万千虫蚁啃啮骨肉。她看向薛宏元，目光狠辣，薛宏元亦朝这处看来。
体内沸腾的血液灼得步重歌痛苦万分，她强压下这股剧痛，手中结印，不远处薛如玏却先一步引弓拉箭，这支箭上附了咒印，破空而来。
花莳一把将步重歌拉开，手腕翻转，挥剑斩下，箭矢被砍成两半，她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步重歌与她目光相接，神色微愣。
“走。”花莳一手点燃黄符，一手撑着她。一股青烟起，两人消失在原地。
薛如玏将弓箭扔在地上，走上前扶住薛宏元，盯着花莳与步重歌消失的地方，大骂：“这吃里扒外的贱.人！”
薛宏元推开薛如玏，阴沉沉道：“他们跑不远，去追。”
*
正月在外面苦等，等到太阳越爬越高，终于见门开了。
他将密信递上去：“洛城薛盟主送来的急信。”
凌栖风打开信，正月看见师父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那掐着信笺的修长手指捏紧，薄薄的纸张被揉出几道褶皱。
他心中惶惶，怕师父责备。
却见师父绷着脸，下一瞬，他只觉得一阵风刮过，他甚至来不及眨眼，就见师父消失在那处。
“！”正月目瞪口呆。
师父竟然使了移形术。
*
竹林，风雨打去，竹叶簌簌作响，沾衣欲湿。
花莳带着步重歌急急奔走。
越往密林深处去，头顶不见天。倏地，步重歌将花莳护在身后，挥手落下一道诀。竹叶细细如雨坠，拂在她二人头顶。
步重歌目光凌厉地盯着前方，丝毫不敢懈怠。她松开花莳的手，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语气里才有丝柔和：“你何苦来。”
花莳上前一步，与她并肩：“步姐姐，我一定要来的。”
十余位仙家宗主现身，薛宏元为首，脸色铁青。
薛如玏指着花莳，破开大骂：“贱人！”
步重歌两指捏住一片竹叶，竹叶瞬间化作利刃，朝薛如玏飞来。薛如玏仓皇往薛宏元身后躲，竹叶被薛宏元挥袖打下。
薛宏元盯着花莳，目光沉沉：“莳儿，过来。”
花莳一言不发，提起剑。
“好，我看在琢儿的份上，已是尽最后的情谊。”言讫，薛宏元手中起势，诸位仙家宗主见状又要布阵。
步重歌抢先一步，扬在半空中的竹叶霎那间停滞，旋即似无数柄飞刃，朝薛宏元一众人飞去。
众宗主只得分神色去应付。
“花莳，走。”步重歌沉声道。
饶是先前心中的怒火再盛，怨恨再滔天，步重歌也知形势。她是不怕死的，但眼下情况，贸然硬拼，只会落下乘，白白赔上一条命。薛宏元那个老贼心思阴沉，薛家的一众宗主还有后院中的阵法显然是专程用来候着她的。他早已料到她会来寻弃途子，他也料到她会来薛氏寻仇。
她知自己莽撞，中了他的圈套。如今唯有脱身才是上策。
更何况，她不能再将花莳也连累进来。
两人纵身跃起，头顶忽然卷下一阵风，薛宏元断了她们的去路。步重歌且退且站。
花莳与薛如玏交手，薛如玏仍不忘骂她，却教花莳一剑逼得连连后退。
她二人只为突围，一时间，竹林中剑光交错。
忽地，花莳被人一掌推在肩上，朝后仰倒，有人伸臂扶住她：“阿莳。”
“枫哥。”花莳回头望着他。
林枫松开手，与前方人一掌相抵，薛如玏倒退几步，呵问：“林枫？”
步重歌一腿扫开眼前人，同他二人会合。三人站在一处，周围，是虎视眈眈的敌人。
风从头顶呼啸而过，将衣袍卷得猎猎作响。
林枫与步重歌相背着，声音淡漠，冷冰冰地挖苦：“步门主可真狼狈啊。”
步重歌驳斥道：“林枫，你这张狗嘴吐不出象牙。”
花莳轻笑一声。
竹海苍翠，卷起万顷绿涛。
林枫抽出刀，破开一条路。步重歌与花莳一道朝前奔，林枫挥刀断后。奈何追兵不依不饶，又围合起来。
正战得不可开交之际，空中荡开一声极其嘹亮尖锐的啸吼声，一条巨蟒迅速在竹林中穿梭，尾巴抽倒一片人。
蟒蛇在步重歌面前停下，步衡从蛇首上跳下来，他的黄金瞳十分夺目，里头是藏不住的炙热，直白又坦荡地盯着步重歌。
“姐姐。”他说。
步重歌太阳穴一跳，与他冷冷对视一眼，又平静地挪开视线。
步衡对她的冷漠全然不在乎，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她。
薛宏元眯缝着眼，看着步衡。他对步衡有些印象，洛城盛会时，步重歌带了个男.宠在身边，那个男.宠就是不远处的这个人了。
薛宏元讪笑一声，这男.宠可真是有趣，今日他便遂了他的心意，让他二人死在一处好了。
薛宏元两指合拢，指尖逼出一道剑气。
步衡回身，黄金色瞳孔同他对视。刹那间，深暗处，有甚么东西在低低嗡鸣，薛宏元觉得脑袋昏沉，眼前好像有一道无形屏障，步步逼紧。
“爹。”薛如玏察出他的不对劲，喊他。
薛宏元镇定心神，他望着步衡，步衡嘴角挂着戏谑的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薛宏元面色沉沉，手上动作却敛了。
步衡道：“我是来迎门主回山的。”说罢，他又转身，目光落在步重歌身上，笑意达眼底，温柔又缱绻：“中原以多欺少，姐姐可受委屈了？”他盯着步重歌脸上的血痕，十分怜惜，伸出手。
步重歌眼里淬着冰，刚要动手打人。凌栖风不知从何处现身，他挡在步重歌面前，步衡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凌栖风与他四目相视，两人身高相仿，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步衡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可是那双黄金瞳瞧人时，显得十分邪异。凌栖风却如苍翠劲竹，月白色袍子衬得人清冷冷的，偏浅的眸子盯着人看时，疏远又淡漠。
步重歌的视线全然被他阻断，凌栖风离她很近，她看着他袍子上来回勾绕的忍冬纹，鼻尖嗅道一股苏合香。
巨蟒与步衡感识相通，它盘身上来，细长的竖瞳盯着面前人，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声音。凌栖风骤然现出凤凰灵体，凤凰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巨蟒。
蛇尾卷起铺落一地的竹叶，凤凰的翅膀扑扇着，流火四溢。
步重歌忽视他二人，走上前，看着薛宏元。她的冷静与先前模样判若两人：“中原仙家不是事事求个证据么？如今一口认定我就是凶手，可有何证据？”
凌栖风与步衡冷冷对视一眼，同时收敛气势，看向她。
薛宏元道：“天心阁的侍徒亲眼见到你在弃途子屋中。”
“若当时在屋中的是薛盟主，那可以说薛盟主便是凶手。”步重歌干笑一声，“他们可亲眼看见是我杀了师父？”
对面的一众人默然。
步重歌继续道：“凶手使得好一手算计。我来之前给师父写过信，凶手定然是看到了那封信，才想到栽赃嫁祸于我。还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
薛盟主后院的阵法从何处来的？我入阵时，法印未干，尚有墨迹，”步重歌抬起袖子，露出那几道显眼的红色痕迹，她说，“这法阵是今早才画上的，专程候着我。薛盟主究竟是能未卜先知还是做贼心虚？”
薛宏元道：“法阵之时，是用来镇守薛宅。早在前几日，我就有此打算。”
步重歌不置可否，道：“证据未足，仅凭那一幕便判定我是凶手，薛盟主是想以此为由，再动干戈？”
步重歌身后，花莳、林枫、步衡与凌栖风四人站在那处。一直旁观的赵琦走上前，道：“中原仙家和见空山都不愿将事情闹到非要一战的地步，大家都想替弃途子前辈报仇，今日之事，定是个误会，不若各退一步，握手言和，先将凶手寻出来。”
“好啊。”步重歌爽快应道。
薛宏元算是默认。
步重歌说：“师父的死，萧烈的死，我会留在中原，将证据都找出来。今日还请诸位作证，来日证据充足揪出凶手时，还望大家一道将其绳之以法。”她环视四周，仙家宗主中有不少人点头表示认可，步重歌望着薛宏元道，“薛盟主，到时这凶手可就逃不了了。”
薛宏元说：“是，这事中原也会查明白。”
这场风波在一场荒诞的“握手言和”中平歇。
步重歌冷静得可怕，她能将自己从滔天的愤怒和恨意中全然抽离出来，此刻，脸上寻不着半分情绪。
步衡盯着她，眼神中迷恋与狂热暗涌。从步重歌忽视他的那刻起，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掐着他的脖子要杀他的那瞬，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抚住他的脸的那瞬，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坐在他身上将那副冰冷冷的模样，所有从前的当下的陌生的熟悉的记忆与画面纷纷叠叠在脑中闪过，这具躯壳的情感在此刻与他的情感共鸣达至巅峰。
“姐姐，你甚么时候回见空山？”步衡问。
步重歌很想现在就将他杀了，但她知道，此刻要杀他很费劲，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步衡眨了眨眼，乖巧地说：“你与我说过，会回来找我的。我听你的话，在见空山等你回来。”
步重歌：“……”
身后的凌栖风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在听到步衡那句话后，心中像是被甚么刺了一下，不痛，但有些酸涩感。
她去西塞，与他见过面。
而这些事，她都未与他说。她的一切，从来都是他默默地在暗中探知。她从来都不会主动与他提起。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降神【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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