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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唇下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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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是第二天晚饭来的,他们与川岛虎一同用餐后,川岛虎回房,军医就随着游雪书和杜夷初二人的卧房。
也不知道这日本人怎么给孕妇看诊,杜夷初忐忑不安,害怕露馅,直用眼神向游雪书求救。
那军医留一撇日本胡,看着忒严肃,一关门就奔着杜夷初过来了。
那军医刚要挨着杜夷初的手,游雪书就将他拉到了一边去,窃窃私语。
这时,百惠进来了,鬼鬼祟祟地端来了两壶酒。
室内很快飘出酒香,那军医的眼珠子恨不得掉进酒壶里。
“雪书君,有什么问题吗?”军医被游雪书拽着,来到了角落。
“城野医生,借一步说话。”
两人耳语一番,城野医生低头看看游雪书的裆部,游雪书轻咳一声,仓促地看向杜夷初,百惠突然像明白什么似的,低头憋住笑。
游雪书转头瞪了百惠一眼。
“带着夫人出去。”
“是!”
杜夷初跟着百惠一溜烟似的跑了。
关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他脸上堆着笑,把城野医生往酒桌上拉,城野医生一再推脱,最终还是坐下了。
百惠把杜夷初带到了沐浴房,两人一同往浴盆里兑冷热水,百惠见她担心,便说:
“放心吧,他有办法的。”
“他不会是要把军医灌醉吧?能成吗?”
“能成,川岛虎忌酒,也禁止部下喝,眼下物资稀缺,谁能拒绝得了日本酒?只要他喝上酒,望哥就能拿捏住他!”
“那他酒量如何?”杜夷初纯粹好奇。
“望哥打小就有量,洋酒、啤酒、烧刀子,只有他把人家撂倒,没人撂倒过他,但他不常喝。”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百惠不做声了。
杜夷初才觉得自己问多了。
晚上八点多,该是就寝的时候了,杜夷初洗完澡,房门被敲响,是百惠来叫她。
他们又回到美奈子小姐的卧房,章璞玉守在门口望风,见到杜夷初,恭顺地打了声日本招呼。
一开门,满屋子酒气,游雪书和李常春坐在酒桌前,军医已经走了。
可能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杜夷初担心地问:“没事吧?”
游雪书摇摇头,瞄了几眼她湿漉漉的长发,疲倦地收回了目光。
李常春笑着说:“望哥,你是不是和那日本大夫说,你有那方面有隐疾?百惠说,那大夫一直盯着你□□看。”
游雪书脸一板,给了他一记杀人目光。
“你想死么?”
百惠偷笑,说:“那小日本大夫,喝了咱们的酒,明天酒醒见了川岛虎,也得撒谎说自己看完了诊,这样美奈子小姐有身孕的事,就能暂时瞒过去了。”
“你还说,都是你惹出的乱子!”游雪书骂她。
百惠摇头晃脑地跟他顶嘴:“咱俩有一个乱的,那日本大夫临走前,还说你血气乱冲,阳气过剩呢!”
“啊?是吗?”李常春来劲了。“哎呀望哥,你是真有病啊?”
游雪书气得咬牙切齿:“张、百、惠!你姑娘家家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你还是重视起来吧!有病早点治!”
“你!”
杜夷初轻咳一声。
“咳,那个……你们都聚一块了,是要开会么?不需要我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她刚要转身,却听见游雪书在身后叫她。
“等等!”
“嗯?”
“需要你。”
游雪书的这句,说的温柔又低沉,百惠和李常春面面相觑,都惊了。
杜夷初用毛巾擦着头发,坐下了,很期待地望着他。
他也看着她。
“明天有个酒会,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席。”
杜夷初没有二话,立刻说:“好,你跟我说说要见谁,需要我做什么。”
游雪书见她答应得痛快,便沉默了一下,随即对百惠说:
“百惠,给阿初小姐备一身新的和服。”
“咦?美奈子小姐不是有好多么?”
“现在就去,要新的。”
百惠说:“这么晚了,让我给你弄新衣服,那得给额外奖励。”
“说吧!”
“我想要一支英雄牌钢笔。”百惠说。
杜夷初立刻也举手,弱弱地说:“我也想要……”
游雪书低头笑了笑:“好,买两支。”
百惠瞧瞧他俩,顺势就说:“那我得赶紧走了,不然商店都关门了!你们俩先商量商量。常春,走!走!”
“这不开会呢吗!你走你的呗!”
“哎呀走吧!你的部分都跟你交代完了!你凑啥热闹呢!走走走!”
俩人推推搡搡就出门了,门外的章璞玉也一并离开。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老式座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他就在这寂静的机械声中,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里有遐想。
杜夷初起身去给他倒茶解酒。
他接过她的茶,握在手里把玩杯子,也不喝,更没说谢谢,好像她这么照顾她,是合情合理的。
“您这么盯着我,我心里面怪慌的。”
他笑了,应该是喝酒的缘故,今天情绪都挂脸上了。
“跟着我干?”
“嗯,我说了。跟着你干。”
“你这么容易就背叛组织?”
杜夷初双手交握,放到桌上,很真诚地交代:“我不是地下党,在我的成长环境里,我们一直是在太阳底下的,所以我说我不是地下党,也不算说谎吧?”
“那你凭什么就信任我?他们可都说,我是汉奸。”他说罢,低头喝了口水,眼睛仍没离开她。
喝水是想掩盖情绪的流露,他心里其实很介意别人对他汉奸的评价吧?
杜夷初想了想,说:“我看过你的笔记,上面有很多奇怪的符号,我猜应该是,你自创的速记代码。我看书时见过,做情报工作的人,会这个。”
游雪书洞察着她,放下杯子,与她对坐,也把双手放在桌子上,他说话时带着点淡淡的酒气。
“念的哪个大学?”
“我是……”
“算了,你还是,不要说的好。”他双手一松,看向别处。
游雪书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他走路的样子,越发让人觉得像个老干部,一身正气。
“关内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他回头,脸上有梦的颜色。
他又急急地补了一句:“你的大学,不必说具体,哪怕透露一点趣事也好。”
他在关外念书,又去日本留学,想必他的学生时代,是充满压抑和分裂的吧?
杜夷初眼含热忱,顿时生出满腹的趣事想分享给他,可刚一提气,就被他噎住了。
“我们……”
“算了,很晚了,我该走了。”
他突然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杜夷初起身急迫地抓住了他,握上了他的手臂。
隔着衣料,他的肌肤传来温热。
“不听我说说么?我可会讲故事了……”
他背对着她,没有推开她的手,但也没回头。
“宴会结束,川岛虎一走,我就送你离开。”
杜夷初松开了手,有点失落:“又送我走……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上次我已经去孤儿院试过了,回不去。”
他转回身看她。
杜夷初懊丧地说:“上次你给我安排了车夫,还给了我一些钱,可是我第二天就被另一个车夫给抢了,他抢了你给我的貂皮帽子,还有钱,我没处可去,晚上肚子实在饿,就走进荟芳里了,我看灯红酒绿的,还以为是夜市呢,谁知道是红灯区。”
“你联系不上你的组织关系吗?”他蹙蹙眉。
“我谁都联系不上,我原本也不属于这里。可以说是谋生无路,告贷无门了。”
游雪书叹了一口气,说:“际兹浊世,人心险诈,恕我不能留你。”
杜夷初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下,点点头,默默说:“我能理解,能理解的。”
她不说话了,低着头抠手。
他的手垂着,低头看她。
她猛地抬头,他眼里的犹豫和混乱全都被她撞了个正着。
她不解地问:“您怎么不走?走吧,太晚了,明天我们还有任务呢,您放心,明天让我怎么做我都听您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问。”
“嗯。”他点点头,手背过去,暗暗握拳。
她又低头抠手,他有一瞬强烈的冲动,想握上去,让那双手停下来。
他转身去推门,手刚一触门锁,他又突然回头。
“你要不要洗头膏?”
她愕然抬头。
“啊?”
洗头膏?美奈子的浴室是有一盒洗头膏来着,可那铁皮盒子里的膏体,被美奈子挖得乱七八糟。杜夷初洁癖,就没用。
她说:“天都黑了,就别麻烦百惠了……喂!”
他没等她说完,就推门走了。
杜夷初托腮坐在书桌前,为前途担忧。
两个小时后,百惠才回来。
一套崭新的和服摆在她面前。百惠拿往熨斗里倒开水,把衣服铺上,开始熨烫。杜夷初笨手笨脚地跟在旁边打下手。
“谢谢你啊,真是麻烦你了。”杜夷初真诚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自己人。”百惠实在一笑,说:“望哥这个家伙,早说他出去呀,他直接去给你买和服不就好了?干嘛支使我一趟嘛!真是的!”
“他自己出去的?”
“啊,我在中央大街碰见他了,他也来商店了,鬼鬼祟祟的,买了东西还装包里,不让我看。”
百惠突然凑近杜夷初嗅了嗅。
“咦?你头发怎么这么好闻?不是不用美奈子的洗头膏么?”
半小时前,他的影子出现在门口,敲门声很有节奏。
她应着去开门,他却转身走了。
地上摆了一盒崭新的洗头膏。
打开用的时候才发现,盒盖上印着的广告画女子,艳若桃李,杏眼微挑。
细看之下,那女子的嘴上,被他用笔点了一颗,唇下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