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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话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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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话里
东府里难得这么热闹,贾珍、贾蓉、贾赦、贾政、宝玉等人和贾母一道入祠堂拜过,又簇拥着贾母入东府花园看戏吃酒,贾母嫌弃他们碍事,让男丁们自去外面取乐。
尤氏叫人拿来彩绳亲自奉于贾母,贾母取了一根让鸳鸯给自己系上,分别又挑了几根给一干儿孙。
端午炎热,贾兰年幼,李纨孀居,贾母特地让人送雄黄酒和彩绳过去,一片慈爱祖母之心。
贾母又特意嘱咐王夫人,“她年纪轻轻便守着及,兰哥儿又小,你做祖母的,多照管些。”
王夫人应承道:“昨儿太医又来看,说兰哥儿再吃一两副药就好了,老太太只管放心。”
贾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侧过头去问珍哥儿媳妇有什么戏。
尤氏忙人把戏折子拿来让贾母点戏,为了应景,便点下一出白蛇传,咿咿呀呀唱起来。
王夫人吃到贾母的敲打,脸色不太好看,众人也知她素来对李纨母子算不得多上心,大过节的也不去触霉头,故而只当不知,仍旧听戏。
黛玉不是很喜欢听这一折,坐在桌旁小声与姐姐咕哝道:“珠大嫂子年轻守寡,本就不易,兰哥儿也是舅母的孙儿,若她素日……,老太太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敲打她。”
瞧着王夫人的模样,有些下不来台,贾母这样说话,已是给她留着几分颜面。黛玉一面觉着舅母这个媳妇难当,但是在王夫人跟前当媳妇,孀居的李纨更难当。
墨玉抓了一把瓜子,也小声道:“兰哥儿虽是长孙,但是舅母和他隔着一辈,宝二哥才是亲生的,听那些嘴碎下人说,大嫂子没管好下面的人,珠大哥才出了事,想必二舅母心中过意不去。”
黛玉轻叹一声,“真真是欲加之,何患无辞,怎么成了大嫂子的责任?”
黛玉心中有几分公义,总觉得这口黑锅李纨背得冤枉。
李纨出生书香时间,自来也读过许多书,素日带着姑娘们读书识字,腹内有点文墨,只可惜嫁人之后,少动笔墨。
黛玉又打趣道:“这些阴司,姐姐何处得知?真真是个万事通。”
林墨玉翘起指头轻轻指了指青鸾:“自然是有青鸟传书,有些事咱们不去沾染,但是消息却要心中有数的。”
黛玉点头,原先在家中还不觉得,而今来到荣国府,有姐姐在身边,她心中很有安全感,仿佛只要有姐姐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端午回来,荣国府这边老老少少,一来一往,都受暑热,贾母后面身上不自在了三两日,吃了几幅汤药。
黛玉身子最弱,当日回来就不太好,也请了太医,至于三春、湘云,也神情怏怏。
一贯活波的史湘云次日也有些低热,贾宝玉见除了林墨玉,姊妹们都有小恙,于是也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偷了几日闲。
凤姐又要管家理事,又要招呼各处的请医问药,忙了四五日,老太太身子康复,各人也停药,唯有黛玉仍旧是断断续续病着。
贾母便让她不要挪动受热,不必往来请安,先将身子养好。
一日贾琏回来,入夏之后暑气更甚,许是在端午就有所征兆,今年的端午比往年要炎热许多。
贾琏一进屋,忙要茶水解渴,边往里去,边脱了大衣裳。
屋内放了冰盆,比外面清凉许多。
小丫鬟捧着一个冰碗上来,贾琏拿起里面一个桃,握在手上也不吃,坐在塌上竹溪上,顺手拿了一把玉骨纱扇子扇凉。
凤姐也上前给他打扇子,刚想问他往何处来。
却听贾琏忽而开口:“我看薛家选秀不能成。”
凤姐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早已经把薛家的事抛在脑后,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问,薛家姨妈到底几时能来?”
贾琏冷哼一声,让王熙凤附耳过去,将薛家的事一五一十说给王熙凤听。
王熙凤当下掌管家事时日不算长,胆子尚且不大,听说牵扯人命,很是惊讶:“呀,这还了得?”
凤姐脑子活络,当即就转过弯儿来,冷笑。
王熙凤:“那薛家就是要来避祸事,还找什么选侍读的借口,都打死了人,莫说是宫里挑人,就是咱们家买人,也要身家清白。”
贾琏点头,算是默认:“总是姨母家,怎能这样说话,二叔和王家那边都说不妨事,想必已经料理清楚了。”
凤姐听完沉吟片刻,想到王家管着海贸的时候薛家得了好处,王家这边也没亏,那边还有一个薛家姨妈嫁过去,见死不救未免太过绝情。
只是王子腾在朝为官,总在外任,那薛家一来,多半是要荣国府料理,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自己这个管家的?
王熙凤越想越没意思,薛家纵使愿意出银子,头上还有一个王夫人和薛姨妈是亲姐妹,怎么也给不到自己手上。
她心中没意思,将手上扇子一摔:“你又不管一家老小,怎么知道难处。”
薛家那边的事自有外面的人料理,王熙凤骂过就当骂过,每日里府上大小事,由不得她在薛家身上多费心思,满心想着见招拆招。
反而是黛玉一病,贾宝玉可是名正言顺来得殷勤,每日探望,又给贾母报信,贾母乐见宝玉和林家姐妹亲厚,时常夸赞。
又说端午过后,贾政那日忽而看见林家姐妹写的帖子,他是诗酒风流之人,很爱这等风雅,找来王夫人一问。
王夫人便推说是借着贾政的名头给林家姐妹送过摆件,贾政难得赞一次王夫人办事妥帖,叮嘱王夫人好生照管,又把宝玉叫来教育一顿。
黛玉病中,贾赦和贾政都遣了人来问候,东府那边也有人来,下面的人见那么多主子关照,也更加尽心。
那日宝玉又来,恰逢黛玉睡下,林墨玉早算好了他行踪,特意拦他:“二哥哥,玉儿才睡下,你一会儿再来。”
宝玉也不恼,只是有些失望,只说自己进学之后再来。
宝玉走了没多久,林墨玉才进屋斜梁,黛玉今日要用的燕窝就送来了。
也不知为何,今日送燕窝的竟是宝玉身边服侍的袭人。
林墨玉不太喜欢这个说话处处暗藏机锋的丫头,让青鸾去料理。
那袭人与贾府洒扫的婆子闲话几句,随口笑道:“林姑娘养的可真金贵,顿顿燕窝养着,这一病就用的更多,竟是将燕窝当饭吃一样。”
青鸾一出来就听见袭人说话,也懒得给她多少好脸,面上虽然是笑的,但是青鸾说话也不客气。
青鸾冷笑:“我们家姑娘在家里也是这么吃的,劳烦袭人姐姐了。”
袭人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她在宝玉屋里呼风唤雨,下面的丫鬟们都叫她一声袭人姐姐,雪雁安分温柔那还好些,青鸾真是和林家大姑娘一样,不时就露出刺来扎你一回。
青鸾又故意说到:“前儿我听说林家送到的东西里就有燕窝,姐姐这么说,倒是叫旁人觉得我们府上不舍得。”
袭人自知理亏,慌忙做出认错的架势,谦虚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看见了多说几句,满心关心林姑娘,倒是叫你误会了,真是鸳鸯姐姐教出来的好丫头,一个模样。”
青鸾何尝听不出袭人话里有话,她要是真能随意挑唆,必然是要和她吵一架的,到时候袭人认错又厉害,反是成了她不依不饶。
青鸾不再理她,只提了食盒进去。
袭人没事人一般,和那几个嬷嬷道别,仍旧回宝玉房中去。
青鸾拎着食盒回去,把外面和袭人打的几句机锋如实与姑娘说了。
林墨玉手边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今年新出的莲蓬,她今天特意叫人找来的。
林墨玉随手掰着莲蓬,问:“她真是这么说的?”
青鸾慌忙自证:“姑娘,我可没添油加醋。”
林墨玉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莲蓬,把食盒里那一盅子燕窝端出来,打开盅盖看一眼。
笑道:“这就很好,你做的不错,咱们虽是住在府上但家中该花该用的都送来了,这府上做主的是外祖母,再往下还有两个舅舅,怎么也轮不到她们来说三道四。”
青鸾得到了姑娘的鼓励,心中又有几分底气,雪雁性子软和,二姑娘身子又不好,自小忧心就会生病,大姑娘硬气,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能太过软和了。
在青鸾惊讶的目光中,林墨玉端起盅子,一仰脖就把燕窝尽数喝下去,那姿势算不得优雅,甚至有几分……豪迈。
林墨玉一笑:“燕窝也不是多好的东西,还不如多吃几块肉。总不能把她叫醒吃这个,一会子凉了不能入口,等她醒来,叫人另做一盏就是了。”
然后林墨玉指着自己新剥的莲子和莲心:“莲心败火,刚好泡水去去火气,莲子刚好能煮一盏莲子汤。”
夏日里正是莲花长得好的时候,林墨玉的本体是黑莲花精,这个夏日,她与这幅皮囊的融合也更好,趁着现在想法子帮黛玉和林如海调理一下身体。
她来凡间没剩下多少神力,不能害人,但救人却不犯天条。
神力虽好,还不能一次给太多,她忙活半日,总算把治病的莲子弄好了。
青鸾刚要把莲子端走,林墨玉又提醒她一句。
“玉儿病着,这话不能在她面前说。”
青鸾满口答应下来:“姑娘,奴婢省得。”
黛玉醒来时,睁眼就看见姐姐陪护在自己塌边,认真剥着一把莲子。
她坐起身,仍是有些头晕,林墨玉见她醒来,指了指手上的莲子:
“这些我想叫人给父亲送去,莲心泡水去火,姐姐还叫人给你熬了一碗建莲红枣银耳汤。”
正说着,青鸾就提着食盒,和雪雁一前一后进来。
“瞧,说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