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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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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祈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循声往后看去,只见宋怀砚一身玄衣隐于夜幕中,肤色白得几近透明。他慵懒地靠在几近坍圮的柱子前,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讥笑。
一条枯败的脏水沟横亘在二人之间,石块凸立,岸势犬牙,连水沟前的灌木都是尖端锋锐,好似在朝着她张牙舞爪。
宁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还好自己及时止了步,否则即使没有摔在沟里,也要被这灌木扎得不成样子。
宋怀砚面色如常,可瞧见她前来,难免心下讶然。
自己本是在等待宋成思前来,苦心孤诣排布了那么久,却未曾料到来人竟是宁祈。
他定定地凝望着她,瞳色愈发暗沉,薄唇微动,似是还要开口说些什么。
而宁祈上下打量着他,看着自己完好的一条小命,两眼一亮,神情控制不住地有些激动。
未待一方先开口,嘈杂的声音隔着宫墙渺远地传了过来:“快,抓住宋怀砚!决不能饶过他!”
来不及了!
宁祈顾不上解释那么多,一把拽住宋怀砚的袖子,拔腿就跑!
“诶……”宋怀砚双眸闪过几分疑惑,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好任由她拉着自己跑出了冷宫。
明媚的荷花裙携着一身深沉邪气的玄衣,就这般一同往前恣意奔去。水红色的裙摆飘扬,玄衣迎着风猎猎长啸,将阴森的冷宫、侍从的喧嚣都一齐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什么也听不真切了,耳畔只有风声作响。
宋怀砚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宁祈拽住自己衣袖的手上,又抬眸望向她姣好的侧颜,一时失神。
二人在宫道上转了几次方向,终于拐入了一处隐蔽之地,宁祈缓缓停下了步子。她扶着墙壁一侧,谨慎地探出脑袋四下观察,确认那些人没有跟上来,这才彻底放下心。
她体力不支,喘息声有些急促,正竭力平定自己的呼吸。
宋怀砚则气息平稳,定定地瞧着她。
角落空间逼仄,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她的吐息几乎扑在他的颈侧,犹如一片轻薄的羽毛一般拂过他的肌肤,引来一阵密匝匝的酥麻。
这种感觉令他心底生出几分微妙的浮躁。他略略偏了一下头,转而看向宁祈依旧拽着自己的手,淡声开口:
“……是不是该松开了。”
话音落下,宁祈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拉着这位可怕的反派。她眉心一跳,犹如扔掉一块烫手山芋一般慌乱地丢开他的袖子。
宋怀砚:“……”
怎么好像很嫌弃他似的。
他目光逡巡四周,仔细观察一番。宁祈选的的确是个好地方,高墙四筑,投射下的墙影将二人紧紧裹挟,少有人会察觉此处。
隐蔽到……就算死了人也很难查到。
脑海中的一根弦骤然拨动,他忽而盯向宁祈,看着这个前世最恨之入骨的人,任由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翻涌而来。
晚风吹颤着他的墨发,他的右手默默地攥住了袖间的蛇形匕首,金属独有的冷意从匕首一路浸染到他的身上。
宁祈对身侧的危险毫无所察。她拍拍胸口,平复过来,转过头正对着宋怀砚,情不自禁地灿笑起来:
“太好了,宋成思应该找不到你,伤不到你了……”
宁祈转来的猝不及防,宋怀砚动作一颤,下意识地将匕首藏至深处。
他抬眸看着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的话语。
她的意思是……她拽着他匆匆跑到这里来,竟是为了救他?
可是前世的她欺辱他还来不及,何曾会救他?
疑惑涌上心头,他脱口而出:“为何救我?”
宁祈撇撇嘴,心中暗想,当然是为了保住我的小命啊!
但真相也无从解释。她思忖须臾,也很难找到更合适的理由,便只好顺着宋成思对他的欺辱一事,有些心虚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你总被欺负,太可怜了。”
???
宋怀砚眉毛一抽,死死盯着宁祈的神色。只见她满脸堆着喜悦,虽不知是因为什么,但哪里像是觉得他可怜的样子?
他移开目光,不以为然:“满口胡言。”
宁祈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她撅着嘴,暗自腹诽着:“小玉你看,我难得肯救他,你们男主就这么反应的?”
环玉感应到宋怀砚默默收回的匕首,心下窃喜,语气控制不住上扬:“不不不,他对你的好感度上升了百分之三!”
宁祈:嗯?
这人还挺好骗?
她杏眸一眨,有点好奇:“那现在好感度是多少?”
“他对你……印象有一点点不太好……”环玉有些不太好意思,话说的很不利索,“现在是负……百分之九十七……”
“啊?!”
这叫印象有一点点不太好?
经此一遭,宁祈更不想攻略他了。不过看来这条路道阻且长,自己还有大把时间享受荣华富贵呢!
环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宁祈尴尬地嘿嘿一笑。
她转而看向宋怀砚。同挤在一处角落里,两人距离太近,她的裙摆覆上他冰冷的衣角,衣料相互摩挲着,少年阴冷的气息几乎要浸染到她身上,令她格外不自在。
她生出几分逃离的心思:“我把你带到这里,你也算是安全了,那我就先走了……”
宋怀砚眉骨沉沉,黑眸微动,想到了什么,忽而散漫地轻笑一声。
宁祈一头雾水:“怎么了?”
“长宁郡主真是天真,”宋怀砚道,“我暂且逃的出冷宫,却逃不出这囚笼般的深宫。你觉得今日没有寻到我,他宋成思明日便能放过我吗?”
这话倒让宁祈生成几分无措来了。
她垂下头,哀叹一瞬,小声嘟囔着:“大不了,我去找他求情……”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宋怀砚始料未及。
他掀起眼帘,怔怔地盯着她的一双杏眸,想从其中捕捉到几分撒谎的痕迹。可是她的眸子是那样纯澈,目光那样认真,就如同天山上融化的雪水,毫无一丝尘垢。
可他是重活一辈子的人,见惯了太多尔虞我诈,虚情假意。他心中确信,宁祈绝无可能是真心的。就算她要救他,也绝不可能单单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她这番努力地帮助他,接近他,又怀着什么目的?
宋怀砚沉吟半晌,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薄唇间吐出格外冷淡的一句话:“为我求情?长宁郡主真是说笑了。”
宁祈本就不愿与他有瓜葛。见他这般不领情,心中忿忿:“那宋成思这般欺辱你,说不定还会杀了你,你还能怎么样?”
“还能怎样?”宋怀砚嘴角浸淫着这几个字眼,倏然间压低了声音,阴恻恻的,“对待这样的危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
他顿了顿,凑到宁祈耳边,声音低沉,犹如嗜血的恶魔:“——杀之。”
他忽而喑哑地轻笑起来。
重来一遭,他怎会放任自己处于生死存亡边缘。黑猫本就是他故意指使的,目的便是要在深夜将宋成思引入冷宫。
冷宫内已经备好了他饲养已久的毒蛇。他计划周全,只待宋成思前来,自己假装委屈地遭受一番皮肉之苦,在宋成思得意之际,在夜幕中潜伏的毒蛇早已瞄准宋成思的死穴,而后猝然将他一击毙命。
冷宫虫蛇数量本就不少,意外无可避免。夜幕沉沉,更是无从可查。
以已之伤,换宋成思一条命,铲除未来登上皇位的最大障碍,岂不快哉?
只是……
他目光落在宁祈身上,未曾想变数如此出人意料。
重活一次,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得更加提防着才是。宋怀砚这样想。
而听完他的这番话,宁祈早已被吓得不轻,面色煞白,唇色尽失,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杀……杀人……
她果然没猜错,宋怀砚就是个阴险的大反派!还在人前装的那般柔弱,简直是一朵纯正的黑心莲!
“怎么?”宋怀砚在她耳畔轻笑,“现在还想帮我吗?”
宁祈木然地僵在原地,又被他这声音吓得再次浑身打战。她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找准了时机,拔腿就跑!
“啊啊啊——”宁祈心中惧怕,简直要哭出来了,“小玉!我再也不敢看见他了啊啊啊——!”
环玉:“……”
宋怀砚:“???”
她原来这么胆小的吗?
还有……处尊居显的长宁郡主,什么时候能跑这么快了?
望着宁祈的身影渐而远去,宋怀砚轻叹一声,掸了掸方才被她拽出褶皱的衣袖。
估摸着时间,宋成思寻他不见,此时应当也暂且回去了。
只是明日怎样,便不好说了。
他移步走出了角落,循着宁祈离开的方向往回走。宁祈刚走不久,空气中还弥漫着她的气息,有股丝丝缕缕的甜香,在他鼻尖浮动、晃漾。
令他一时有些恍惚。
随着他的动作,袖间藏着的匕首若有若无地触着他的手臂,凉意四下蔓延开来。
忽而忆起什么,宋怀砚心中又泛起一丝燥意。
——他竟再一次、这般轻易地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