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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初入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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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一人的长安街宽阔又气派。裴赐坐在车内,听着车轮一圈一圈滚过路上的石板,漂泊的心也随之起伏。
马车一路向前畅通无阻,守宫门的士兵见到大太监,拦都不拦直接放行。
厚重的宫门被推开,连接宫门与宫墙的卯榫发出凄厉的哀嚎,那是几百年见惯了血泪的后宫与朝堂为她敞开怀抱的呼嚎。
马车继续向前,终于在一处宫殿前停下。
车外传来大太监的提醒,“皇子殿下、裴大人,到了。”
她下了马车,恰好得见东边初升的太阳照耀在宫殿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上。她忽然想起二叔来,那个在京城长大却孤身死在充满黄沙的边塞的二叔于成,他是否也和她一样,想知道这盛世大梁的一砖一瓦哪块洒上了母亲的鲜血。
“殿下,皇上早已等候多时了。”大太监站在御书房外,替她推开了门。
御书房很大,集齐了大部分大梁赫赫有名的文人的笔墨。裴赐走在轻车熟路的裴禄后面,只觉得这御书房空得让人孤寂。
还未见皇帝本人,裴禄雀跃的声音便先行传到皇帝的耳中,“皇上,你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裴赐从裴禄身后走出,只见榻上两鬓斑白的皇帝缓慢地起身,手上还握着群臣的奏折。
这是裴赐此生第一次见到生父。二十年不见,传言中英勇神武的皇帝经过了年复一年的辛勤操劳,透支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一时间她感慨万千,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上前一步,跪在皇帝面前,“儿臣裴赐,拜见父皇。”
眼泪随着她低头的动作直直落下。
“抬起头来。”
她听话地昂起头。老皇帝伸出手,枯枝般的手指扫过她充满生气的脸。
“真像啊,你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老皇帝眼眶泛红,捧着她脸的手止不住的抖动,浑浊的眼眸中充满悔意,“于成临死前之前写过一封信给朕。朕那时才知,原来你还活着。当年我没能保下你们母子,如今苍天有眼,朕一定会加倍补偿给你。”
裴赐情绪翻涌,忍不住伏在老皇帝膝间痛哭出声,“父皇......”
亲人相聚的画面极其感人,纵使旁观的裴禄也被触动,捂着嘴呜呜哭了两声。这一哭,倒是让皇帝注意到了他。
“这一路来,你也辛苦了,”老皇帝对着裴禄说道,“如今朕也老了,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兄弟。以后你就留在京城陪朕。”
裴禄听完,哭得更感动了。
老皇帝轻轻抚摸裴赐的头,口吻像极了寻常人家的父亲对孩子的关切,“你自小不在朕身边,边塞之地环境恶劣,常有战事发生。孩子,你受苦了。”
“不苦。”裴赐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只要能回京,能站在父皇面前,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孩子!”老皇帝擦了擦眼泪,将门外候着的大太监叫了进来,“杨公公,吩咐下去,今日早朝不上了。朕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儿子,让那些大臣们也沾沾喜气,休息去吧。”
“是,皇上。”杨公公恭敬地出门传话。
太和殿外,等候的大臣们早已站立多时,不远处,还有不少大臣们陆续前来。杨公公站在汉白玉石砌成的台阶上,向众臣们宣告了皇帝的旨意。
底下的大臣各个沉默不语,等到杨公公走后,才敢发出议论之声。先前废储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新皇子终于出现了,原本死寂的大梁朝堂迎来了变数。
有的人欣喜若狂,呼朋唤友,脚步轻快地走在离开的前列。有的人面上平静,独身离开。剩下的大部分人则面色凝重地聚集在一起,边离场边商量对策。
太子就是在这时入的宫。近几天来,他借着请安的由头日日进宫,只为盯着老皇帝,怕他有所动作。
今日臣子们议论声纷纷,实属奇怪。他命仆人停下轿子,刚从轿子里走出,迎面就撞见了正欲离开的陈茂、陈山青父子二人。
“参加太子。”父子齐齐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裴楠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陈茂将事情一一说给他听,果不其然,太子气得青筋暴出。若是四下无人,他定要赏陈山青一巴掌,让他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奈何人多不好发作,他耐着性子问陈山青,“这是你回来之后第一次上朝?”
“是。”自从陈山青回京后,他便一直称病在家。只因太子不见他,若是他擅自在皇帝面前说错什么,那他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眉头一挑,“你随我去见父皇。”
御书房里,裴赐坐在父皇身边,似是要将自己在边塞二十年的生活与他说尽。
裴禄也跟着听,嘴里塞满御膳房的美味佳肴,眼中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太感人了这糕点,啊不,太美味了这亲情。
这景象其乐融融,却在半个时辰后门外杨公公的一声传话所打破。
“皇上,太子来了。”
话音刚落,太子便大步走到皇帝跟前,作揖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反而略带嫌弃地说道,“这几日你请安请的勤快,倒是想起我这个父皇来了。”
“我朝自是讲究孝道,儿臣心中一直都有父皇。不过是前段时间忙碌了些,把请安这事给忘了。”
皇帝冷哼一声,不再跟他计较。
“你来的正好,还不快来见见你弟弟。”
“臣弟参加太子。”裴赐躬身敬礼,余光之下,却不断打量着太子。
她终于见到了太子,那个曾经要致她于死
地的男子,此时正摆出一副宽容体贴的兄长模样,与她轻拥。
“弟弟叫什么名字?见你身形瘦弱,想必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单名一个赐字。”
“好名字,”裴楠大笑两声,“正恰我府上收了几件珍宝,皇弟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命人送过去。”
裴赐恭维道,“多谢兄长抬爱。”
两人你来我往,表面上如手如足。皇帝看在眼中,对二人的虚情假意信以为真,他夸赞太子道,“朕以为裴赐回来了,你多少有些心存芥蒂。没想到,今日一聚,你倒是能真心待她。”
“儿臣今年也二十五了,总归是要成熟了,也好对得起父皇的栽培。”
太子的话让皇帝十分受用,他拍拍二人的肩膀,“以后若是太子即位,裴衬你可要多帮帮太子才是。”
皇帝这话说的巧妙,巧妙就巧妙在若是两个字。
此话让原本就焦躁的太子更加心神不宁,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那以后就拜托皇弟了。”
“儿臣,必当竭尽全力。”
她将野心藏在心底,她当然会竭尽全力,夺取太子之位。
“好好好,朕的两个好儿子。”老皇帝脸上笑开了花,“朕年纪大了,只希望你们两个兄友弟恭,守好我大梁的江山。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待会就留下来一同陪我用膳。”
裴赐先声答应,“是,父皇。”
太子却不回答,只道,“父皇,儿臣来时恰好撞见陈山青陈大人,他有事禀告父皇,在御书房外等候多时了。”
裴赐一听到陈山青的名字,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陈山青?”老皇帝回想了一会儿,“之前派出禹州城剿匪的那个?”
“正是。”
“算算日子,他早该回来了。罢了,喊他进来吧。”
很快,陈山青低着头出现在众人眼前。
“微臣拜见皇上。”他依礼跪拜,却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
“陈大人,你奉旨剿匪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陈山青抬头,“回禀皇上,那土匪诡计多端……”
“算了算了,你告诉朕,土匪都死了吗?”
“死是死了,可是……”他拖长了语调,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可是什么?”太子的贸然接话,使得陈山青侧目朝这边看来,自然也就看到了太子身侧的裴赐。
他脸上瞬间惊恐万分,“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皇帝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这事怎么回事?”
“皇上,您有所不知。当时我在禹州城,特意请求这位裴大人的次子帮忙剿匪……”
裴禄一听这话不对,连忙跳出来打断,“皇上,臣这么做是为了隐瞒皇子身份啊!皇上,您明鉴啊!”
听此解释,皇帝虽面色不虞,但也不好说什么。要求裴禄帮忙掩饰裴赐的身份,确实是他的旨意。
皇帝开口解围道,“这确实是朕的要求。”
陈山青神色更加害怕了,“原来这位是皇子,当时我邀请这位皇子一同剿匪,谁知那土匪竟对我们痛下杀手,负责保卫皇子的御林军大人当场身死,皇子趁乱被带走不知所踪。臣自知护卫不力,请皇上责罚。”
陈山青一番话听得她火气直冒。
——他和太子又在搞什么把戏?
“还有这事?”皇帝扶着桌子,重重拍了一下,“区区小民也敢对朕的儿子下手,那绑人的土匪现在在哪?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出来!”
“父皇息怒,”今日的太子体贴得有些诡异,“臣听闻此事,早早就将派人将其那几个土匪拿下。来人呐!带上来!”
裴赐心中一紧,神情错愕地转过头去,只见沈流和三娘浑身被捆着架了进来,脸上各有各的青紫。
太子得意地看着她勉强支撑的样子,“儿臣是在驿站找到她们的。驿站非我朝官员不能进,父皇,只怕是朝中有人要谋害皇弟啊!”
裴赐一双明眸燃气熊熊烈火。
真是好一招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