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人间》总有明月要揽

4、第四章

　　“嘭”的一声踢门巨响，李风间赫然出现在隔壁房门口。

　　入目便是杨千月被那瘦黑的男人骑在身上的场景，杨千月满脸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衣领，一边挥拳阻拦他。那男的手扒在他的衣服上，用绝对的体重优势压制着对方，二人僵持着，王二明显还未得逞。

　　李风间烧得厉害，此时此刻只觉眼前昏花一片，脑子卡壳什么都想不明白，唯一清楚的是杨千月现在被欺负了，他不能坐视不理。

　　他一手扒在门框上，头晕脑热地低声说：“放开他。”

　　王二先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而后嗤笑一声：“站都站不稳了还想逞英雄呐？你是个什么东西，想帮他？来来来，我和你会会！”

　　说着他也不和杨千月缠斗了，只一手猛地将人狠推到地板上，痞笑着起身朝门口的李风间走去。

　　杨千月被他那大力的一推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嘴里却还喊着：“别碰他！”

　　王二刚想一拳挥上李风间的脸，忽然听见一阵开锋的响动，回头便看见那瘦瘦弱弱的小白脸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短刀，出鞘的刀刃在窗边闪出一阵冷冽的寒光。

　　杨千月握着刀，紧盯着离他一桌之隔的王二，冷声道：“别碰他。”

　　王二看了他一眼，不屑一笑，接着回头便给了李风间一记猛拳，杨千月还未来得及出声便眼看着他的身体像个断线的破风筝一样颓然倒地。

　　咚的一声沉闷的巨响，这一下对病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杨千月大吼一声，在王二还没来得及嘲笑之时猛地一刀贯穿了他左胸。

　　冰凉的铁穿透温热的身躯，自后背捅至前胸，王二低头看见那刀尖伸出足有一指长，可见那小白脸花了多大力气给他这一下。

　　鲜红的血液顺着惨白的刀尖滑下，滴落在木制地板的缝隙中。

　　王二哈哈一笑：“最无害的兔子……反而成了最凶狠的狼，哈哈哈，看不出……你比他可怕多了……”

　　“去死。”

　　不待他说完，杨千月冷着脸抽出短刀，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推下楼。

　　“咚”的一巨声，那人便没了声音，四周重归平静。

　　杨千月一刻不停地冲到一旁查看李风间的伤势，只见他左颊红了一大片，身体还是一如既往地滚烫，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只有那急促的呼吸在昭示着他还有命。

　　杀人并没有让他感到害怕，反而是现在奄奄一息的李风间让他怕得几欲先死。

　　杨千月这才知道李风间于他而言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性命，如果这世上没有这个人，他杨千月此后也不必存在了。

　　“风间，风间，听得见我的声音吗？知道我是谁吗？”

　　杨千月怀抱着李风间，手足无措，声音悲怆。

　　李风间回应不了。为了救杨千月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撞开了那扇门，结果被那混混一记重击，本就混沌的头脑此刻直接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睁眼，只觉自己似乎是迷雾里，有一个声音藏着迷雾后，但他听不清那是谁。

　　李风间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他回忆了一下曾经的种种，记忆停留在他被人一拳打去了神志那一段。

　　所以……他这是死了？

　　他后知后觉，也没觉得有多害怕，反而很平静，只是有点可惜，他没死在自己喜欢的地方。

　　“风间，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无比熟悉，他却不知那是什么人在说话。

　　“我对你一见钟情。”

　　那声音还在继续。

　　“别碰他！”

　　这是——杨千月？

　　李风间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杨千月那张白皙精致的侧脸，此刻正闲适平静地睡在他身旁，只要他一侧头二人鼻息之间便只有一纸之隔。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杨千月被他的动作吵醒，迷糊地哼哼了几声，闭着眼睛伸手想拢一拢身边的人，结果啥也没摸到，他这才一个激灵睁了眼，茫然无错地支起身子看着木窗边站着的李风间。

　　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正好，此时正是个太阳初升的清晨，一切都显得那样生机勃勃。古朴的木窗边吹气一阵清风，李风间漆黑的发丝缠绕在他的耳畔，乱了他的头发，却乱不了那璀璨的金色眼瞳。

　　他的眼睛，又恢复了星辰的模样。

　　杨千月很喜欢看到这样的李风间，心里只觉暖暖的，忍不住唤道：“风间，你醒啦。”

　　“嗯。”也许是因为刚睡醒，心情很好，他的嗓音无比温柔。

　　杨千月心里一惊，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指尖爬上心头。

　　他笑意更甚，忙爬下床给他披了件衣服，贴心地说：“窗边风大，你身体刚好些，还是不要站这里了。”

　　李风间回头看他给自己披衣服的手，默默问道：“我睡了多久？”

　　杨千月如实相告：“足足有四天呢。”

　　他点头，接着说：“那就是说，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你换的？”

　　杨千月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我啦！但是……我只是给你擦洗身体，没做奇怪的事……”

　　“谢谢。”

　　“谢谢？谢我？”杨千月一时呆住。

　　李风间认真说：“你救了我，道谢是应该的。还为我擦洗身体，真是大恩。”

　　杨千月连连摆手：“不不不，明明就是你救了我啊，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臭老头糟蹋了，谁知道他力气那么大——”

　　“那个人，他如何了？”

　　李风间忽然问起王二，杨千月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心虚地看向别处。

　　李风间疑惑看他，问：“欺负你的人，他怎么样了？你打倒他了？”

　　“差不多。”

　　“嗯，这是好事，那你为何是这副表情？”

　　“我一不小心，他死了……”

　　杨千月说完只觉得自己虚伪，哪里是不小心，他明明就没有任何迟疑，在王二不听他劝阻执意伤害李风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谁都不能碰他最爱的人，谁都不能……

　　“恶有恶报，乱世人命如草芥，他这样的结局未必不好，至少……不用在这个炼狱般的人间煎熬了。”

　　李风间仰头叹息，默默地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

　　杨千月就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了。虽然他也不需要安慰，他打心里从没后悔过捅死王二，就冲那人差点害死风间就够他死好几次了。

　　他愤愤不平地想着，一边在李风间身边坐下。

　　李风间忽然问：“你是怎么治好我的？”

　　杨千月正喝茶，听到这句差点呛到，无措地抬袖掩容，脸颊绯红一片。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草药……”

　　李风间默默地看着他继续说。

　　“和，和我的身体。”

　　李风间疑惑：“你的身体？什么意思。”

　　杨千月害羞：“就是，我身上不是比你冷吗？你病得模糊，就总是得抱着我睡。”

　　本来这也没什么，就是两人抱着睡一起了，之前又不是没有过，李风间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只是杨千月说完时那张小脸红的，他实在是无视不了。

　　两人相对无言，李风间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杨千月这才有了理由出去找食物。

　　饭后，李风间靠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从楼上眺望远方，别有一番滋味。

　　杨千月担忧地凑过去，“风间，你去床上躺着吧，小心得了风邪。”

　　他恍若未闻，“我喜欢这样的天气，不用担心。”

　　杨千月被他这句说得一愣一愣的，只拧着秀气的眉头深深地看他一眼，心里总觉这样不好。

　　忽然走近在他身侧半蹲下，李风间只觉一只冰冰凉凉的柔软的手搭在了他手背，他满脸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杨千月，听他说：“风间，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李风间默不作声想抽回自己的手，杨千月握紧他的手，手背隐隐浮出苍白的关节，他仰头看李风间：“我只有你了，风间，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好了，你答应永远不会先一步离开我好不好？”

　　“你忘了吗，我此番南下就是为了找一块墓地，找到了我便死在那，有关于‘永远’的约定，我不会轻易承诺。”

　　他冷漠地说完这番话，毫不犹豫地从杨千月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将其拢在袖子里。

　　杨千月半跪在他身畔，漆黑柔软的长发拂过他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在红彤彤的眼眶里摇摇欲坠。

　　他苦笑一声，嗓音微颤：“不答应也可以……那，你能抱抱我吗？”

　　李风间拒绝：“我并不喜欢你，不应该给你过多幻想。”

　　杨千月焦急道：“这不是幻想，你抱了我，我以后都不会再痴心妄想了，真的。”

　　李风间看了他一眼，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动人的很，可惜不是他喜欢的人，他心里的女孩啊，早就死在天谴中了。

　　谁能想到这样的末日下居然还有人想谈恋爱，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杨千月了，表面上看着柔弱，性格却意外地倔强。

　　“风间，求你了……就让我临死前感受一次喜欢的人的怀抱吧。”杨千月嘤嘤作态，虽然做作但效果拔群，李风间认输了。

　　他默默起身敞开怀抱，杨千月欣喜起身，却没主动抱上去，而是等着李风间凑上他。

　　李风间看他没扑过来，该说不说还是有点意外的，毕竟他一脸急不可耐的表情，但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说的是要自己抱他，肯定得他李风间主动才行。

　　于是，李风间起身抱住了杨千月，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怀抱，没想到杨千月在他抱上自己的那一刻忽然发力将二人压在了藤椅上。

　　李风间猝不及防被他这一下推得直接倒回了藤椅，身上还压着个杨千月，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胸口，两手缠在他腰间，一脸幸福地笑着。

　　李风间无奈：“起来了。”

　　杨千月撒娇：“我不，我说要你抱我，又没说抱多久。”

　　“……被你压死了。”

　　“我明明就很轻的。”杨千月在他身上蹭了蹭，满脸不相信。

　　李风间两手无处安放，原本是搭在他后背的，此刻躺在藤椅上被他紧紧抱着，也不想再助长他的气焰，只能尴尬地放在两边，躺尸一样被他压着。

　　好在杨千月确实轻，瘦瘦高高的身材，骨架也不大，长得又秀气，气质像个文弱书生，撒娇的脾气又像个大小姐。

　　李风间不说话，杨千月也不说，只靠在他身上默默地闭了眼。二人难得如此亲密，然而好景不长。

　　“你……起来。”李风间忽然紧张。

　　杨千月无辜抬头，似乎在问怎么了。

　　“……有什么硬的东西硌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