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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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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熙曾上网找过,上面说,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曾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他为看到这句话而欣喜。
……
“嘭” 寂静偏僻的公园里,突然传来一声声响动。富有节奏感的声音给绕着灯柱起舞的飞蛾伴奏,那踩着空矿泉水瓶和空易拉罐的人,一跳一跳,细碎的短发随着跃起的动作飞扬,双手也似走平衡木般抬起,嘴上挂着笑,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被他摆成一长溜的空瓶子,那些瓶子等着他踩过去,然后发出砰砰的响声。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天,空瓶子一个个被踩扁,巫熙回身弯腰,把它们一一捡起。
这个公园是巫熙的地盘,他在这个城市游荡好久才找到的。其他的地方都有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在这里捡,虽然这个公园周围没有居民楼,只有一个中学,但白天很热闹,遛弯的、跑步的,老人、青年、小孩,都有,所以瓶子也多。
巫熙吃的不多,虽然是个正在生长期的少年,但他自觉运动量不大,所以没那么饿,一天两顿饭,足够。
这个公园往西一直走,有一个工地,那里每天有一个阿姨卖盒饭,很实惠,可以只买饭,乘的满满的才卖一块钱,这一块钱的饭够巫熙吃一天,配个咸菜,偶尔会买根肠,很好吃。
白天工人多的时候巫熙会帮着那个阿姨卖卖饭,他不要钱,也不要饭,他只是觉得顺手的事情做就做了。而且,阿姨的眼神亮晶晶的,笑起来也很好看,工人不多时,巫熙会蹲在不远处,观察那个阿姨,等到空无一人时,会用手摸索着自己的脸,让嘴角牵出最好看的弧度,他会利用一切时间去练习。
现在是夏季,夜晚的风温柔,巫熙把瓶子卖完钱后,躺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白天从不来这个公园,只有晚上的时候会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夜色笼罩在这里,似屏障,把一切隔绝开来,很有安全感,这是他的家,公园里有好几个长椅,他可以任选,可以用各种姿势躺在上面,没有人会说他。
夜空不美,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几个星星。他记得小时候繁星漫天,手沿着星星可以划出好些图案,很漂亮。
……
“喵”
柔软的触感划过脸颊,巫熙睁开眼,表情平静地跟猫咪蓝色的眼睛对上,猫歪歪头,尾巴划过巫熙的肩膀,又叫了一声,然后转身跳到长椅的靠背上,闭着眼睛睡了。
这是个有点恶劣的猫,在巫熙来到这个公园的第二天晚上,睡觉时,就被这只猫吵醒,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歪头喵喵叫,看他醒来,就安静下来,跳到一边去睡觉。每晚,这只猫都会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喵一声,然后睡觉。巫熙试过等猫来了再睡,可是那几次,他睁眼到天明,猫没来。后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巫熙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猫,但顺滑的毛发,虽然他没摸过,可爱漂亮的外表,一定不便宜。他也曾好奇,它为何会流浪,后来,有一天,巫熙想,流浪是不讲道理的,漂亮昂贵也不是衡量有没有家的标准。
猫没家,他也没家,世界上还有好多人没有家,没什么稀奇。
……
巫熙在做梦,他知道,这些场景一遍遍梦到。
车祸、火光、葬礼、哭泣。
五岁的巫熙眼睛乌黑,像颗水嫩嫩的黑葡萄,胖乎白皙的脸颊,配上面无表情的脸,像个装酷的小孩,可爱极了,大人总喜欢逗小孩为乐,想看他们丰富的表情。
可是,平常归平常,一切的一切前提是,平常。
现在,是葬礼,是他父母的葬礼,这个表情对有些人来说,非常刺眼。
光怪陆离的画面,斑驳的色块,扭曲的面孔,摆脱不掉的花圈。
“小熙,你爸爸妈妈死了”
“他们为了救你死掉了”
“你哭啊”
“巫熙,你怎么不哭?”
五岁的巫熙看着瘫软在地的人,疑惑不解,在他看来,一切都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哭?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笑一样,他们以前也没有强硬要求自己笑,为什么现在要让自己哭。
五岁的巫熙学会一个词,虚伪,这些来来往往,哭得撕心裂肺的人,他从来都没见过。他们仿佛一夜之间出现,抱着他絮絮叨叨,讲述和他,和他父母的记忆,可是,他不记得,襁褓里的事情,他通通不记得,父母没讲过,父母的朋友也没讲过。
“小熙,你要和姨姨走吗?去姨姨家生活” 她是母亲的朋友,身体不好,他见过几次。他想起葬礼后偷听到的话,实际上也不算偷听,只是他们没看到他而已。
那些亲戚家人说,这个姨姨是觊觎他父母的遗产,还有些人劝她,那个孩子就是个怪物,不会笑,不会哭,亲生父母去世都不伤心难过,长大之后一定没有感情,养他跟养个白眼狼似的,图什么?
巫熙知道,跟她走,她会养自己,可是,是啊,图什么呢?他摇摇头,不要。
……
五岁的巫熙不懂,十五岁的巫熙仍然不懂。
他不会哭,但他会笑,学了很多遍,笑得可好看,虽然没有人看。
……
巫熙从不觉生活有多艰难,他今年十五岁,还有三年,就成年了,可以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他有很多事不记得,虽然晚上一遍遍梦到以前,但父母的葬礼是最早的记忆了。五岁之前的记忆零零碎碎,都穿不成一个珠串。
只记得几句话,其中一句是:“小熙十八岁成年,成年后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啦,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怎么样?巫熙不记得了,但大概是不可以去干活吧,他们总说自己的身体有问题,那应该就是这个了,所以,巫熙从不让自己累到,也没有找活干,空瓶子和易拉罐的钱,够他生活,甚至还可以攒起来,偶尔一次上网看看,没有具体的目的,他只是想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
十岁的巫熙坐在道边时,遇见过一个小学生,背着大大的书包,那书包放下时,都感觉到震颤。小学生抹着眼泪,看着巫熙的眼神流露出羡慕。
“哥哥,你真好,可以不用上学,我也不想上学。”
“你怎么知道我没上学?”
“你没穿校服,也没背书包啊。”
“也许我放学早呢?”
“不可能,我们是放学最早的,你不可能比我早”
“哦。” 巫熙语气平静,没有和他争论下去,问道,“你哭什么?”
“我没哭”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等”
“等?”
“等我的妈妈找到我”
“你可以回家,这样你的妈妈也不用找你”
“不” 小学生脑袋摇的飞快。
“为什么?”
“因为我在抗议”
“抗议什么?”
“我们小学生一天天学习已经很累啦,我不想要再学兴趣班之类的,我想要玩,而他们没有给我时间玩。” 小学生神情很沮丧,瞄了眼巫熙,又好奇起来,问道:“哥哥,你不上学快乐吗?”
不上学快乐吗?他不知道。他没上过学,他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唉” 小学生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小胖手去翻他的书包,从书包里翻出根棒棒糖,圆形,七彩的颜色,拿出来递给巫熙。
“哥哥,给你”
“给我?” 巫熙看出小学生眼里浓浓的不舍,以及想要给又想要缩回的手。
“是啊,妈妈总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虽然我不知道学习能有什么福。但是,哥哥,我们老师说过一句话,叫,书中自有,自有” 小学生挠挠头,他忘了那句话怎么说的了,不过“老师说书中什么都有,我妈妈也说现在日子好了,科技也发达,网上什么都能找到。你要是回答不出我的问题,可以去网上找找,也算学习啦。这样,下次我们碰见,你就可以告诉我不学习究竟快不快乐啦”
小学生终于下定决心把棒棒糖给他,拽过巫熙的手,把棒棒糖放在他的手心,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又把书包背起来,揉揉眼睛,眼圈通红地笑着对他说:“哥哥,我是曙光小学一年七班的陈然,很高兴认识你,我现在要回家了,你要是想到答案可以去学校找我,再见。” 说着,就跟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了。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想要妈妈找他,现在又主动回去了。
巫熙低头看着手中的棒棒糖,他拆开外面那层塑料包装,有点化了,糖液黏在包装纸上,扯出一道丝,他把糖含嘴里,甜。
那跟棒棒糖很大,他吃了很久,奇怪的是,最后竟然吃出了苦涩的味道。不过,还是很好吃,虽然他之后没为自己买过,但就像父母只能有一个,好吃又苦涩的棒棒糖也只有一个。
后来,他找到了一个网吧,破破旧旧,机子也不好,但是老板人好,上网便宜,无人时还会让巫熙免费上一会儿,还有耐心教巫熙不懂的东西。
他学会了拼音,学会了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