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奴为皇》千山只影

3、监国

　　翌日，远天熠熠，满布朝霞，是难得的好天景。

　　秋意渐深，晨间寒凉，徐安缩在廊外，赤着臂膀，雾水裹挟满身，瞧来十分可怜。

　　战星云将才起身，穿戴齐整从寝殿绕到前头书房正殿。远远从转角走来便见着那一团人影，她本是要绕开的，可不知怎的还是直直走近了来。

　　几步停在徐安跟前，战星云撩着裙摆蹲下，目光落在少年肩胛处看了许久。随后她伸手落在徐安额前，察觉到掌下有些热便收回手，侧头望向战英，无声质问。

　　战英对上自家主子的目光，心上一慌，抱拳跪下，深深埋下头。

　　虽说他也觉着自己不曾做错什么，但主子既然质问，有错无错便都是他们底下人的错。

　　“为何还在发热？”

　　“禀主子，昨日已差大夫看过，伤处都是包扎好的。想来是夜里更深露重，病情加剧。”

　　战英实在有些委屈，人都被您打成那样了，若是没病才是稀奇呢。

　　战星云并未多言，解了身上的外裳随手扔下，将好把人笼罩。

　　宫里的人还在等，她现下还没工夫管这人。

　　“走吧。”

　　战英拍了拍膝头起身，率先上前推开殿门，连忙又吩咐人去前头正厅叫人。

　　没多久，朗观便领着两个随身的小宫侍从前头过来，战英迎着人入殿，亲手闭了门。

　　无人留意的廊庑外，徐安睁开挂着露珠的眼。他又如何能睡得着，一夜里，或冷或热或疼，百般滋味纠缠。

　　眼见天明，察觉到战星云来，他这才装作熟睡。

　　府里下人各司其职穿梭其间，他唯有几块破碎的里裤以蔽体，这让他实在无颜睁眼面对一切。

　　此刻战星云在殿内议事，伺候的人都被遣走，他方才敢睁眼醒来。

　　朝霞漾着百般光彩，在天幕上展现，徐安就那样躺在地上，痴愣愣地仰望，心里泛起密集的疼，他徐安是否再也无法有天明？

　　“吱……”正想着殿门自内而外展开，耳边传来战英的说话声。

　　“大人慢走。”

　　“侍官大人请回。”

　　战英送了朗观出门，徐安立时闭上眼，慌张着勾了勾掩在衣下的手指。

　　“皇帝这是为何？明知本王不愿上朝，今日还派朗观亲自来请。”战星云在朗观走后，也出了殿，倚在门边疑惑道。

　　“殿下该去瞧瞧的。”左侧转角行来一人，温润无边，一身苍绿，臂弯搭着一件玄色外裳。

　　战星云化去满面寒冰，嘴角微扬，“穆融，你回了？”

　　“是，今晨方归。”说话间穆融将手里的衣裳披到战星云肩上，“殿下莫受寒了。”

　　“皇帝不是个简单的人，本王总觉着他在谋划什么。”

　　“比起瑞王，陛下还是更信任战家的。”

　　穆融寥寥一句话顷刻间解了战星云的结。的确，两族凋敝至此，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天下交到瑞王手里的。

　　想通此节，战星云也不再记挂这些事，而是顺着石阶步下，又蹲在了徐安身旁。

　　到底是有了衣裳蔽体，周身开始升起暖意，徐安先是听着战星云同穆融谈话，而后便渐渐睡了去。

　　起初是佯装，现下是真就睡熟了。

　　战星云揉开徐安紧拧的眉，再度探了探他额前，比先前好了许多，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旁的穆融很是仔细地将徐安审视了一番，似乎是要将这人牢牢记在心头一般。

　　“伤得不轻，臣替这少年求个情，您将他挪到偏殿歇上几日吧。”

　　“本王还没见过哪家的奴也能入殿的。”战星云冷笑一声，站起身欲往前厅去。

　　穆融一听，莫名地笑了笑，“也是这个理。臣还有事要向您禀报。”

　　人跟着战星云脚步离开，战英也追随而去。

　　临近正午，宫里再度来人，战星云从北郊大营匆匆赶回时，朗观已在前厅等了多时。只是此番他是只身前来，身旁并无一人跟从。

　　“拜见殿下，殿下万安。”朗观笑着见礼。

　　战星云没开口，直接伸手拿过朗观手上的圣旨，展开一瞧，眼里不知怎的便涌上几分酸涩。她垂着头，无人敢逾越直视她的面目，也就没人察觉。

　　“让本王监国？连你也被留下了？”战星云扬了扬手中的圣旨，语调比面容更轻快，“今晨邀本王入朝也是要说此事？”

　　朗观深深拜下回话，“正是。现陛下已启程前往靖神山修养，怕殿下手上无可用之人，便将奴才留下了。”

　　“也罢，他那身子也该好好养养的。”战星云随手将圣旨还给朗观，离开正厅，“本王巡营乏了，先会寝殿睡会儿。”

　　啊？战英一惊，陛下闲居养病，主子受命监国，这也是足以动摇江山的大事了吧？怎的自家主子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是。”战英应了声，转头对上朗观的眼，无奈地笑了笑。

　　战星云一路疾步，心里止不住的翻涌，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说着回寝殿，最后也只是进了书房。

　　她背对着书案跪坐，战英跟从而来不敢惊扰，远远地立在门边。

　　良久。

　　“不对。”战星云轻声自语一阵，心里料定皇帝必然有事瞒着她，“战英，去宫里，将皇帝的医案取来。”

　　“殿下三思……”战英一听，吓得慌忙跪下。

　　帝王医案自是机密，动之则是谋逆，主子岂能做如此犯险之事？

　　“不必多言，去取。”战星云不在乎，以她如今的尊位，无人敢多话。何况这只是暗中瞧一瞧，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又不是要图谋什么。

　　“是。”战英终是拗不过战星云的。

　　不过半个时辰，战英捧着医案归来。沉甸甸的一木箱子，里头放着好几卷竹简，瞧着比以前几代帝王的归拢一起还要多。

　　战星云掀开盖子，翻腾一番，循着日子，选取一卷打开，目光落在上头。

　　里头什么也没写。

　　怎么会？她不敢置信，又取了日子前头一些的几卷，那上面倒是一应记载明晰。

　　顿了顿，战星云不甘心又拿起那最后一卷医案，特意燃了一只烛火，凑得很近，面目都被亮光笼罩。

　　竹简上竟留有几滴微不可查的墨迹，捻起指尖落在墨点之上，轻轻碰了碰，尚且有些湿润。

　　她浅浅一笑，带着几分战英瞧不懂的神色。如此看来今晨皇帝也是请了医官的，随后定是又算着她会取医案，阻止了太医令书写这最后一则。

　　实则先前的那些，也能窥见不少。

　　“还回去吧！他心里有谋划，本王心里也有谋划，可叹如今我们似乎都无法坦坦荡荡与对方言明。”

　　听了这话，战英更是不明所以，只得抱着箱子听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