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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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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撞开华阴郡郡门前阻拦,一头扎进附近的深山密林,黄羲在后循着凌乱痕迹紧追,也跟后钻进林中。
这片植被相比流转山的还要旺盛,参天大树遮蔽大片日光,笼成一个昏暗空间,仅从枝叶缝隙间投下零碎光斑照亮一小块区域。
黄羲仔细寻找地面踩乱的草叶、爪印,判断黑影奔逃的具体方向。尽管深林可见度很低,却对他毫无影响,得益于化自玉清琉璃灯的特异天赋,双眼在进入昏暗空间时自动聚光,似野兽般亮出繁星光芒,细小之处清晰可见,行走如身处白日。
凌乱爪印在林深处戛然而止,似乎黑影从这里突然飞上天,黄羲古怪环视一周,盯住附近一棵合抱粗的老榆树,顺树干向上看,发现几道新鲜抓痕。
紧接下个瞬间,顶空兀地冲下一个巨物,五道寒光利爪凌空一抓。
黄羲迅疾翻身避开,腾空之际扬手击中团火焰,对面偷袭者也是身手敏捷,落地刹那立即后撤,错开打在地面的烈火。
不出三秒双方已拆了数招,彼此感到对面非泛泛之辈,暂且拉开距离对峙,这时黄羲才看清那个大闹华阴郡的黑影模样。那怪兽长着个酷似山羊的脑袋,四肢和身躯却如猛虎,体型还大两圈,咧嘴低吼间,能隐约看到锐利的尖牙。
更令人在意的是,怪兽周身笼罩一层氤氲黑气,正随愤怒情绪逐渐扩大、变浓。
“你为什么跟着我!”羊头怪兽怒火质问,散发的黑气又加深一分。
黄羲哼声回道:“当然是来讨债!你害我好不容易发现的宝贝旧伤裂开,现在流血不止,这笔账得好好算。”
羊头怪兽双眼放出利光,阴沉问:“是人类?”
“是不是人类跟你有什么关系。”黄羲反嗤句,眼见黑气愈来愈浓,心中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对方一头冲过来撞起大片泥土,满腔怒火疯吼:“该死!该死!该死!你明明也是同类灵物,竟然帮卑鄙无耻的人类对付我!”
“你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自己,满身邪气,谁跟你是同类!”
黄羲不屑扔句,踏中树干一个鹞子翻身,擦着两只羊角从上避开,正好落在羊头怪兽身上,快速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篆,注入灵力拍向它头顶。
窜出火光化作樊笼,眨眼困住猎物,羊头怪兽双目顿时凶光暴涨,昂头一声高吼,刹那间浑身黑气喷薄而出,硬生生冲灭束缚。黄羲被黑气打个措不及防,闪身间没有抓牢,被对方轻而易举抛到半空。
此刻,浓重黑气铺满深林,将巨兽身形完全遮盖。黄羲灵活空中翻身,调整姿势应敌,但见两点红光一闪而过,下方黑气陡然破散,杀出张血盆大口,直取性命!
这家伙成魔了!
黄羲当即招出大团烈焰应对,不想羊头怪兽行动飞快似电,半空一晃已逼近,离身体不过数寸。
若论自己认真起来的速度,或许能避开这下发难,可惜身处半空实在难寻着力点,形式不利。
千钧一发之际,黄羲堵了把反应和运气,如蜻蜓点水般点在怪兽露出的利齿上,趁这下落足一个高跃后翻,极险躲开夺命巨口。
羊头怪兽扑了个空,没咬住对面的血肉,反是吞掉错身瞬间弹进嘴里的烈火。刹那间,橘红火苗从七窍喷涌而出,不断烧灼每一寸血肉,飘散焰光与黑气纠缠在一起,像是两股势力激烈搏杀,拼的你死我活。
嘭咚!
怪兽狼狈砸在地面,拖着满身火焰踉跄前行,本就凶恶的脸更加狰狞,活像只刚从地狱烈火里爬回人间的恶鬼,口中含糊咒骂:“啊啊啊……我饶不了你……该死……该死……”
走了没多远,忽地昂头一声凄厉高吼,爆发最后力气扑杀一击。
这次黄羲灵巧闪开,落在不远处,挥干净扬起烟尘。再看羊头怪兽,已然静伏于地,化成一堆焦炭。
“每次到最后都说该死,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词。”黄羲忍不住嘟囔,拍干净身上草叶,打量四周。
烈火逐渐驱散弥漫黑气,同时照亮深林方圆几里空间,此刻周围全是高大树木,交错相围,与方才来时的景象完全不同。
糟糕,迷路了……
黄羲尴尬挠挠额角,努力回想是从哪个方位跑过来,想了半天也没记起一星半点。只得闭眼将全部精力放在双耳上,仔细听官道来往车辆的声音,辨认哪里是出口。
林间吹过微风,带来沙沙作响声,但传入听力极佳的双耳中,却不止这般单调,鸟啼、兽行、虫鸣,自然作谱的声音尽数收纳。
注意力正在顶点,突然一声奇怪的话飘过来:“有……人吗……救……”
“嗯?这里有人喊救命?”黄羲古怪挑起眉头,再凝神听风里飘来的话,只隐约听出一个“救”字,转眼思索下,循着声音前往怪兽脑袋朝向的路。
走了不知多久,风里的声音又突然不见,黄羲停在原地,环视四周,这次又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附近巨树垂下无数藤条,随风摇摆。
“奇怪,难道听错了?”黄羲狐疑喊道,“喂!这里有人吗?是不是有人说话?”
叫了数声无人应答,只有藤条来回飘摇,整齐摆向地面某个方向。黄羲扫视到藤条看了会儿,不禁嗯了声,朝旁边走了十步,拨开杂草瞧去,疑惑嗯声更大。
扫开的草丛下面有一堆暗红色的线,似乎是个法阵,看样子已有不少年头。整个阵法残破不堪,不知是用来镇压、还是干别的。
“难不成这个法阵在叫?”黄羲满脑袋问号,尝试辨认这方残阵究竟是何用,丝毫未察觉背后枝叶深处,有道视线一闪而过。
斜阳西坠,天空逐渐褪去昏黄色彩,遮上藏青的幕布。十里天河终于赶在落日前搭建完成,天色变暗一瞬,顶空庆灯齐亮,流光溢彩,引来无数才子佳人,赏灯游乐,完全忘记之前街上的突发骚乱。
此刻张钧静立在大街中央一处屋檐下,略显尴尬看着坐在石栏上的柳飞儿。
两人杵在这里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不管问什么,对方都自始至终低着头不答话,也看不清脸上表情。
张钧无奈蹙起眉,第十八遍问道:“姑娘你的家在何处?”
话说出去,如石子入海,毫无音讯。
“唉。”张钧忍不住叹息出声,转而眺望灯火阑珊的长街尽头,努力寻找黄羲的身影。尽管内心迫切想去寻人,但又不忍心将女子独留原地,只得站着焦急张望。
约摸小半炷香过,长街另一端多出个白衣身影,手拿糖人欢快走过来,瞧见杵在原地的二人好奇问:“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他终于回来了!听声音似乎无事!
张钧闻声惊喜转头,见对方除了衣衫沾不少灰尘,并未受伤,半悬的心脏彻底落下,回道:“这位姑娘受了惊吓,说不出家在何处。”
“把她留在这里不就好了,反正家里人肯定会出来找。”黄羲咬了口糖人边嚼边说,暗中瞟了柳飞儿一眼,眼神有些不快。
张钧立马轻咳提醒,暗责不该在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黄羲不满撇下嘴,几大口吃完所有糖人,随手一扔棍,整齐衣衫走到柳飞儿跟前,笼袖挂上标准揽客笑容,说道:“小道黄羲,适才我们匆匆见过一面。观姑娘顶覆阴云,可是身上有极大苦恼却难以开口?”
语出,柳飞儿不可察地一怔,竟然缓缓抬起头,静默注视面前笑靥如灿烂星河的少年,破天荒弱声开口:“你怎么知道?”
“修道之人,自然能看到旁人难以觉察的气息。”黄羲说着上前凑近,两只猫眼泛起繁星光芒,笑容里透出玩味深意。张钧一看他这架势,就感到又要耍花招,迷惑女子神智套话。
不出所料黄羲语气一转,直问道:“你叫啥?家住哪?快说!”
柳飞儿形同提线木偶,乖巧正坐,老实回答道:“小女唤作柳飞儿,家在郡内东街柳宅。”
“喏,问到了。”黄羲回头丢个眼神,表示住址到手。
张钧摇头扶额,发出今天第三次低叹,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半天稳住表情,嘱咐句往后尽量少做这种事,背起柳飞儿送她回家。
东街相距十里天河并不远,中间仅相隔一条长河,正值庆典高潮,万点烛火倒映河面,一片波光粼粼。
两人寻到一座气阔的朱门大宅前,中央门匾正书“柳宅”,张钧正要上前扣门环,后背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继而有个娇弱嗓音开口:“放我下来。”
“哟,你睡醒了。”黄羲也听到那句话,甩个眼神调侃。
柳飞儿垂头避开视线,小心落到地面,快速拉过斗篷遮住跛足。怎奈何水绿斗篷在长街上已被扯裂,遮不全身子,垂下布条虚掩着。
黄羲忍不住嘴快道:“刚才全看光了,现在遮有啥用。”
“咳。”张钧再次提醒他,不要伤女孩子的心,就听见耳边飘过声谢谢,娇小背影一歪一扭进了朱漆大门。
已是月上云中,两人沿着粼粼长河向客栈走,庆典的喧嚷呼喊随夜风传到对岸,只凭耳听就能想象是何等热闹。
一路上黄羲意外保持安静,走在前眺望水中盏盏河灯。那些河灯做成莲花外形,浮在水面随波轻摇,慢悠悠漂向远处,连成一条阑珊星河。
“黄羲?”张钧对他的突然安静极不适应,在后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奇怪,照他的脾性定会嚷着去祭月庆典,怎么变得如此安静?
思索个来回,想起他自打见到柳飞儿以后,就直转不快的语气,快步跟上前问:“你莫非因柳姑娘而生气?”
黄羲撇了他一眼,直白哼道:“我讨厌那女的。”
“为何?”张钧听得莫名其妙。
“她散发出很奇怪的气息,我不喜欢。”黄羲眼神看向身旁,又哼,“我也不喜欢你关心她。”
噗通!
心脏随着落地尾音猛然快跳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逐渐满布胸膛,膨胀似要炸开,说不明究竟是什么情感。张钧凝望前方伫眙长河的白衣少年,远岸烛光晕染那精致玉面,覆上朦胧幻影,好似要融进这梦幻夜色,唯独一双猫眼仿若混沌中的晨星,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