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如你》禾心水

6、少妇拉丽莎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拉丽莎没念完《暮秋独游曲江》的下阙，就起身去房间里照顾老爹。
　　她还爱他。爱恨交织的网把她捆在老爹身边无处可逃。她的痴情就是献给冷血老爹的荣耀。
　　直到汤圆圆拎着拖布水桶回到房里，才把我从深沉的哀伤中解救出来。
　　我上下打量她，真是想不到平日里只会嚷嚷着减肥嫁给狄亚迦的德国白芦笋，还能有这么细的心思，去把血迹打扫干净。
　　这么一想，只觉得她愈发机灵得像一个干练的女警，听她问道：“你还好吗？你那个朋友是德古拉吧。”
　　“你认识他？”
　　“他可是除了王子殿下以外的第二人气IDOL。这么痴情的人，哪个少女不认识？等会儿他醒了，你能帮我要个签名吗？”她脸上泛起一抹分红：“对了！他失血量那么大，我去给他买点葡萄糖水。”
　　我摇摇头，示意她坐下：“吸血鬼不吃东西，休息一下，喝点血就好了。”
　　“你那个漂亮朋友去哪儿了。”她见我朝里屋一歪头，立刻明白过来，诧异地说：“她难道……把自己的血喂给德古拉？她不也是吸血鬼吗？这样有用吗？”
　　“当然，人类的血是用来果腹的。但吸血鬼的血可以救命，就像你们献血一样。大姐这是在救老爹。只是同类的血会让老爹脸上起一些紫斑而已。”
　　她并不奇怪我对两人的称谓，好像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样。倒是我沉不住气，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她摇了摇手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生日的？”我有些惊讶，她竟然知道我是从她手机接收的祝福短信了解到她生日的，而且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从我的手机上收集了她想要的信息。这还是我的南法生蚝吗？
　　“那你不害怕吗？”我震惊到脑子空白，一时想不到说什么。
　　“我应该害怕吗？”她不再是一个食材，她是一只敏捷的小鹿，用一个个反问滑开我的问题：“你不是一直在帮我？”
　　我就这样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出棺”。与其说是如释重负，不如说有点惊吓过度。我揉了揉太阳穴：“我恐怕不能再帮你了。”
　　“为什么？”
　　“吸血鬼其实是一种目前无法治愈的传染型血液病。传染者通过啃咬人，利用空管獠牙将病毒注射进去，完成转化。你王子殿下计划在圣婚上举行的歃血交杯仪式，也是将病毒注入在酒杯内，通过饮血让你被感染。这样可以免去啃咬感染的剧烈疼痛，但原理都一样。”
　　“病毒会让被转化者一定程度上形成对转化者的忠诚。吸血鬼的寿命太过漫长，需要清晰知道这种关系来规范大家的派系，因此有了连名制：被转化者的名字将继承转化者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比如我叫拉斐尔，大姐叫拉丽莎，一听就知道都是德古拉老爹的被转化者。”
　　“这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说王子殿下转化我之后，我将以他的名字冠名。”汤圆圆的星星眼又一次亮起来：“这很浪漫，能和我的夫君分享一个姓名。”
　　“不，你不能和他成为夫妻。吸血鬼只有父母子女，没有夫妻。”
　　“你说什么？”
　　“吸血鬼没有繁衍能力……夫妻这种形式没有存在的价值。我们只需要父母子女这种天然阶层来强化忠诚。无论你在转化之前和他是什么关系，一旦被他转化，就只能是他的女儿。”
　　“不可能！难道我，我不能嫁给他？……”汤圆圆惊慌失措，转眼愤怒起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没有骗你。”拉丽莎嘴唇苍白，像一张旧报纸般从里屋飘出来倚在墙上，捂着手腕上缠着的沁血的纱布：“吸血鬼只有父母子女，没有爱人夫妻。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应该走上这条路。”
　　“大姐，你快坐下。”我连忙扶她坐下。她闭上眼，挺过一阵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对着汤圆圆缓缓道：“六百年前，我还不叫拉丽莎，我叫伊丽莎白·巴托里。”
　　“你是德古拉的妻子伊丽莎白？不是说你暴病而亡了吗？”
　　“我那时也以为自己死了。后来的无数个日夜，我也真希望自己当时就死了。”拉丽莎绿宝石般的眼睛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那时整个欧洲黑死病横行，我也不幸染病。他远征回来的时候，正是我弥留之际。当时，我能感觉到含着热泪的他，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他已经感染了吸血鬼病毒。而我，还以为他放弃了信仰。”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告诉我永远不会让我一个人孤独。我怕他不能承受离别的伤痛，就用尽最后的力气要他起誓不会做傻事，让我能平静地接受上帝的指引，回到我父仁慈的怀抱。”
　　“可惜我没等到他的承诺，再睁开眼，已经被他转化为了吸血鬼。最开始的一百年，我不能接受这个身份，而他忙于扩充吸血鬼的势力和四处征战。等到一百年后，我们回过神来，吸血鬼里已经有了连名制，有了这个规则。我从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变成了他的女儿拉丽莎。他倒是接受得很快，谁不羡慕他有个尤物女儿？”
　　“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当你重生在深爱男人的怀抱里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他的女儿。”拉丽莎指着自己的心房：“此间既是地狱。”
　　“而上帝，连死的解脱都不肯赐予。”她的声音轻得好像一根羽毛，压垮了汤圆圆的心防。
　　“你，你们！”汤圆圆说不出话，颓然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一定有办法我可以嫁给他的！这是我的梦想！你答应过我的！”
　　她好像想到什么一样，突然弹起来：“你是因为被德古拉转化，才成为他的女儿。如果我不被王子殿下转化呢？如果我被别人转化，那我就不是他女儿了！我就可以和他举行圣婚了！”她猛然把目光转向我，苦苦哀求：“拉斐尔医生，你能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你先转化我吧。”
　　“不可能！”拒绝的话冲口而出。
　　“为什么？”汤圆圆非常委屈。
　　“我……”我脑子一片空白，支吾半天才说道：“我体内的病毒变异了。我是一个只能吸脂肪的吸血鬼，转化不了别人。”
　　她转而向拉丽莎求助，拉丽莎摇摇头：“抱歉。自从德古拉大人为了给我解闷，转化了拉斐尔后，我和他都发誓不再祸害别人了。”
　　“你们！你！”汤圆圆发怒了：“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我当时想告诉你‘圣婚’是狄亚迦的骗局，你让我不要黑你的王子。”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能帮我？你知不知道最过分的就是给了别人希望，又生生掐灭！”汤圆圆终于绷不住，大哭起来，摔门出去。“我恨你！大骗子！”
　　“不去看看吗？”拉丽莎示意我跟出去。
　　我不知所措地坐在她身边：“大姐，其实从老爹转化我那刻起，他就告诉我，虽然我要叫你大姐，但是长姐如母，我一定要向对妈妈一样对你。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告诉你，希望你别笑话我。”
　　“德古拉大人……”拉丽莎泣不成声：“你说。”
　　“刚刚她求我转化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说我的病毒变异了，其实是骗她的。我给自己做过细胞分析，顶多是转化出另一个吸脂王而已，绝不到不能转化的地步。”我顿了顿，懊恼地搓乱头发：“但我太慌了，她问我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我转化了她，我就再也不能和她做夫妻了。”
　　拉丽莎惊讶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就硬生生把所有反对和理性的分析咽下去：“那还愣着干嘛，去追她啊！”
　　想要迈开步子的时候，脚却沉得像灌铅。
　　我该拿什么去说服她回来呢？表白吗，还是告诉她我没有骗她，我只是想吃她？
　　我犹豫了，望着门口定定地说：“她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