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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决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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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怎么了?”第二天清早,邢如玉到庭院中没有看见沈醉如往日般在那儿练剑,便往他的住处来了。进院子的时候,邢如玉看见沈醉坐在门口,不明状况之下很有些担心。
沈醉无事人一般起身,将身后的尘土拍去,对邢如玉说了一句“找个大夫给屋里那人瞧瞧”便出了院子。邢如玉又是一奇,待他推门进屋看见一人躺在血泊之中,顿时大骇。
邢如玉过去探了探,那人气息微弱已是迷离。他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见那伤口已不再流血,便出了门叫了个小厮过来照看,并另外命人去城里请大夫。
邢如玉自己自然是要找沈醉问个明白的。沈醉并没有打算瞒着他,只是他才一说在他屋里半死不活的人是昨天夜里替他们扫去两个暗探的人的时候,邢如玉似是有些不大相信。
不过由不得邢如玉不信,院中的两具尸体就是铁证,不过他想不通沈醉是如何能伤得了这个人的。一个可以在他们两个人眼皮子底下杀人而不被察觉,如何能在那样的位置受伤?
当沈醉说出将人重伤的便是他的时候,邢如玉的不可思议到达了极点。沈醉从来不是胡乱伤人的人,更何况是一个有恩于他们的人。
“那一刀,算是报他曾经要杀我之仇。从今往后,我对他在没有恨。”沈醉站在窗口,望着蔚蓝的天空心情十分紧张。他担心他的父亲,虽然有那一杯毒酒,但这二十年来的教养之恩却无法抹去。
邢如玉隐约猜到此人的身份,但他并不好直白地问沈醉,只是避开去问他要如何处置此人。沈醉自然是知道他来寻他的目的,而对于自己来说,放下了仇恨余下的就只有恩情,他的要求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的。
“先留着养伤吧,等伤好了再说。”沈醉思忖片刻,却也想不好该如何安排他。寿莫庄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他又是不会放心让他去别处的。
邢如玉也没多说什么,外边小厮回报说大夫已经来了,沈醉便随着过去了。邢如玉有许多庄子里的事要忙,本来是想拉着沈醉一起的,但发生了这事儿他也不好勉强,便一个人出了庄子。
沈醉进了屋子,闻见刺鼻的血腥,不知怎的便涌起了极深的懊悔。看着那一滩的血,还有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昨晚是怎么下去的手。
大夫给人仔细地瞧了瞧,看了看屋子里几个站着的人,犹豫小片刻后朝着沈醉说了病情,只道那一刀子虽然狠毒但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有些麻烦。
沈醉略一想,要两个伺候的小厮先离开,然后才与大夫商量治疗之法。其实沈醉心知肚明,应对失血过多,渡血是最好的方法,只是他并不确定这大夫是否会做。
大夫倒是会渡血之法,只是推托说是失血时间过久,即使渡了血也不见得能恢复,更别说必须有亲子之血。
沈醉坐在床沿,看着那眉眼,那五官轮廓,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要付出一些什么的。大夫拗不过他,也只好由着他,在处理了伤口之后并帮着他渡了一次血。
大夫告辞离去时,沈醉面色有些苍白,不过瞧着床上躺的人似乎好了一些,自己的气色也就显得不那么糟糕。
到了傍晚时分,卫岱终于转醒,只是仍旧极其虚弱。沈醉不说话,只是将他扶起来靠坐着,并端来一直温着的药要喂他喝。
卫岱虽虚弱无力,但仍是能够抬起手,在汤匙盛着满满的药汁送到他嘴边的时候,横扫一胳膊向药碗和汤匙推过去。此时沈醉手上也没什么气力,手中的药碗拿捏不稳便滚落在地。
“既然要杀我,又何必救我?”卫岱不去看此时已跪在床前的沈醉,只扭了头向里,伤心道,“就让我死了吧,这一生也没什么好指望的。”
幼年丧母,于宫廷中受人欺凌。成年后虽有报国之志却无处可用,难得有机会做些事,却又被人陷害命悬一线。后来得楚家小姐的青睐,有楚府相助出了大牢,甚至夺了储位,到最后却是事事都要受制于楚临。到如今,几个儿子为了皇位互相残杀不说,甚至将箭头射向了他。
本以为,他的嘉儿还是个纯良的孩子,半年前他一时糊涂赐了毒酒,是他对不起这孩子。他以为这一次好好的、认真的跟他道个歉,那个曾经即使打得再狠都要腻着他的孩子会原谅他。但他没想到,这孩子不仅装作不认识他,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沈醉膝行几步,靠着床想要握住父亲的手。但卫岱却是抽了出去,转身面向里躺着。沈醉轻叹一声,低声道:“爹,嘉儿做不到以德报怨,我不可能忘记那一杯毒酒的事。”
卫岱不说话,只是用背影对着沈醉。沈醉依旧用极低极轻的声音道:“不管那时您是受何人蛊惑,但送毒酒到我面前,逼着我喝下的终究是您。”
卫岱有些动容,想要转过身却还是忍住了。沈醉跪坐在地,继续道:“都道是天家无情,可是嘉儿总还是抱着一份期望,想着即使人情再淡漠,骨肉血清总还是在的。只是那一日,那个自欺欺人的白日梦终究还是醒了。”
“爹,嘉儿知道,那一刀是大逆不道,该当天打雷劈,嘉儿不敢求您的原谅。等您养好伤,嘉儿会助您平息叛乱。待得安定时,嘉儿自会以死谢罪。”沈醉说得竟是笑了起来,似乎是瞧见了什么好事。
卫岱转过身,看着沈醉的眼里明白地写着不懂,他不懂沈醉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从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孩子,不了解这个孩子为了在帮助他扫平叛乱的时候能够不为曾经那一杯毒酒所影响而做出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头、也无法再弥补的事情。
卫岱摇了摇头,并且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孩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满心正义的孩子了。他够狠,能够对至亲下杀手,也够绝,一番话说得一时之间不能对他如何。
若真如他所言,由着他平乱,到时候他大权在握,身后又有楚临以及整个楚氏家族,自己根本奈何不了他。卫岱自嘲地笑了笑,空许诺言的事谁都会做,事过境迁时终归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到时候自己的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间。
沈醉将那一个笑容看得真切,也清楚这时候卫岱并不会相信他。沈醉低下头,从袖中掏出小药瓶,倒出几颗绿豆大小的药丸,托在手上。
“你要做什么?”卫岱认得这药丸,是毒性极其霸道的东西。卫岱以为,沈醉是要逼着自己服下毒药,并以此来要挟他赋予他权柄。
卫岱正想嘲讽他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却要做龌蹉的事,却不想沈醉竟是将药丸放进了自己的口中,并一仰头吞咽了下去。
“这药性一个月之后才会发,所以嘉儿会在一个月之内平乱。”沈醉笑笑,又将另一个小瓶放在卫岱手中,“夺魂的毒只有朔香可解,这世上的朔香只有这三颗了。”
卫岱打开瓶塞,白瓷的瓶胆里只躺着三颗红色细小的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