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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围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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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洐没有再回海南,不管别人是什么看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影响到他正常工作了。
沈听风回到S市后,去到乔沧文的酒吧大醉了一场。
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暴露脆弱,可在灯光缭绕间,看着那一具具动情的躯体,紧贴在一起的,黑暗中交缠的,都让他无可遏制的产生厌恶。
却像是自虐一般,死死的看着这幅场景,而后又饮下一瓶酒。
乔沧文接到消息,连忙赶过来,看着一桌子的空酒瓶,头痛地扶额。
“这是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沈听风不言不语,自顾自的喝着酒,被乔沧文横刀夺下,两人动作太大,水液撒了一片。
乔沧文眼疾手快,又拿走了沈听风面前的另一杯酒。
沈听风不耐地睨了他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乔沧文忙拉住他,“你去哪?”
“去能喝酒的地方。”沈听风甩开他的手。
乔沧文无奈了,把酒杯都推到他面前,“喝喝喝,给你喝。”这幅样子去别的地方指不定会出什么事,还不如在眼皮子底下能看管着。
沈听风又坐下来,却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乔沧文试探的问:“怎么了,为情所伤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他理解的拍了拍沈听风的肩膀,“你要是想倾诉的话呢我听着,你要是想喝酒,我陪你喝。”
以前也有过陪失恋的兄弟喝醉酒的经历,现在不过是换了个人,乔沧文豪迈地扬起手,叫来服务生准备点几箱酒,却突然听到沈听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乔沧文一转头,就看到他佝着背,手捂在腹部,一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忍耐的痛苦:“不喝了,去医院。”
乔沧文一愣,匆匆忙忙开车去医院,挂了急诊忙活到半夜,看着病床上插着鼻胃管面色惨白萎靡不振的人,气极反笑:“你可真行啊,是他对你骗身骗心又弃之如敝,还是偷了商业机密卖给敌对公司了?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是怎么回事?”
沈听风有气无力,连话都不想说。
“行了,需要我通知伯父伯母吗?”
沈听风缓缓地摇了摇头。
乔沧文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屋子里陪了他一会,自己饿的不行,点了个外卖,还贴心的跑去外面吃。
沈听风躺在床上,离开了让他目不暇接的世界,又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失落之中。眼前只有空荡荡的白色,耳旁是心脏仪器的滴滴声。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他其实有些遗憾。
醉也没有醉多长时间,就又被拖回了现实里。
三天时间,他出院,整个事情除了乔沧文没有任何人知道,家人以为他出差了,章助理以为他去约会了,等到假期结束,开始上班的时候还八卦的问他是不是让周洐去S市工作,这样以后好见面。
沈听风听到时沉默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他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
费尽心思想要靠近一个人的经历对于他来说才是少数,一旦不再空出时间,浩如烟海的工作便把他团团围了起来。
只是比起以前,又多了些不同。
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栋正在垒建的建筑,高楼林立间,每个人都穿梭在大城市生机勃勃的血管中。
每个世界都分里外两面,延伸到最边缘,楼房高度像是被削去了一大截,大片低矮的民居房被错综复杂的小巷连接,最终都汇入中间热闹非凡的菜市场。
只是近些日子,这些以往顺畅通行的道路有些堵塞。
周洐指挥着大货车从夹缝中倒车,三轮快递车和两轮电瓶车纷纷避让,但是为时已晚,前面堵着,后面人来人往,整条道路只能以龟速恢复原状。
有在这一片居住的人嗑着瓜子说:“这么大的车肯定开不过,你们咋想的,还敢直接往里开。”
周洐回答说:“第一次来送料。”
那大娘哦了一声,给他抓了一把瓜子,“来点?”
周洐推拒了,寻找到个刁钻的角度,让大货车卡在了那里,不影响通行,但挡住了民居的门,找到那户人家商量了一番,五十块钱就地卸货,以后有需要,也按照这个价钱来。
在经常有人坐地要价的今天,可以说是无私奉献了。
盖因要动土的不是别的地方,是他们这条街一家特殊教育的私立学校。
整个施工队就十来个人,一半人跑出来卸货,只花了半个小时,堵路的大货车就开走了。
私立学校里有四十几个学生,只有三个老师,其中一个还兼任校长。
施工的时候,校长一有空就站在旁边看,他们这笔钱积攒得不易,也因为选了较为便宜的施工队,更要防止出现工程造假的事情。
校长知道质量和价钱不可兼得,但通过这些天的观察,觉得这个施工队还是挺可信的,再做午饭的时候,就狠心下了许多肉。
见几个工人吃的津津有味,赞口不绝,校长满意一笑,站在院中,大中午的却感受不到太阳,全被抬高的楼层给挡住了,有些感慨:“这一扩建,室内空间是多了,就是可惜,孩子们活动的地方少了。”
民居改建,扩大不了面积,周洐想了想,给他出主意:“可以把楼顶建成运动场所。”
校长也有想过,只是还需要了解之后才能看能不能做,为此,他还去了别的有相关场所的学校参观,还没来得及发愁又多出的一笔预算,一个馅饼从天而降砸中了他。
因为是福利性质的特殊教育私立学校,校长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往里贴钱,加入社会组织的爱心公益活动中,也鲜少有人注意到他们,可突然之间,就有人投了一大笔钱,按着项目挨个分发下来,轮到他们也发了几十万。
校长高兴地不得了,找人联系到捐助人,又是扯横幅又是排节目,到最后捐助人没露面,派了个人过来参加了。
施工也停工一天。
人走后,孩子们受气氛感染,难得万分活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的,老师们也就没约束。
工人们都回了附近的群租房宿舍,周洐留下来跟校长商量后续楼顶建成运动场地的事情。
小孩子跑起来不知道是谁撞到了谁,只听见一声哭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往那边看过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倒在地上,身上沾了尘土,胳膊腿上也有擦伤,老师忙跑过去,查看伤势。
哭得是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小男孩。
老师问:“他怎么摔倒了?”
旁边的小孩们七嘴八舌的说:“是他自己摔倒的。”
“老师,他不是天天摔倒吗?”
哭嚎的小男孩大声的反驳:“不是!是有人撞到了小甜!”
老师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带着那个小男孩去处理伤口,校长直接找出了监控,发现,是好几个人在玩金鸡独立的游戏,互相碰撞,腿有残疾的男孩就是被围攻的中心点。
校长长长的叹了一声气,找到那些孩子挨个做心理辅导。
事情原本就这么过去了,周洐却在某一次午饭后,看到垒起一半的楼房后站着几个小孩,阵营泾渭分明,一方是那天摔倒的男孩和嚎哭的男孩,另一方是被校长谈过话的几个。
气氛弄得还挺紧张。
怕他们没轻没重在这里打起来,周洐走出来,那几个小孩纷纷警惕的看着他,有几个想跑,一个孩子王似的男生说:“都稳住!我们不能落了下风!”
人小鬼大。周洐有些好笑,问道:“你们要打架吗?”
男生摇摇头说:“不是,我们在谈判。”
而后反问道:“你要告状吗?”
周洐说:“不告状,我想当个裁判。”
几个小孩互相对视,最后还是由那个男生下定了主意:“好吧,但你不可以偏袒。”
周洐点点头,男孩又让他拉钩发誓,做完这一切,那几个小孩还真把他当自己人了,男生给他说明现在的情况。
一方认为他们玩游戏真不是故意的,另一方认为那个叫小甜的男生因为他们受伤,他们也必须受伤。
周洐听完了,然后说:“可是你们人数不对等,这该怎么办?”
男孩握着拳吼道:“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力量吧,”周洐从旁边捡了块木板,“你能把这块木板踢裂,你就能打得过他们。”
有个小孩有点担心,孩子王男生淡定的一扬手,“放心,他不可能踢裂的。”
小男孩跃跃欲试,双手握拳做出起势的动作,几秒后,蹦跳着向前,抬高腿朝木板踢去。
木板纹丝不动,小男孩反而因为站不稳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孩嘴一撇,眼眶瞬间就盈满了眼泪。
周洐挑了挑眉,手上用力,把木板掰成了两半。
旁边一众小孩子纷纷围上来。
“啊啊!你好厉害!”
“你怎么做到的?”
男孩看得目瞪口呆,瞬间就忘了疼痛。
周洐说:“想要保护别人,要先确认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要先做到,再说出承诺。”
男孩满脸不服气,“小甜,你放心!我就算是打不过,他们也只能打我不能打你!”
阴郁的小男孩偏过头,哼了一声,“我才不需要保护,我会打回去。”
其他小孩都围在周洐身边,让他教他们怎么拥有这么大的力气,周洐对他们糊弄了几句,旁边一直坐着的男生说:“长大后我们也可以!只要长大就可以了!”
周洐看向他:“长大后是可以拥有,但当你拥有别人没有的力量之后,选择的应该是保护,而不是攻击。”
男生体格比同龄人强壮,撇过头,满脸羞恼的说:“我才没有攻击他,明明都只用一条腿了,是他自己太弱小。”
周洐看着他耳朵上佩戴的助听器,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没说什么。到了下午的活动课,那几个小孩远远地看着在楼墙上活动的人,又发出一阵对于未来的豪言壮语。
校长得知这件事,专门去学习,自己开设了一个关于心理方面的课程。
日子过得平淡,趣味就像是包装五颜六色的糖,摆在名为生活的超市陈列柜上,被一个个有关的人买走,旁观他人的趣味,周洐偶尔也会获得一些赠品,生活也有了一些值得谈说的起伏。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无可赘言的流水账。
群租房、学校两点一线,周末会轮到他去街边的小饭馆购买大家的晚饭。
这一天,所有人都一致选择了汤面,不好拿,还有两个人跟着一起,他们嫌冷,进了店里等。
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车灯骤然熄灭。
周洐往那里看了一眼,见过几次,车牌都有些眼熟了。每次熄火之后车主都会在车内停留许久,大概是躲进了车内的世界。
这点关注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穿着皮夹克,站在路灯下,仿佛是在等待着谁,仿佛又只是空站着。
沈听风没看他,看着月色,看着打在窗上的细微雪粒,看着窗上冻起的冰凌,可那个人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让他看天看地,都只能看到他。
于是沈听风打开车门,走入世界之中。
冷冽的风刀一样刮在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被割伤,刺疼中带着冰冷的湿意。
皮夹克以上,是青筋虬结的脖颈,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色,把沾满尘土的人,也雾化成了冰雕玉塑。
走近了,周洐漫不经心的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在看一个路人,可视线却迟迟没有收回。
沈听风攥着棉织围巾的手一紧,在半米外的地方站定,散开手中的围巾,横着一叠,双手捏在两边,然后抬起手。
周洐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沈听风淡淡的说:“一个围巾而已。”
顿了顿,周洐松开了手。
冷风刺骨,沈听风手指已经没有了知觉,颤抖的替他整理围巾的褶皱,两条边一长一短的搭在身前,即将松手的时候,手指忽然变得僵硬,而后用力紧攥。
下一刻,他猛然凑近,目的极强的咬了上去。
他毫无章法,肆无忌惮的搅弄了一通,最后终于泄气了一般,从这种状态中抽离。
沈听风一颗心酸胀难忍,又觉得有些扭曲的快意,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话,怪异别扭。
“我说了还会有下次。”
他手上一松,毫不犹豫的转身。
周洐伸手,摸向刚才落在脸颊上的冰凉。
他哭了。
目光中溢出些茫然。
为什么哭?
明明态度强硬的是他。
轻轻一动,嘴唇上就传来刺痛,周洐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