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千古劫》陶陶寻壑

42、第七章 情锁牵【中篇】（3）

　　南山州。

　　漆吴山。

　　漆吴山并非指一座山，而是指一群山，由连绵起伏形状各异的山峦辐辏到一处形成，山多而密，无高耸入云者，且占地极广，山中常年笼着烟岚瘴气，若非为了寻找一些救命的奇花异草，几乎常年无人踏足。

　　然而人迹罕至的真正原因却并非因为毒瘴笼罩，而是因为传说漆吴山曾被上古神仙设下法阵保护某种灵果，擅闯入者将迷失在法阵里，永世徘徊其间不得解脱。

　　传说是真是假无人得知，毕竟吸入山中瘴气便可致幻，甚至致命，属实无法判断究竟是因瘴气而迷失其中，还是因法阵而迷失其中。

　　一弯娇俏可人的月牙挂在中天，洒落着没什么温度的幽幽光华。

　　山风起时，缥缈烟岚像两抹纱帐被一双素手居中剥开，纷纷散去两侧，现出漆黑竹林间一团烁烁火光。

　　火堆旁，轩辕一扬倚着碗口粗的竹子，一脸惬意地凝着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上官心心，悠悠问：“心心，想不想吃点儿什么？蜜饯？点心？还是烤鸡？如果你想吃烤鸡，我现在就去抓一只回来给你烤。”

　　见她没反应，轩辕一扬眸光流转，又问：“要不然我们烤竹笋吃啊？反正我也没尝试过，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我挖一根竹笋出来给你烤怎么样？”

　　上官心心终于睁开双眼看他，杏目里一丝情绪都无，语气却是幽凉的：“我们已经被法阵困了三日，你倒是一点也不急，竟像似来郊游一般，惬意得很。”

　　轩辕一扬回身去包袱里一阵翻找，慢悠悠道：“我已经推算过了，漆吴山里的法阵是九连环阵，我们已经破了八个，这是最后一个，我们也不必再费力气，反正即使破了阵，黑漆漆的，也没办法寻药，并且这个阵再过一个时辰自己就开了，歇一会儿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于我而言，只要跟你在一起，龙潭虎穴亦是世外桃源。”

　　他自包袱里翻出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里面包裹着五颜六色的各种蜜饯，笑吟吟递给她：“喏，幽都城百果坊的蜜饯，上次咱们去大荒州路过幽都城的时候，你最喜欢吃他们家的蜜饯了，我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快尝尝。”

　　上官心心别过视线不理他，他索性挪到她身边，拿起一枚黄杏蜜饯递到她唇边：“吃一颗，求你了，行不行？”

　　上官心心抬手将他递到唇边的蜜饯打落，语气愈发冷了几分：“离我远一些。”

　　轩辕一扬也不生气，默默向一旁挪了半尺，将手里的油纸包包裹好放回包袱里，犹似自言自语道：“没关系，那就一会儿再吃。”

　　回身时，恰巧看到一只绿油油毛茸茸的毛毛虫，自火堆旁的草地上爬过，一拱一拱的，笨拙中带了几分可爱。

　　他星目里光芒一闪，小心翼翼将毛毛虫抓起放在手心里握住，然后递到上官心心面前，温柔笑道：“心心，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被吓到。”

　　然后谨慎地觑着她的面色一点一点张开五指，手心里胖嘟嘟的毛毛虫被他握得有些发懵，扭动了一下身子，一拱一拱地顺着他的修长手指向下爬。

　　上官心心神色间一丝变化都无，眼神中都无一丝波澜。

　　轩辕一扬愈发谨慎地凝着她，轻轻柔柔地问：“心心，你不害怕了？”

　　上官心心视线自毛毛虫身上挪开，慢慢转到他的面上，神情是平静的，语气里却带了十足的杀气：“你如果敢把它放到我身上，我一定杀了你。”

　　轩辕一扬随手将毛毛虫丢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忍着笑叹了口气：“如果因为一只毛毛虫被心上人杀了，我死了都没脸去见阎罗王。”

　　火堆里的火花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上官心心转开视线，淡淡道：“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竟然如此厚颜？”

　　轩辕一扬笑得愈发好看，俯身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缱绻温柔地凝着她：“因为以前你喜欢我呀。”
　　眼见她杏眸里寒光乍现，他急忙松开手，闪身挪到对面的位置上，仍旧笑得缱绻温柔：“以后你也会喜欢我。”

　　上官心心默默凝了他片刻，眸子里的寒意越来越浓，许久，她慢慢将头靠在竹子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再不肯看他一眼。

　　轩辕一扬也不介意，只拿起一根木棍在火堆里胡乱拨着，灼灼火光映着深邃的星目，一点一点泛出回味的斑驳光彩，慢悠悠道：“还记得那次我用毛毛虫把你吓哭吗？你生我的气不理我。其实我知道那根本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你在吃白若锦的醋。

　　然后你罚我吃梅子，那梅子真是又涩又苦又酸又硬，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可是我却越吃越觉得开心，越吃越觉得甜蜜，因为我知道，你真的很在乎我。”

　　他说着说着整张柔软的面孔都笼上了甜蜜的情味，之后又渐渐弥漫开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意味，喟叹了一声，道：“但是你在乎我的同时也在乎很多人，比如陆沉，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情分不关乎男女之情，可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觉得你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很多时候，比花在我身上的心思还要多，这让我很难受。”

　　烁烁火光里，他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语气愤愤地继续说道：“所以我总是跟你闹，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到我的身上，最好是全部的心思，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也很过分，可我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大度地看着你对别的男子好，我承认我小心眼儿，即使再努力也无法让自己的心眼儿变大。

　　我可以保证，以后尽量收敛自己的情绪不再跟你胡闹，但是你也要知道，即使我表面上看着还算正常，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所以呢，你以后一定要花更多的心思在我的身上，明白吗？”

　　幽幽风起，四周竹叶摇晃着沙沙作响，隐约间夹杂着数声秋虫的鸣叫。

　　上官心心始终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许久许久，樱唇微动，缓缓吐出犹似寒冰的冷硬字句：“我真的很想把你毒哑。”

　　骄阳初升，朝霞漫漫。

　　竹林深处，烟岚渐浓，即使烈烈红日当空，亦无法驱散愈渐浓郁的雾瘴。

　　轩辕一扬修长手指轻轻抚上一根碗口粗的翠竹，裹着薄霜的竹身在那一刹那荡起水波般的觳纹，恍若触碰的不是竹子，而是一池碧色幽幽的湖水。

　　轩辕一扬道：“想不到漆吴山最深处被布了结界，以气泽来看想必是……”

　　上官心心纤细手指随意抚过眼前浓雾，亦荡起水波般的觳纹，随口接道：“是墨封。”

　　轩辕一扬锁眉：“墨封为何要在此处布结界？难道果真为了某种灵果吗？”

　　上官心心手中灵剑蓦地闪现，冷声道：“破了结界不就知道了。”

　　言罢，清绝身姿骤然腾空而起，一道彻骨的寒光自上而下劈过，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方圆三里内，浓雾裹着断枝碎叶四下冲散。

　　轩辕一扬立在断枝碎叶里扶额叹气：“怎么如此性急！”

　　狂风渐止，浓雾消散，空中偶有几片枯叶兀自飘零。

　　恍若一剑劈开一座世外桃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蝶舞莺飞花草繁盛的神奇所在，各色奇花异草看似凌乱，实则颇有章法地生长其间。

　　花草中心位置，长着一棵全身泛着灵泽的参天古树，树枝繁茂，纷披散落，坠着一颗颗莹莹翠绿似桃非桃的小巧果实。

　　树后花草深处隐约立着一间木屋，屋顶犹自飘着一缕袅袅炊烟。

　　轩辕一扬凝着那缕炊烟兴致盎然一笑：“想不到墨封竟然在此处藏了人。”

　　上官心心却只凝着那棵古树，幽幽道：“千年朱果，此处果然有灵果。”

　　说话间，一道纤细紫影携着凛冽剑光迎面劈来，二人轻而易举飘身躲避，皆未出剑格挡，因为虽然剑光中杀气颇重，但可惜用剑之人功力太弱，属实发挥不出太大效果。

　　轩辕一扬扬声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前来采药，并无恶意。”

　　“休想抢夺千年朱果！”

　　那道紫影厉声呵斥，依旧步步紧逼，一剑接着一剑刺向二人。

　　快要退至古树下时，上官心心终于现出一丝不耐，眸中寒光一闪，猛地握紧手中灵剑，手腕却被轩辕一扬一把握住，他低声道：“她不过是为了守护灵果，何必杀她。”

　　言罢，一道掌风劈将过去，冲到面前的紫影在空中一滞，扑通一声跌落草地上。

　　上官心心随手收了灵剑，语气淡淡的：“挺会怜香惜玉的。”

　　轩辕一扬笑吟吟扫了她一眼：“怎么，吃醋了？”

　　上官心心不理他，径直走向古树下，抬头去看枝头坠满的灵果，目光一闪，愣了愣，然后缓缓走向古树侧面。

　　轩辕一扬随后也跟了上去，发现树后放着一张藤椅，藤椅上躺着一个人，呃……应该说躺着一具尸体更准确一些，因为那人没有呼吸，否则他们早已发现此处还有别人。

　　跌坐在草地上的紫影趔趄着站了起来，又趔趄着跌坐在地上，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他们，阴寒至极地吐出字句：“你们敢碰阿禁一下，我一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轩辕一扬仔细打量了一下藤椅上躺着的人，一身宽袍青衣，面庞冷峻苍白，漆黑长发垂至腰际，微风吹过，掀起耳边发丝，现出左耳下方一枚铜钱大小紫红色貌似雪花图案的胎记，衣领间隐约坠着一颗泛着银色光泽的珠子。

　　轩辕一扬眉心微微蹙了蹙，喃喃道：“楚禁！”

　　又转开视线望向趔趄在草地上的紫衣女子，那女子眉眼与白若锦有七分相似，只是比白若锦多了三分妖娆浓艳。

　　轩辕一扬心中恍然，缓缓道：“姑娘想必是白若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