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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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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研觉得他在顾府里快要干不下去了。
楚衍与大人双宿双飞,好得如胶似漆,腻歪得他牙根直酸。
出府进府都要搂搂抱抱,吃个饭也要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楚衍没事就吟两首酸诗,而大人居然还跟他唱和!
更不能容忍的是这个楚衍俨然当自己是府里的另一个主子。以前大人白天去上朝,洗研不能跟去,自然便清闲得没事可做。现在倒好,楚衍每天和他一样无所事事,却偏偏见不得他无所事事,要么指使他收拾大人的书房卧房,要么又指使他端茶倒水磨墨铺纸。
洗研本来就看楚衍不顺眼,再加上工作翻倍,越发不顺心。
于是此日傍晚,秋风萧瑟,洗研蹲在路边的花丛里揪菊花瓣:“不干了,继续干,不干了,继续干,不干了……”
正扯着,眼前路过一个高大的人影。
洗研敏感地抬头一看,果然,过去的人正是石榴。
“喂……”洗研唤。
石榴听见了,却没当是叫他,继续走。
“喂,石榴!”
石榴回头看了半天,才瞅见蹲在地上的洗研。洗研本就矮,缩成一团更显矮小,让石榴又想到那三个字:小屁孩。
“是你啊,叫我干什么?”
“我,”洗研嗫嚅,“呃,我只是想问问你要去哪。”
石榴打量了洗研一会儿,了然地点头:“你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洗研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因为我们公子和你们大人在一起了,你不高兴?”
洗研还没答话。何止是在一起啊,那两位现在正在府里卿卿我我唧唧歪歪呢。
“呵呵……还真是小屁孩啊……”
洗研炸毛:“你才是小屁孩!”蹦起来就往回走。
石榴说错了话,连忙补过:“哎,开个玩笑别生气啊。你要是无聊,咱们一块去逛夜市吧?”
洗研表示不屑:“夜市有什么可逛的。”但一边说着一边还是转回来,跟在了石榴后面。
夜市的确没什么可逛的。两人在一群人里挤来挤去,看些乱七八糟的衣服饰物,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古董,还有莫名其妙的跌打损伤药和壮/阳药。挤了一身汗,洗研什么好玩的都没看出来,回头看石榴,倒是津津有味、乐此不疲的模样。
他找了棵树往那一靠:“唉哟,和你一起出来真没意思,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又不好玩,回去了又得被大人训。”
石榴自尊心很受伤,他明明逛得很高兴啊,他喜欢这种人来人往的热闹,为什么洗研却看不上。
突然看见前面有杂耍班子,忙道:“走走,去看看那个。”
洗研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杂耍班子无非也就是那些玩意儿,洗研常年生活在京师,对这些东西都看得多了,早没了新鲜感。看那人耍了一通棍棒拳脚,又表演吞火,把火从口中吞下又吐出。石榴在旁啧啧大赞,使劲拍手,洗研撇了撇嘴,心中下了两个字结论:土冒。
“喂,石榴!”周围的人声太过嘈杂,洗研叫了石榴半天没得到回应,不得不用力扒住他的肩膀冲着他喊。
“干啥?”石榴也大声回他。
“你是哪的人啊?”
“啊?临……都林的!”
“都林?没听说过。”洗研咕哝了一声,果然是个小地方,他都没听过的。
鉴于围观百姓对表演反应热烈,杂耍人表示要加一个新鲜刺激的节目:蒙眼发飞刀。
所谓蒙眼发飞刀,就是找个观众来四肢大张站在一块木板前面,杂耍人蒙上眼睛,一口气发射出六把飞刀,穿过人周围的木板却伤不到人分毫。
很老套的表演,但每次都会成功调动观众的情绪,在叫观众上来参加表演的时候,观众们你推我搡,互相嘲笑着,却都不愿上去做那个危险的试验品。
石榴看旁边的洗研一脸不耐烦,忽然生了恶作剧的心思,一把抓住他就喊:“我愿意!”接着用力一推,把洗研推向人群中央。
洗研懵里懵懂地被推进去,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杂耍者一边高叫着“谢谢这位小哥!”,一边不由分说就把洗研拉到木板前头,胳膊架起来腿分开,摆成个“大”字型。
“喂……”虽是莫名其妙的被推上来,但到这地步洗研也不好意思再跑下去,只得泄愤般恶狠狠地瞪了石榴一眼。
石榴躲人群中,幸灾乐祸地一咧嘴。
杂耍者掏出一块红布条,自己把眼睛蒙上,然后伸手一摸,从挎兜里摸出了六把小刀,明晃晃地一摇。
洗研眼角瞄着那刀子,有点发憷,为了缓解紧张又恶狠狠地瞪了石榴一眼。
杂耍者先转了几圈,拱手说了些场面话,越发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大家的情绪更为高涨。观众们拍着手高声起哄,洗研却更紧张了,只死死地盯着那人手里的刀子。
杂耍者估摸着差不多,摆好了姿势,高喊了一声:“瞧咧!”
有伴当在洗研旁边“咣”地一敲锣,又把洗研吓得一激灵。
杂耍者顺着声音一听,手上刀子一晃,六把刀就要同时出手。
却不想这时从人群里钻出好几个小孩子来,嘻嘻哈哈地你追我赶,接连撞在杂耍者身上。
刀在瞬间失了准头,斜斜飞出。
“嗤——”
洗研眼见着一把刀子向着他鼻子尖冲来,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是紧紧地闭上眼。
那一瞬间在印象中好像很漫长,所有人的尖叫声,惊呼声,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朵里,最清楚的是那把刀子冲着他一直飞过来的景象,刀尖在视野里放大,历历可怖。
洗研全身僵硬,下意识地等着刀子扎入他的鼻尖,就此魂归地府的那一刻。
等了很久也没有预料中的一刀穿鼻,洗研迟疑地睁开眼睛,却见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片刻后转过身来,手里攥着四把刀。
“咚咚”。还有两把刀扎入他身侧的木板之中,虽距本来的目标偏离了不少,却没伤到他。
石榴转过脸来,急问:“没事吧?”
在洗研看来,那一瞬间,便是刀子的尖端变成了石榴看似成熟,实则年轻的脸。
周围的观众们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叹息声、惊叫声、念佛声此起彼伏,那杂耍者一把扯下脸上蒙的红布条,一叠声问:“小哥你没伤到吧?”
洗研木木地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长出一口气。
来了这么一场意外,洗研蔫了很多。石榴拉着惊魂初定的小毛孩赶忙离开这地方,走到没人的僻静处。
“喂,对不起啊,你别生气。”石榴觑着洗研的脸色道。
洗研定了半天神,缓过脸来,没好气地道:“对不起个大头鬼啊,我这条小命差点没了。”
石榴见他骂自己,反而放心了,陪着笑道:“是是,小爷我错了。你看那头有船,咱坐上船散散心,就当是我赔罪行不行?”
洗研斜着眼睨他:“你不是想把我推水里去吧?”
“哪能哪能。”石榴扯着他往岸边停泊的船只那里走,“来吧,难得来玩,总要玩高兴才对。”
永安河的水道不长,两岸也没什么旖旎的景色,但坐在船上看灯火,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多了几分浪漫来。
对岸青楼里有姑娘们在唱歌,满篇都是“芙蓉帐暖度春宵”一类的词儿,听得洗研撇嘴,石榴咋舌。
洗研突然道:“石榴,你会武功?”刚才要不是石榴身手敏捷,他就要被刀子扎出四个透明窟窿了。这么想来这家伙也算救了他一命。
“恩?……啊,是会一点。”
“会武功啊。”洗研心里冒出了个想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石榴,呵呵阴笑,笑了之后又打量。
石榴被他看得发毛,警惕地道:“你想干啥?”
“我看你的武功比那耍杂耍的好多了。你要是干那个,肯定比他挣得多。”洗研冒出了个主意,“不如这样,咱俩都别给人家做奴才了,出来干杂耍,你卖艺,我收钱。”
石榴听他居然在谋划这个,忙不迭摇头:“不行不行,我是要一直跟着公子的。”
“为什么啊?楚衍给你的钱多?”
“呃,也不是。但公子对我很好,我不能背叛他。”
“你个榆木疙瘩脑袋。谁让你背叛他了,就是不干了嘛。你又不是卖给他的。”洗研纠正他的思想,“我们大人对我也很好,不过我这两天想着,要是不用伺候别人,我兴许过得更好。”
“咱们一块干吧,你准头好肯定没意外,我天天给你做搭档,表演蒙眼射飞刀。”洗研这时候又忘了怕了,兴致勃勃地构想。
石榴还是一直摇头,不能认同他这个异想天开的决定。洗研还待继续劝说,石榴突然指着前面迎面而来的船:“哎,你看那像不像公子和顾大人?”
“他俩刚才还在府里腻歪呢,现在又出来了?”洗研抻着身子扒着船沿使劲瞧,这时那船已经向这边驶来,船上坐的两人,一青衣一白袍,果然是楚衍和顾青鸿。
船与他们擦身而过,楚衍也看到了这边船上,见是石榴和洗研两人,微一颔首,面色在昏暗中看不清楚。顾青鸿则正抬臂指点着什么,背对着他们,散发低垂,白衣如月。
一瞬间云开月明,光华满江,随即乌云重新飘来掩盖了天空,一切又变得朦胧不清。
洗研看清了是楚衍,便连忙缩回身子,等船过去了才小声道:“喂,他没听见咱们说要不干了吧……”
石榴却没回他的话,看着楚衍那船,不知走神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