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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张居伯 ...

  •   江浩然也没管,通透睡了下半夜,早上刚推门,店小二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带着壶茶探道,你起来了哇。

      山间蒙蒙雾气,他这么推门,身后白气也滚滚漫了进来。江浩然薄薄一层里衣,登时感到凉水浸到里头,很快睫毛沾上层雾水。

      店小二见状,赶紧让他穿上外衣。青城是湿冷,衣服添的少,特别容易感冒。另外犹豫片刻,又说了个事儿。

      江浩然的马被偷了。

      半夜什么小动物,四只脚,远远的突然站起来,举着马就跑啊。

      给小二吓够呛。

      闹妖……闹猴子了?

      店家倒是淡淡得,一问追不回来了,哦那先回去睡吧,等客人早起了,再商量个办法。

      早晨几个人在饭桌上说话,有人正磕鸡蛋,还没听完偷马,忽的想起昨晚还剩的辣汤,店家果真拌着面端上来,面底裹着鱼蛋鱼肉鱼鳔,缺猫儿腿落下的跟腱肉,都是宝贝。掐颗菠菜烫里头,一碟老坛积的萝卜缨,腌白菜辣腐乳。灶台上大木桶里盛着豆浆,随喝随取。

      毕竟还小,虽然冷着脸,却会被好吃的不自觉吸引。

      少年脸颊有了红润,吹着面,小二在旁边还说呢,

      那两条小腿儿跟装轱辘似的,转倍儿快啊。

      老板说,咱们这儿到城里,说远不远,但没有马行路,不方便在其次,二是不安全。你们不是本地人,路稍微走偏点,容易冲撞青城的各路神仙。

      江浩然在南北最极端的地方都待过,无法表达的诡事多少有所闻有所见。

      可他要赶路,不能耽搁。

      他的时间并不多。

      店家正与其商量,隔壁一桌忽传来两声咳嗽。

      见一身穿道服的中年男人,仙风道骨。阴沟鼻下两撇胡子,头上攥个髻,面带笑容看着他俩。
      那人问,听少侠的口音,也是从北方来的?

      那人作揖。

      他自称张居伯,是个道士,来自鹿江镇太行宫,说自己从北方逃难而来,闻得青城和云水真两处大城向难民开放,救济安置,便不远万里地来投奔。

      途间遇到同样从北方刚逃出来的青城陆家商队,与其前行,省下很多脚力。

      少年旁边听,心里明白了。

      他认得这个人吗?

      不认得。

      但江浩然认识太行宫。

      昊白军驻地临近鹿江镇,鹿江镇里又座太行宫,因为那里烧香的人少,道观冷清又都是古树,战乱之前,偶尔去里面转两圈散心,施些香火钱。

      那里面的人都很善,却也愁苦,为生计四处奔波。鹿江镇丧葬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可请做法事的却少,但他们似乎很注意的,不在小军爷面前展露。

      流落他乡,竟还能相见。

      张居伯盯着他包裹下的刀,良久后又转眼笑。

      说北方离边界10公里的地方,有一个镇叫鹿江镇,鹿江镇里有处道观,名叫太行宫,最鼎盛的时候,不少皇亲国戚也来往参拜。陈安府第一任当家晚年便隐居在此。

      太行宫二百年的历史,可逐渐没落,加之外疆人大量在此入驻安居,香火更是稀少。

      太行宫里有一个道士,名叫张居伯,天资聪颖怎奈生不逢时,生来一双阴阳眼,传闻得道后能知天命辨忠奸,年过四十,如今却只还是跟着是师兄弟成天家的四处厮混,靠接白事班祭祀维持生计,久而久之心也有不甘。

      住持疼惜他,这是个济事之才啊,不能受埋没。

      便跟他说,你不能留在鹿江镇,你得走。

      张居伯说,那师傅我得去哪儿?

      主持说,你听我的,往南走。太行宫如今山穷水尽,但仍有三样法器流落在外,一只毛笔,一把师刀,一柄三清铃。

      只需寻回这三样法器,从此以后,天地间大有你的去处。

      张居伯问,那我怎么得到呢?

      师傅一一道来。

      毛笔暂寄在京城陈安府,五十年前镇守在其府上,换百两黄金,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陈安府换;

      三清铃辗转几次,如今坐落在青城,岷瓶城隍庙。你只管说明原委,庙中主持仁善,必定不会为难你。

      那师刀呢?

      师傅说,鹿江镇地界有一狐仙,百年前在太行宫结缘点化,受赠师刀。得道后便留居在此调风顺雨,降灾佑民。

      你去把她杀了。

      拿回太行宫的师刀后,刨开其腹,心脏处有一枚金丹,把它服下,从此就有百年道行。

      张居伯磕了个头。

      那狐仙认得张居伯是太行宫的人,听闻来意有心助他修行,二话不说便送还师刀。张居伯法器到手,从怀里摸出条手指来粗的红绳,红绳里还编着女人长发,趁她不注意投绳一勒,左手拽住脖扣,右手师刀扎进后腰,狐仙登时身软跪地,趁势割喉,血溅当场,再定睛时,眼前瘫着条一米多长的狐狸,已浑身冰凉。

      他用刀划开肚子,忽降大雪,边界线似有怒涛翻腾的轰隆声,且震耳欲聋。张居伯只想速战速决,专心伸进手臂在肚子里摸索片刻,掏出条胞衣裹着的小狐狸,紧接着一颗明灿灿的金丹。

      他万没想到,里头还有只尚未出生的幼崽。

      此刻天地震动着。

      张居伯都来不及擦干净血,感受到周遭万物摇摆,似马蹄急奔,又似战鼓连天。没有多想即刻将金丹吞咽下去,抱起小狐狸匆匆离开。

      行路看到有处裂开的地沟,深不见底,便将其扔了下去。

      辗转到都城,因缘际会下,在陈安府住了个把月,府上老管家没了,大少爷陈逾明接回来个少年,说是下一任陈安府的管家,与先前的老先生师出同宗。

      是管家,也是陈安府的幕僚。

      新管家叫陈净,生得通透明朗。在陈逾明,陈逾恒前低眉恭顺,说话不卑不亢,办事有条有理,恩威并施,手段也多,上下内外很快被治得服服帖帖。

      就是太过忙碌,等陈净理出来还有张居伯这么一件,他已在此住了快三个月。

      按现在的钟点来说,陈净每天半夜两点睡,早晨五点起,在府上点卯,早会安排处理事务,老管家从前只每周一次,陈净刚接手不愿意怠慢。陈安府后面有个小院儿,专用来商议要事,每天准点坐里头,府上两个少爷时常六点起,他得亲自出去张罗,陪着吃早饭送出门,赶上客人登门拜访,迎来送往的,忙完已是正午。

      张居伯被请过去时,陈净在屋内翻看账册,其他人则恭敬站在边上。新管家看着很精神,脸若银盆,形容不出的温润和善,笑起来偶尔有些狡黠,毕竟小孩儿嘛。但话出口,清亮中语调缓慢,似婉婉道来般,若仔细复盘,句句滴水不漏。

      他坐在那儿,如同磐石缝中伸出枝嫩柳树,倔强得很,但拂过面又觉得摇曳柔软。

      陈居伯初见面相,心中不免吃了一惊,又暗自叹口气,才二十岁的小孩儿,愿为仁善正直劳神费心,很好。

      但早慧必伤,注定活不长久。

      胡同口有大傻子,脑子不过事,心中不过愁,天天乐笔呵呵,年过五旬头上还没有一根白发,儿子九十高寿走的,他奔的丧。

      得知其来意,陈净做主归还镇宅法器,感念与陈安府的旧情,又送一百两白银。如今局势下,一百两白银不得了,在云水真能买下间三宅院来。张居伯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陈净又想起说,青城陆家的商队正好从北边救回来了,你能顺道同去。

      说罢,留他吃早中饭,菜很清淡,就是几碟小菜,酱茄豆腐,腌山家三脆,拌苜蓿荠菜干,配鸡头米粥。

      另有一碟小馄饨精致些,浇勺笋煨的汤,木耳白菜莳萝做馅,圆滚滚的,白里透绿。单端上来,有个人拿小盅在旁边等,盅下面还有炭火。

      吃饭间与其聊两句,知他道行身后,问起有何仙法,张居伯说,鉴天地辩忠奸,祈福降灾。

      陈净点点头说,好。

      饭吃完撤下去,又送来小点心,一道炒红果,一道梅饼,一道杏仁莲子。

      红果眼见中间掏空了炒的,刚进口就是籽。梅脯明明是对半剥,用糖熬透晒干,刚进嘴咯牙,吃到一个核。

      莲子倒是软烂黏糊,茯苓杏仁白米粉勾芡,主要是清淡爽口,可还未进口就是阵苦味,吐出来,却找不到半根芯。

      张居伯有了百年道行,但从此坐下了心病。

      从鹿江镇行到京城,京城行到青城,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且见妖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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