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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雨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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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便谢过老僧,又让侍女给了十两香油钱。正欲退出,却听僧人叫住了郁华枝,
“这位施主请留步,贫道有话想同施主说。”
郁华枝和姜弥对视一眼,甚是不解,她只好自己先行离开去正殿上香,而郁华枝往回走过老僧身前,
“不知师傅有何话,小女子洗耳恭听。”
“施主今日随友前来,就不想自己求签吗?”
郁华枝闻言倒是笑了,
“没想到师傅竟会问我这个,我向来不求签,想着佛家既讲求因果,求不求签又有何妨?我既信命,却又不信命,无愧于心便是。至于今后是何光景,到时便知,柳暗花明也好,山穷水尽也罢,不都是一番缘法吗?”
老僧闻言神情难辨,只温声道,
“施主既说到了因果,便当知世间六道,难避轮回,今世因造就后世果,这一世的贪嗔痴念便伴着你来世轮回,避无可避,现在若知晓后世之果,施主也心甘情愿么?”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望向菩萨金身像,“师傅可是忘了,我乃俗世之人,只怕避不开俗世烦忧。”
老僧仍然平静,递了个锦囊给郁华枝,
“今日贫道看施主有缘,才多言几句,世间之事无法一言以蔽之,我佛教义也是累世修行所得,非要亲身经历,方知其中奥义。此乃贫道所赠锦囊,还望施主收好,红尘内外,若与施主有缘,总会再见。”
郁华枝接过锦囊,便朝老僧行礼道谢,待起身时桌前的老僧却已不见踪影,便又往箱中添了十两香油钱,思索着师傅赠言朝外间去了。
深秋时节园中花草已有残败之势,春去秋来,岁岁年年,满院花草相似,人心却不古。
近日郁文亭春风满面,一时间竟然好事不断,心下对郁晏欢这门婚事也愈发满意,故命人又将府邸翻新了一波,寒意已近,但心头的得意岂是小小秋风就能吹散的。
因着前几日洛玄陪着郁晏欢归宁,与郁文亭一道用了午膳,席间透出口风,亲家平阳侯使了些手腕,将他官职往上升了一级,过几日就将上任,领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一职,掌顾问应对之事,是个文官中颇有雅望的官职。
听闻这个消息,郁文亭果然大喜过望,又观洛玄待郁晏欢极是亲厚熨贴,想来郁晏欢也甚得他喜欢,才如此尽心地帮衬自己。一时间倒是颇感自得,看洛玄自然是处处顺眼,仿佛看的不是洛玄,而是自己光明灿烂的前程。
午后郁文亭找了洛玄至书房叙话,郁晏欢便自去后宅中寻郁华枝,见姐姐回来,她颇有几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郁晏欢今日回门,着藕荷色海棠绣金裳,外搭月白短褥,再配着婆婆送的珍珠头面,显得清丽温婉,含笑着走来,并不见郁色,郁华枝此时才稍放下心。
郁华枝粲然一笑,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这几日我时常挂念着你,还是姜弥同我说你在侯府颇得青眼,这才放了心。快过来尝尝,我特意给你留着鹤栖楼的点心,以菊蕊入馅,尝着清淡爽口。”
郁晏欢见妹妹如此惦记着自己,心里自是一暖,并不置可否,
“我瞧着你这几日可是瘦了些?已入深秋,你穿的也实在少了些,还是要注意保养身子才是。”
侍女知微闻言便取了件披风给郁华枝穿上,“是奴婢疏忽了,只想着小姐一向不畏寒,便没劝着。”
郁华枝摆了摆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姐姐,你在侯府过得好吗?旁人打听来的总不如你亲口所言来得可信。”
郁晏欢展颜,笑着拂过郁晏欢的鬓发,“平阳侯府门第显赫,自然不会亏待我这个儿媳,你便放心吧。”
郁华枝便接着追问,
“那姐夫,他待你好吗?”
郁晏欢略顿了顿,垂眸笑着,可这笑却不达眼底,
“他自然是待我很好,事事上心,处处体贴。新婚之夜还同我说,初次见我他便想娶我的,现下总算如愿了。”
郁华枝轻点螓首,
“如此也不算所托非人,只是我却明白姐姐的心事。日久见人心,若他始终对你真心以待,姐姐倒不如放下心结,想必也是母亲想看的。”
郁晏欢抬眼望向郁华枝,眼中泪光似有似无,
“真心以待么?”
复又低头喃喃,
“只怕他要的不是真心,而是个乖巧听话的提线木偶吧……”
郁华枝并未听清,
“姐姐你说什么?”‘
郁晏欢摇头,捻了块点心随意尝着,竟觉舌尖发苦,不知是何滋味。她定了定神。
“今日回来我给你和大哥带了些礼物,你待会自己去挑吧,想来大哥也不会同你争。”
郁华枝面上一喜,
“还是姐姐待我好,大哥这几日同好友去郊外温泉庄子上了,只怕要明天才能回来,说什么‘吃饱睡好才是天下第一要紧事’。哼,他那份礼便也给了我罢,竟连你回门都误了,礼物自然是不必给他留了。”
郁晏欢听着他们仍似从前般斗嘴玩闹,仿佛回到年少不知愁为何物的时候,眼中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我倒是很喜欢大哥的性子,这世上有似父亲一般争权夺利之辈,也有不问俗世的世外高人,而大哥则是身处其中不求名利、不图富贵,倒颇有几分安然自得。”
郁华枝闻言呼了口气,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嘛,幸好大哥不似父亲一般冷心薄情,对我们也甚是照顾,只盼着日后他也能保持本心吧。”
二人复又聊了许久,郁晏欢细细叮嘱华枝照顾好自己,也要上手学着理家,毕竟自己已嫁为人妇,郁府若无人掌事外间看着也不大妥当。
随后郁晏欢才至前厅,一旁等待许久的洛玄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待郁晏欢温声耳语几句,他才面色稍霁,一同辞了出来便乘车离去。
一夜北风紧[1],似妇人呜咽,似走兽缠斗,在漫漫长夜中更显怖恐。不过数月,寒冬已至,雕梁画栋的宫苑内也飘进风雪。各处的湖面上也覆上了一层薄冰,冰面之下的暗潮汹涌袭来,拥裘围炉的贵人们不知可会察觉。
将将天际泛出鱼肚白,金钟便如惊雷乍响,在京城掀起惊涛骇浪,上至王侯宰辅,下至平头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听闻宫内宣武帝驾崩。
估计谁都没想到正值壮年的宣武帝会如此突然离世,一时间王公宰辅,只要是有阶品的人家都往宫内赶去,官道之上车水马龙,放眼望去尽是惶惶急躁的面孔,更有甚者,下了马车便摔倒在地,弄掉了鞋袜。
众人如此惊惶其实也不难理解,世人皆赞的千古一帝,如此匆匆离世,带走的不止是他尚未达成的愿景,更是朝臣百姓对安稳日子的指望。
如今的太子圣明未显,仍需父皇教导,此时却要赶鸭子上架,朝局不稳、边疆动荡,便是眼下的急难之事。
这股风浪也吹至后宅,自天蒙蒙亮时,郁华枝听闻今上驾崩父亲急吼吼地进宫,便也再无睡意,便起身寻了身素色衣裙,披上大氅往郁卿川的院子去了。
踏进院子并不见任何身影,郁华枝叹了口气,想来金钟敲醒了全京城的人,唯独没有吵醒郁卿川。便抬脚进了郁卿川的卧房,在外间坐下,唤来小厮服侍郁卿川起身,
“哥哥,该起了,今日只怕有大事,可不能再睡了。”
郁卿川揉了揉眼睛便缓缓坐起身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竟让你亲自来唤我起床。”
郁华枝脸上也略带忧色,
“今上……驾崩了,只怕你也得去国子监一趟,否则便是不妥了。”
郁卿川也难得正色,
“竟如此突然?只怕父亲已经入宫了吧?”
见郁华枝点头,他便由着侍从服侍穿衣洗漱,穿戴整齐后便朝外间走来,
“眼下乃更迭之时,新帝登基难免会有动荡,且不说这位新帝如何,只是为防边疆动荡,云疆想来一时间是回不来了。”
郁华枝闻言微默,
“是啊,沈家之于北疆的重要性不亚于萧国赫连家,只怕他短时间只怕难抽身回京了。只盼着边境安定,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郁卿川喝了口茶,复言,
“那我便先去国子监一趟,这几日京中局势不明,你这几日先不要出门了,以免节外生枝。”
郁华枝自然答应,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我约束下人,看好门户就是,大哥你快去吧。”
郁卿川出了府便直奔国子监,见同窗早已来齐,脸上多少都露出忧色。可见宣武帝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重。而郁文亭这头自进宫后便与众大臣在大殿中候着,同僚间交谈声与叹惋声交织,甚是喧闹。
直至午后,见太子魏齐霄步入大殿,身后还跟着手捧圣旨的大监,众人站定,敛声屏气,心下已经了然,这道圣旨想必便是传位于太子的遗诏。
待众大臣跪听圣旨后,便齐声山呼万岁,
“臣等谨遵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上沉寂,不闻一语,因新帝并未命众人起身,众人只得继续跪着,众人俯身微侧过脸与身旁同僚相视,眼神中尽是犹疑。
过了许久后才闻得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众位大臣初次对朕行此大礼,只怕有些不惯,便多跪上些时,也方便你们好好想想,这如今的天下,是谁做主?”
众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于这寒冬相比,心中的寒意只怕更甚,从前只是以为太子庸碌,只怕是个好拿捏的,如今上位,竟就如此苛待大臣,只怕日后会是个昏君。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或有痛心疾首惋惜先帝驾崩的,或有担忧江山动荡的,更有欲图揣摩上意以求得重用的谄媚之辈,郁文亭便是这一类人,先帝在时他并不受重用,如今新帝上位,自己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名留青史。
新帝把玩着手中的圣旨,总算叫众人起身,年迈的大臣跪了许久,一时竟直不起身,他见状却笑得开心,
“朕体谅诸位勤勉,若是年迈体弱,不如便告老还乡,年轻的臣子顶上也是使得的。”
又一转言,“父皇驾崩突然,但帝王葬礼自有旧例,礼部预备一番便可。至于其他事宜,明日再议。”
众大臣恭送新帝离开后,面上都没什么好脸色,只长吁短叹,相顾无言。郁文亭目光一闪,便朝另一个方向离开,转身前往乾瑞宫请旨求见新帝魏齐霄。
[1]出自《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2]《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