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香》人间过路客

44、第四十三章 莫问奴归处二

　　第二天一大早，沐伊博就带着郑秋虹来到了医院。在张主任的安排下，沐伊博很快办理好了郑秋虹的住院手续，郑秋虹也顺利的住进了病房。当天，医生并没有安排任何检查，只是安排了药物治疗。两人就在病房里看看书，看累了，沐伊博就带着郑秋虹到楼下的院子里散散步晒晒太阳。
　　当天晚上，沐伊博租了一个折叠床，睡在了郑秋虹床边。
　　郑秋虹对沐伊博撒娇的说道：“老公，我不想自己睡，我自己睡不着。”
　　“我这不是陪着你呢吗？怎么叫你自己睡呢？”
　　“可是，我们没有睡在一张床上啊。”
　　“哎，人家护士说了，家属不能睡病床，我也没办法啊。”
　　郑秋虹一边用手抚摸着沐伊博的脸一边说道：“我不管嘛，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沐伊博无奈只能起身，一边躺在了病床上，一边说道：“我肯定得挨护士的骂。”
　　病床太窄了，郑秋虹赶紧侧过身去，顺势搂住了沐伊博，说道：“这样才对嘛，我只能在你怀里才能睡着，这里就是我的窝，呵呵。”
　　郑秋虹躺在沐伊博怀里很快睡着了。午夜，护士查房，看到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会心一笑。
　　第二天一早，沐伊博就带着郑秋虹开始做各样的检查，两人几乎跑遍了医院的所有楼层。下午，张主任特地来看郑秋虹。
　　他对二人说道：“从检查结果来看，和我最初的判断是一致的，我先安排你做一次化疗，然后，咱们再看看指标情况。明天早上就不要吃东西了。”
　　自从郑秋虹知道自己要做化疗，就忧心忡忡，闷闷不乐的。
　　晚上，她躺在沐伊博怀里，终于忍不住的说道：“老公，我害怕。”
　　“怎么了？怕什么呀？”
　　她喃喃的说道：“化疗。”
　　沐伊博不停的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没事儿，别怕。现在咱们面对病魔，就是要比它还要凶，才能打败它。宝儿，坚强一点，我会一直陪着你，给你加油的。”
　　“老公，你不知道。我以前做过化疗，特别的难受，很痛，做完之后，整个人都是虚脱的，恶心，想吐，而且这种状态会持续好几天，简直……生不如死。”
　　“宝儿，我知道，生病肯定难受，治病可能更难受。你只要不去想这件事情有多么可怕，这种恐惧感就会好很多。你知道吗？我以前有一次去十渡玩儿，在那里我经历了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蹦极。我本来就恐高，我还记得当时不要说跳下去了，就是站在上面，我都已经有些腿软了。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我人已经上去了，如果放弃的话，就显得自己太怂了。但是，当我向下看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敢跳。后来，我告诉自己，不要看，不看，你就不知道有多高了，然后强迫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尤其是开心的事情。最后，我闭着眼睛一下子就跳了下去。所以，你看，如果你不去想它，这种感觉就不会一直缠绕着你，你也就不会感到那么恐惧了。同时，你再想一些开心的事情，这样就会分散你的注意力，你难受的感觉也就能相对的减轻了，你可以试一试。还有，你记住，我一直在你身边。”
　　郑秋虹使劲的抱紧沐伊博，说道：“老公，我好多了。”
　　“那就好，赶紧睡吧，养足精神。”
　　沐伊博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睡着了，他才停下来。
　　第二天一早，护士推来一辆轮椅，郑秋虹坐在轮椅上，沐伊博推着她来到了化疗室。
　　郑秋虹被护士推进化疗室时，她一直回着头看着沐伊博，然后不停的叫着：“老公，老公，老公……”
　　沐伊博则竖起大拇指，喊道：“宝贝儿，加油……！”
　　郑秋虹被推进化疗室后，沐伊博拿出手机，快速的查了一下，化疗后的饮食建议。他马上开着车去菜市场买了处理好的鲫鱼、豆腐、香菇、山药、薏米，还有鹌鹑蛋。采购完后，他回到家中，按照网上的教程，炖了一锅鲫鱼汤。然后，他用保温饭盒装了满满一饭盒，又匆匆的赶回了医院。他回到化疗室门外时，郑秋虹还没有完成治疗。他又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护士才缓缓的把郑秋虹推了出来。
　　沐伊博看到郑秋虹第一眼，眼眶就红了，只见她面色苍白，整个人蜷缩着，眼中也没了精神。郑秋虹用力的挺着身体，看着沐伊博，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沐伊博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和眼中的泪水，也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快速的走上前，蹲在地上，扶着郑秋虹的双腿，说道：“好厉害啊。我本以为你很可能会被人抬出来，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啊。”
　　郑秋虹费力的说道：“因为……有你啊，你不是教给了我……一个……方法吗？”
　　沐伊博笑了笑，说道：“那也是你这个学生聪明，知道现学现用。”说完，他轻轻的亲了郑秋虹额头一下。继续说道：“有没有哪里难受啊？疼不疼？”
　　郑秋虹笑着摇了摇头。
　　“好，那咱们回去。”说着，他慢慢的推着轮椅回到了病房。
　　郑秋虹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沐伊博赶紧说道：“你不要动。”说着，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郑秋虹双手轻轻的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一直笑。沐伊博把她抱到床边，轻轻的把她放到了床上。
　　郑秋虹仍然搂着他的脖子，轻轻的吻了他一下，轻声说道：“老公，我爱你。”
　　沐伊博看着她，也笑了笑，说道：“我也爱你。”
　　郑秋虹松开搂着沐伊博的手，全身瘫软的躺在了床上。
　　沐伊博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在你治疗的时候，回家给你做了鲫鱼汤，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啊，不过我尝了尝，自我感觉非常好，你要不要尝一尝啊。或者，你先休息会儿，晚点再吃。”
　　郑秋虹无力的说道：“晚点再吃吧。对了，你还没有吃饭吧。”
　　“我还不饿。我饿了就去楼下吃点，很方便的。既然你想晚点吃，那就先闭上眼休息会儿吧。”
　　郑秋虹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护士进来了，开始给郑秋虹输液。护士调整好输液器，把沐伊博叫了出去。
　　护士对他说道：“我前天查房，看到您睡在了病床上，这是不允许的，您以后最好不要再睡了。”
　　沐伊博赶紧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其实不是我想睡的，我女朋友她现在特别容易害怕，晚上睡不着觉，我搂着她她才能踏实的睡着。您可能也看到了，我租了折叠床了。不过，这个事儿还请您能够通融通融，多担待吧。”
　　护士看了看他，考虑了一下后，笑了笑说道：“好吧。你也不容易。”
　　沐伊博赶紧连连道谢：“多谢，多谢，理解万岁吧。给您添麻烦了。”说完，护士转身离开了。
　　沐伊博回到了病房，看到郑秋虹正在看着他，她问道：“护士找你干什么啊？”
　　“哎，批评我呗，还能干什么啊，我之前都和你说了，这顿骂是跑不掉的了。”
　　郑秋虹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人家看上你了呢？”
　　“我啊，也就是在你眼里是个宝，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草，没人看得上的。”
　　郑秋虹嘟着嘴说道：“你是不是忘了小凤和依彤了？”
　　沐伊博笑了起来，说道：“我的天啊，这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你还提。”
　　郑秋虹依旧嘟着嘴说道：“我知道的就有两个了，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你呀，就是草，也是沾花惹草的草。”
　　沐伊博走到了郑秋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可不敢啊，我怕你把我斩草除根啊。”
　　郑秋虹被他的话逗得“哈哈”的笑了起来。
　　沐伊博继续说道：“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郑秋虹点了点头。沐伊博把病床的床头摇了起来，又把枕头垫在了郑秋虹后腰处。他拿出了饭盒，打开盒盖，一股热气冒了出来。
　　他说道：“还好这个饭盒保温好，我还担心会凉呢。”
　　他把勺子递给郑秋虹，继续说道：“来，你尝尝。”
　　郑秋虹慢慢的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夸赞他的手艺。
　　三天后，郑秋虹又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张主任把沐伊博叫到了诊室，对他说道：“从检查结果来看，这次化疗的结果不是很理想。先让病人恢复几天，我建议还得尽快再做一次化疗，到时候如果指标还是不乐观，家属就得要有个心理准备了。”
　　沐伊博走出诊室时，身体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样，他失魂落魄的走在楼道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他站在病房门口，擦干眼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走了进去。
　　郑秋虹迫不及待的的问他：“张主任怎么说的？”
　　沐伊博说道：“张主任说从指标上来看，化疗还是有效的控制了病情，他说为了巩固治疗结果，会尽快安排第二次化疗。”
　　郑秋虹笑着说道：“有效果就好，也不枉费我受了这么多罪。”
　　沐伊博笑了笑，随声附和着。十天后，郑秋虹进行了第二次化疗。这次化疗后，她的反应更明显了，身体更加乏力，完全没有食欲，身体虚弱得无法站立，连上厕所都需要沐伊博把她抱过去。两天后，郑秋虹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第二天，张主任再次把沐伊博叫到诊室，对他说道：“这次检查结果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化疗的效果……还是……不理想。这样的话，短期之内我们就不再安排患者再进行化疗了，她的身体也扛不住。我会尽快联合一些专家，商讨一下下一步的治疗方案。近期，患者还是以药物治疗为主，恢复恢复身体。”
　　沐伊博迫不及待的问道：“医生，有可能的治疗手段还有哪些啊？”
　　张主任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能做的不多了，上次我也说过了，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们肯定是不会放弃的，具体的治疗手段还得等我们开过专家研讨会后再确定。”
　　沐伊博激动的说道：“医生，您一定要救她啊，无论如何，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她啊。”
　　“您先冷静一下，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天职，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她的。”
　　沐伊博从诊室出来，无助的坐在走廊中的长椅上，他心里既伤心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郑秋虹解释，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她忍受病痛的折磨，他完全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渺小，也痛恨自己的懦弱，他作为郑秋虹最后一道后盾，他一定要坚强，只有他的坚强和支持，才能更好的支撑郑秋虹勇敢的面对病痛。
　　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然后快速的赶回了病房。
　　此时，郑秋虹正在病房焦急的等待着他，见到他回来了，郑秋虹迫不及待的问道：“张主任怎么说？这次结果怎么样啊？”
　　沐伊博下意识的逃避着郑秋虹的眼神，他走到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张主任说这次效果和上次差不多，效果还是不错的。但是，现在你的身体比较虚弱，所以，以后一段时间会主要以药物治疗为主，不会再安排化疗了。”
　　郑秋虹沉默的看着沐伊博，沐伊博勉强的对她笑了笑，然后问道：“怎么了？干什么看着我不说话啊？”
　　她淡淡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和一个曾经生过病的人探讨病情，是不能说谎的。”
　　沐伊博并没有辩解，只是呆呆的看着握在手中的郑秋虹的那只手，他一边看着一边轻轻的抚摸着。
　　郑秋虹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你是瞒不住我的，你也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你说啊。”她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声。
　　沐伊博无奈的说道：“化疗效果不好，医生建议不再做化疗了，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了。他们会再研究别的治疗方案，会尽快通知我的。”
　　郑秋虹无奈的笑了笑，随即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她拉起沐伊博的手说道：“老公，我要出院。我现在就要出院。老公……，你去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沐伊博听到郑秋虹的话，身体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
　　他紧紧的盯着郑秋虹，有气无力的说道：“秋虹，你冷静一下。你现在还不能出院，我们要相信医生，接下来，还会有新的治疗方案，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出院呢？”
　　郑秋虹这时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大声喊道：“你不懂，你不知道……，我是治不好的了。伊博，你听我说，我要出院，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死在医院里，我不要死在医院里。我求求你了，去给我办出院手续，我要出院。”说完，她一头扎进枕头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沐伊博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说道：“秋虹，秋虹……，你冷静点，你别这么激动，先别哭了，好吗？”说着，他的眼泪也冲出了眼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然后说道：“好，咱们出院。但是……，出院前我得去找一趟张主任，得听一听他的意见。”
　　郑秋虹缓缓的转过身，抱住了沐伊博，哽咽的说道：“老公，老公……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好吗？”
　　沐伊博轻轻的拍着她说道：“好，咱们回家，回家。”
　　沐伊博又去找了一趟张主任，向他说明了郑秋虹想要出院的想法。张主任并没有阻挠，只是向沐伊博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给郑秋虹开了一些药，就签下了《出院同意书》。
　　沐伊博办理好出院手续，收拾好行李，又领取了药物，然后带着郑秋虹回了家。
　　当天晚上，郑秋虹躺在沐伊博怀中，对他说道：“老公，我今天在医院是不是太任性了啊。”
　　“怎么会呢，就是情绪有点激动而已。”
　　“我不该那样的，更不该冲你喊，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你想多了，你在我面前何必掩饰呢，我就该看到你各种样子，温柔的、彪悍的、善良的、刁钻的、美丽的、不美的、软弱的、坚强的……”
　　郑秋虹将沐伊博搂得更紧了些，她紧紧的贴在了沐伊博的身上，说道：“我知道我当时情绪有些失控，我太委屈了……，我心里难受，我受了那么多罪，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老公……我好绝望啊。”
　　沐伊博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说道：“老婆，我和你说个道理，但是可能不是很中听。”
　　郑秋虹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没事儿，你说吧。”
　　沐伊博也温柔的看着郑秋虹，缓缓的说道：“我现在仍然坚信我们还有希望，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有希望，所以，宝儿，你也要坚信，不要轻易的放弃。但是，其实在我心里，我很早以前就对自己的生死不在乎了。我也考虑过，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就不在乎生死了。最后，我想明白了。人生的美好，我都经历过了，虽然有些美好很短暂，但是我也经历过了，而有些美好，我也不能一直拥有，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人生的苦难，我也经历过了很多，虽然我不能说我的生活有多苦，但是我的经历比一般人曲折了很多，也就带给了我更多的苦难。还有很多没有经历过的，要不就是我不在乎的，无所谓了，要不就是不属于我的，我苦苦求而不得的，我也不再奢望了。所以，在某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圆满了。我也不用再害怕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了，无所谓了。明天先来，我就勇敢的面对明天。意外先来，我也欣然接受。因为我也没有办法，我无力掌控。所以，老婆，我希望你不要沉浸在这样的纠结中，这样你会很痛苦，又很不开心，但是还不能改变什么，你说是不是特别没有意义。如果我们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哪怕一天，我们都是开心的。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一生都生活在苦难中，开心对于他们就是奢侈品啊。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没有多少。但是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又能够相守在一起，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我们是不是应该更多的享受当下，而不是担忧无法预知的未来呢？”
　　郑秋虹听着听着，流下了眼泪。
　　沐伊博说完，她轻轻的吻了他一下，说道：“遇到你，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老公，谢谢你。”
　　沐伊博轻轻的将她脸上的泪水亲干净，然后说道：“我也是。”
　　“老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啊，明明已经身患绝症，还要缠着你不放，拖累你。”
　　“不是你缠着我，是我怕你不要我了，所以缠着你。”
　　郑秋虹开心的又躺进了沐伊博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她喃喃的说道：“你之前对王猛说我是你以后要娶的女人。”
　　“嗯，怎么了？”
　　她轻声的说道：“你还愿意娶我吗？”
　　她的声音太小，沐伊博没有听清楚，他一边缓缓的推开郑秋虹，一边追问道：“你说什么？”
　　郑秋虹不敢看他，仍然低着头说道：“那你现在还愿意娶我吗？”
　　沐伊博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我当然愿意啊。你愿意嫁给我吗？”
　　郑秋虹这时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沐伊博说道：“我愿意。我们结婚吧，好吗？我想做你真正的老婆。”
　　沐伊博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你户口本在哪儿？”
　　“在我手里。”
　　“好，明天咱们一起回我家，见见我父母，顺便拿我的户口本。”
　　郑秋虹也费力的坐了起来，紧紧的抱住沐伊博激动的说道：“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娶我？即使是现在生病的我，你也愿意娶我吗？”
　　沐伊博搂着她，轻声的说道：“愿意，我当然愿意。宝贝儿，我爱你。”
　　郑秋虹一边说着：“我也爱你，我好爱好爱你……。”一边流下了幸福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