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置之死地而后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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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三日，牢中的日子虽说不上舒坦，倒也没给她什么罪受，守卫们对她几乎有求必应，也无人来找她麻烦，也对，外头那帮皇子争忙着窝里斗，谁还有空来整治她，连派个刑部的什么人来对她用刑拷问都省了，可见皇族那群人有多忙。她也落得清闲，明日慕天凛就会来，也不知他能有什么法子逃出这被人重重包围的大牢。
慕怡君烦躁的咬着筷子，脑子里被这些事搅的乱糟糟的，完全失了食欲，一桌菜没动几口，索性放下筷箸，倒了杯花茶，暖暖的水温透过杯子传到手心里，雅致的香气，只是刚饮了一口下去，一股腥甜便冲上了喉间。
唇角牵起一抹苦涩，果然他不会那么笨，只怕所谓的七天，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她曾经拼尽全身力气去爱的一个人，到头来迫不及待的要将她赶尽杀绝。
胸腔里火辣辣的疼，终是喷出一口猩红，她眼前一黑，倒在了案几之上。
两个守卫进得门来，其中一个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点点头道：“断气了。”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架了出去。
慕怡君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醒过来。睁眼便是粉色的幔帐顶，她动了一下身子，除了胸口有些滞气，并无大碍。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儿，身上衣裳换了件碧色长裙，红木雕纹的大床，壁炉里的柴火燃得正旺，噼啪的轻微爆裂声响。
显而易见的是，她没有见过这个地方，难道她又穿了？！
掀开被子爬下床，趿上鞋子打算出门瞅瞅，适逢有人掀帘而入，容貌艳丽的女子甫一抬头，愣了愣，盈盈笑道：“醒了啊？”
“这里是哪里？”慕怡君急不可耐的想搞清楚现状，她莫不是在一个梦里死了又穿到另一个梦里了吧？
“这里是月照城郊外的一座别庄，二殿下为了把你救出来还真是煞费苦心，用了毒药让你先假死抬出地牢想骗过重重守卫，谁料皇后娘娘居然偷偷预先下了道命令，说是不能给你留个全尸，结果成了硬碰硬，也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才让你有惊无险的脱了身，你倒好，睡的死沉，整整三天三夜呢。”女子挪了个靠椅坐下，好整以暇的把玩起了自己的指甲。
慕怡君愈听愈糊涂，如坠云里雾中：“他救我？可是他不是说第六日才会来的……而且这样他不是……”
女子一脸理所当然，理了理云鬓笑道：“隔墙有耳，不做戏，怎会有机可趁？”你放心……殿下没事，现在安安稳稳的坐在宫中呢。”言罢起身来抓了她的手拉着向外走：“这边被追兵发现也是迟早的事了，还是趁早上路吧，包袱已经都在马车里了，里面还有准备好的水和食物，一路向南逃吧，去沉月阁找你要的东西。”
出了房门便是间小小院子，大雪茫茫，有男子套着件蓑衣靠在不起眼的一辆马车上，看样子便是车夫了。不待她问任何问题，女子仓促的催她上马车，见人家那样子，怕是自己在这里会给她带来麻烦，确实不好再多说，谢过了人便出发。
马车外观其貌不扬，帘子却是厚实的毛皮制成，两侧还有几个小挂钩，坐进车内后将挂钩钩上，风便吹不开了，车内壁上都包了绒毯，暖的很。车座上放着两个小包，她打开来看看，衣服银两火折子之类样样俱全，另一个包中装的全都是食物和水，脚边还搁了个暖手炉，准备的极其周到，倒的确像是慕天凛会做的事了。
想到他不用跟着自己逃走受苦，慕怡君也松了一口气，反正也无事可做，抱着手炉斜靠在马车上小憩，车夫像是能手的样子，马车行进的不慢，却也不太颠簸，让她可以养养精神，毕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预料。
睡了几个时辰，感觉有人推自己，她迷糊的睁开眼睛，却是那车夫钻了进来，见她醒了，语气沉稳低哑的道：“姑娘，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呆然片刻，她心领神会，追兵来了。车夫掀开帘子欲跳出去，她立刻伸手拽住他的衣服：“你走吧，既然是追我的，肯定人很多，你一个人应付不了的。不要在这里送死，不划算。我会骑马，我一个人也能逃走。”
男子回过头来，扬起了头，斗笠下一张黝黑精瘦的脸，疑惑不解道：“你为何知道我不是要逃走，而是要去拖住追兵？”
她低头笑了：“因为他不会只雇一个车夫，更因为，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做好了死的准备。视死如归其实是很蠢的，纵使你牺牲了，我也不一定的逃的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值得你付出生命，不要做这种不靠谱的事，你一个人走吧，不要跟他们起冲突，只要不跟我在一起，没人会为难一个路人的。”
她钻出帘子，爬到马车前座上，将那男子推下了马车，一手扬鞭，马车疾驰而去，那个瘦小的背影在漫天雪花里挥挥手高声道：“谢谢你替我赶了半天车，回去吧，没人会因为你活着而责怪你的。”
那人立在雪中，楞了楞神，随即浅笑出声：“真是个奇怪的女子，说话没章法却也有道理，只是主命难违，死了那么多兄弟，总不能功亏一篑。”
雪，在愈刮愈猛烈的风里下的更大了。
慕怡君驾车行了一个多时辰，越跑越辨不清最初的方向。毕竟现在见不着一星半点儿的阳光，要靠太阳来辨别东南西北根本就不可能。她现在真是有些找不着北了。找了棵大树，把马车停在下头，想让马儿也顺道歇会儿，这么一直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也不是办法，她皱眉苦思，终于忆起以前无意看的野外求生手册上的知识，还没来得及蹦跶一把，全身突然一紧。
杀气。很重的杀气。
她虽然习武时间不长，根基倒也不差，职业杀手之类的杀气就不指望她能辨别了，但是普通士兵的杀气却是极其容易感知的。立即翻身上马车，拼命抽动手中的马鞭。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了，而她已是人倦马疲，前方道路岔开两处，一马平川的平地与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
雪天行山路，极其容易毁掉宝马，但现下，身后追兵已经迫在眉睫，随时都有可能杀到，他们人多势众，一旦赶上自己，断然无活路可言。山路窄小，大军难以一同攀爬，雪下的这般大，马蹄印也是立刻就会被覆盖了，无从辨识她究竟选了哪条路，十之八九是会推测她一介女流，不会有勇气在大雪中乘马登山，兵行险招，尚有一线生机。她打定主意，将马车又朝大路那边行了一段距离，而后弃车上马，带着包袱返回山路。
乌云蔽日，北风呼啸而过，慕子轩策马狂奔，雪花落满肩头，猎猎狂风扬起他的大麾，身后三丈不到的地方跟着浩浩荡荡的皇室大军。北落跟在他身侧，快马并肩行进，望见前方岔路，两人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身后军队也跟着停了下来，一名将领上前屈膝，半跪姿势问道：“王爷，我们是否兵分两路。”
慕子轩看了看路面，大雪已覆盖了所有蹄印，若不是这方圆数十里都是茂密的森林，可以御马而行的路实在有限的很，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难以寻到踪迹的大雪中这么快找到她。
他仰头望着大雪覆盖的山峦：“不必分两路了，她不知道是我带人追捕她，所以依她的性子，一定会朝山上跑，兵行险招。”
“可是王爷……”将领有些不服，他当然会不服，因为他是皇后派来的人。杀死皇帝的重犯被劫狱，多少人怀疑慕子轩也不稀奇，毕竟这人是他带来的。当初是苦于他权势所制，没有确切证据也无人敢说话，何况太子房里又搜出了对太子极其不利的东西。如今这一劫狱，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想抓到他这个把柄，一旦他成了协助逃狱的共犯，便将他就地正法。抓个女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大题小做的出动军队，出动军队的真正理由是为了见机行事，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总做不了假，更别想玩金蝉脱壳。
“若她没有走山路，追丢了人，胡将军不是更高兴？”慕子轩笑得粲然，将军却觉得突然更冷了。“本王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将军大可放心。行山路绝不会有错，若将军实在担心……北落，你走大路看看，无事即返回跟上。”慕子轩向北落递了个眼色，又看向胡将军：“这样将军总满意了吧？”
胡敬不再反对，赔了笑退回去，上马领着大军跟着他走了山路。
慕怡君骑的是匹万里挑一的神驹，山路窄小，适合少数人穿行，行进速度倒也不慢。慕家小王爷这边却是人数众多，马匹更只是普通的军马，难免误了行程。因此她倒在山上后甩了身后敌人一段距离，一切顺利。
可还未到山顶，她便笑不出来了。只因前方已无路，乃是绝壁。
她下马望了望寒风凛冽的峭壁，万念俱灰，拍了拍马匹道：“马儿啊马儿，这山路艰险，结果却是无路可寻，只但愿你的蹄子还能跑，不要毁了你这匹宝马，你走吧。”她摸了半天白马油光水滑的皮毛：“其实你长的有点像细雪啊……”解了缰绳，复而又重重拍了拍它，白马慢悠悠的朝山步去。
“你倒有闲情逸致。”慕子轩骑在马上，缓缓行过来。
“王爷也很有闲情逸致，追我追到这里。”大难临头，她反而异常淡定冷静。
“我总是说不过你。”他低头轻笑，唇角逸出虚无的叹息：“不过没关系，都结束了。”他的手按在宝剑上，拇指顶开剑身，缓缓出鞘。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是吗？”她仰头望着他，轻声问，事到如今，她竟然不觉得害怕了。
他这么在她面前，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不过一步之遥。茫茫大雪也湮没不了他的美，一人一马，居高临下，目光凛然。仿佛破开层层雪云而出的一缕阳光，满目耀眼，高不可攀。他们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彼时花开似锦，宝龛如月，世事圆满。他将她捧在手心，细心呵护，照料周全。
但原来都是逢场做戏，她曾经那么渴望的美丽，却始终只是个幻影的肥皂泡，闪着七彩琉璃的光芒，一碰就破了。
“我真的很恨我自己，弄到这步田地，我竟然还是，无法恨你。”她轻声说，声音却被风雪吞噬。风雪太大，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一恍神竟然错觉他眼中盈满无限温柔的伤悲。
嘴唇颤抖，不是因为难过，她不难过。眼眶噙泪，不是因为伤心，她不伤心。
如果很苦，就对自己说不苦，如果很痛，就对自己说不痛。咬紧牙关，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她终究是被骗的那一个。作为骗子，她的骗术并不高明，只能用来自欺欺人。
他的身后，大群的士兵出现在风雪里。后退一步，她闭上双眼，足尖轻点，纵身跃下。
人生一世，可以很简单。就这么坠落到深渊里，也许这梦就能醒了。然后了无牵挂，云淡风轻。
又或者，这是她的一场梦中梦，她醒来，还在香闺暖帐里。
依稀记得，有谁好像这么对她说过。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相忘于江湖。
只是，这次，她好像又错了。她没有跌的粉身碎骨，却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睁开眼睛，慕子轩紧紧抱住她，两人在空中急速下坠。
她懵了，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干什么，他竟然陪她跳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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