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放手爱》雨叶唯林

63、第十八章

　　也许是药物的反作用过于强烈，离乐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只是也睡得很浅，稍有动静就会醒来。所以他知道很多别人以为他不知道的事，每一声叹息，每一道胶着在他脸上的视线，每一滴伤心地眼泪……他都知道，甚至比眼睛看到地更清晰。只是，如果爱他的人们希望他不知道，他会从始至终闭着双眼。

　　醒着的时候反倒没有那么清醒，话很少，只是看着身边的人微笑。夏明哲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会带着两个调皮的孩子，由着他们在病房里上蹦下跳，或者一左一右爬到离乐的床上缩到他怀里问这问那。

　　也许是从大人们难掩忧虑的行为看出了些什么，夏允泽一抱着离乐的手臂仰着头跟他聊天，就会比平时显得懂事，小猴儿会静静贴着离乐的胸口小声问：

　　“二叔二叔，你什么时候再去我家，我有很酷的新玩具，想等你一起玩。”

　　“二叔二叔，幼儿园的小苗总喜欢吹牛说他叔叔很厉害，可以一口气打倒所有的坏人，哼，以后你一定要去幼儿园看我，然后他们就知道谁的叔叔最厉害~”

　　“二叔二叔……”

　　夏浅浅瞪着大大的眼睛，清澈如同见底的湖水，不再跟哥哥争宠，只是抱着离乐的小手会紧紧地不放开。

　　都说孩子的心纯净而纤细，他们虽然不一定懂这个纷繁的世界，却天然有着某种神奇的感知力，就算小，但会做出比大人更直接的反应。这一点，夏明哲再清楚不过。他了解离乐，现在对什么都没有要求，表明对什么都不再在乎。那么大人挽回不了，也许孩子能打动他。他弟弟固执，不会轻易改变认定的人生，但如果有一天对所谓的人生失去兴趣，那么谁也阻止不了，他想象不到后果会是什么……

　　第五天的时候，离乐听到了走廊上的喧哗声，因为双方都刻意放小了音量，所以听不太真切。

　　门被推开的同时离乐放缓了呼吸，从迈进来的第一步他就知道了来人是谁。每天晚上整个病房都静悄悄的时候，那人就会伴着夜色走到他床边，有时候只是久久的看着，久到离乐以为在他不小心睡着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有时候那人会伸手轻轻摩挲他的脸，无限眷恋，如果不是熟悉那双手有点凉的温度，他会以为是梦……

　　只是，逃避过，软弱过，麻木过，现在心底一片空茫，他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回B市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面对过去，以及与他有关的事情，但每一次的接近只会让他不由自主地退却。当他还是那个冲劲十足，全心守护信仰的苏离乐时都被伤得体无完肤，更别提现在拖着这副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病躯。

　　今天比平时早些，进来后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没了动静。顾夕烟跟了进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把他赶出去。

　　夕烟这几天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不仅仅是作为他的特护，更像是以为这么守着就能避免任何不好的东西接近。离乐想，他真的把身边的人折腾得够呛，但只要一冲着绷紧脸没表情的顾夕烟笑笑，她马上皱着眉如临大敌地嚷嚷：“别对着我这副表情，”说完眼眶转红，“我情愿你跟一般病人一样焦躁、吵闹、不讲理，也好过对我抱歉地笑……”看来是被以前的病人折腾出阴影了。

　　许久，久到离乐忍不住悄悄调整呼吸的频率，房间里忽然响起沈侑然小声的交谈。

　　“为什么不叫醒他？”夕烟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冷。

　　离乐以为沈侑然不会回答，却听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他不会想见到我。”淡淡陈述一个苦涩的事实。

　　“那你还每天来？”夕烟很不满意他的态度，离乐甚至能想象她翻白眼的样子，“难道IQ太高的人相对EQ就低？沈侑然，我肯让你进来，就是想你明白，不要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知道失去了什么……”夕烟说教起来很像个小学老师，直白但真诚。如果离乐现在能开口说话，绝对会告诉她，凡是不要太认真。

　　凳子轻微摩擦了地面，离乐感到有人站在床边伸手即将触碰到他的脸，但很快温度就消失了。

　　“就这么走了？”夕烟本来不打算出声叫住他，但又不甘心。

　　沈侑然“嗯”过一声算作回答。门打开的时候离乐忽然觉得心脏如同被无形力量攥紧般收紧，睁开眼一瞬不瞬看着身着黑色正装的背影，总是只能看着你的背影呢……

　　而门边的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忽然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黑色瞳孔明显收缩了下，有什么东西如火焰般在原本冰冷的眼底迅速蔓延，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时，沈侑然所有的自制力全部消失，这一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想念这个人……

　　这几天，就算他能长久地看着离乐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离乐，但他看不到离乐眼底那抹熟悉的温暖，心里如同住着不知名的野兽般轻易夺去他的冷静，并且越是镇压越是适得其反。老头子病重，沈家的问题明明将他逼入到了史无前例的绝境，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想着这人，恨不能时时刻刻看着那张沉静的睡脸，或者逼着他睁开眼看着自己，不许有一秒钟的分神。

　　沈侑然从未像现在这样任由自己沦陷在一片不知名让他心慌的境地，只是他却是愿意这样的。不再管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不再在意那些输赢，不再费心算计，只是这么静静地等着，甚至在离乐睁开眼的前一秒，他连等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离乐从床上坐起来：“夕烟，我想和侑然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