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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鬼胎临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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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多天,路北灼都在想方设法接近柳絮,旁人看来,似乎他对这个瞎眼的小丫鬟无比殷勤。
不论是送她簪子也好,替她引路也罢,做了这么多,路北灼只是想寻个机会将龙珠偷出来,只是均是无功而返。
那颗龙珠,一直被她贴身保管着。
此刻,路北灼烧好水将浴桶安置在里屋,退出去后守在窗外。
室内水汽氤氲,少年秉着呼吸,透过半敞的窗缝,望着里头少女的身影。
他倒也不是故意要偷看师尊洗澡,只是眼下是个难得的机会。
路北灼抿了抿唇,视线闪躲着,一番心理建树后,修长的手指悄然抬起,拨至木窗上,将那窗缝敞得更开些。
柳絮的身影晃了晃,占据于他的视觉中心,她毕竟瞎了眼,似乎没察觉到异常,素手摸了摸湿漉的木桶边缘,而后挑开自己的衣襟。
少女解了自己的外衣,里层还有单薄的内衬。
忽有一阵风袭来,将路北灼的长发吹拂,他侧身拨弄马尾长发时,柳絮脱下里衣,露出雪白的肩颈。
诱人的锁骨线条晶莹洁白,大片大片美好的肌理裸露于水汽里,染了些潮.红的暧昧。
路北灼瞳孔一缩,瞬间撤手背过身,窗门失去支撑力,便这么倏然合上,发出清浅的一声“哐”。
他背对墙面平复呼吸还没片刻,四肢被迢迢缠上,木窗被顶开,将他从外头整个拖拽进去,砸在木桶里。
水花四溅,路北灼摔了个狗啃泥,呛了几口她的洗澡水。
“你在窗外做什么?”柳絮愠怒的声音落在他的头顶。
路北灼根本没想到会被抓包,从浴桶里爬出来后登时面上一红,两只鹿角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挺拔有力地绷直。
“我…”他噎了一声,视线下意识落在她的身上,柳絮已将衣裳披好,半点春光都未留给他瞧。
自知情况不妙的路北灼只好硬着脸皮道:“我怕姑娘着凉,想来问问你水温如何,是否要添些热水。”
“不必。”柳絮冷漠道,“我等修行之人已不惧风寒,你不必操这个心。”
她召唤迢迢将小雪鹿从浴桶里揪出来,将人捆成了个粽子吊在半空中。
这些天任凭鹿执如何对她死缠烂打,她都淡然处之,这会是真的被气恼了,冲鹿执冷道:“你若再行此事,我就将你眼珠剜了!”
言罢,未等路北灼回应,就将他甩到门外去。
路北灼又摔了个屁股着地,人还没稳住,屋子的门砰得合上,竟然还被柳絮施展了结界。
少年浑身湿漉,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他这会儿还没到求偶期,脸皮薄,满脑子里浮现的是搜神术里曾经看到的香艳场景,而后他便这么突然间意识到,搜身术里师尊的年岁不大,应当是和柳絮差不多的年龄,且他在搜神术里也非原身的年岁,要更为成熟稳重些。
是典型的女小男大,女下男上。
难不成他师尊好这口?
路北灼低头看了眼小雪鹿这具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子,头直摇。
……
方才的那一幕被石蕊收进眼里,路北灼背对着她,看不见她扶着门框黯然销魂的身影。
石蕊的手指悄然紧捏起来,指骨白皙可见,在瘦削的掌背上显得格外骇人。
这么些天,柳絮姑娘虽瞎了眼,服侍她和奶奶倒也算尽心尽力,她本该对她报以感恩之情的,可是心中却隐隐作痛,甚至还翻涌着浓浓的嫉妒,尤其是在看到鹿执频频对柳絮献好时。
她望着不远处鹿执跌坐在地上的身影,不知怎的就将他和小时候的鹿执重叠在一起。
这么多些年来,是她看着鹿执一点一点长大,看着他的肩膀慢慢变得魁梧,而今竟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了。
若是她没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若是她没有被包祥欺.辱……
石蕊的视线变得模糊,她仿佛看到这段日子经常梦到的场景:她和她的弟弟大婚之日,鹿执和她提着火红的牵红,一起跨过火盆,在街坊邻里的祝福下向奶奶敬茶,喜结连理…
或许只有奶奶以为她一直把鹿执当做弟弟养,可她分明是拿那小雪鹿做童养夫的。
路北灼觉察到石蕊那股灼热的视线,起身回头,看见她仓皇地在擦眼泪。
少年的眼眸里闪过疑惑,但还是扮演着鹿执的身份,关切地上前:“姐姐,你哭什么?”
“没什么。”石蕊背过身,随即合上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
一个两个都给他吃闭门羹,路北灼感慨冥尊威严扫地,转头去角落里继续做轮椅。
这小雪鹿生前虽胆子懦弱了些,但手上功夫却了的。
这轮椅做了一半,路北灼也是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他生前的意图和各种设计,约莫是让瘫痪的奶奶能够再度出门走走,为了保护奶奶的安危,这轮椅里还加了些机关暗器,触发能够射出尖锐的竹签。
路北灼想着自己占据鹿执的身躯,他不可能在雾霭镇当一辈子的鹿执,不如早早将石家这对婆孙的后事料理好,也好践行自己“冥尊一允,驷马难追”的诺言。
如此想,他衣摆一撩,抄起小榔头,坐在巴掌大的小木凳上开工。
幸而他那些冥兵冥将不在此,不然见到他们的尊上居然在这乡野村间做手工,只怕冥尊威信岌岌可危。
花了半天时间将轮椅做好,路北灼将它推至院里。
柳絮正在屋内给石家老太喂药,路北灼一进门,见到她换了身衣裳,不自觉耳根子红了半边。
石家老太呛了几口,柳絮忙扯了帕子替她擦拭,明知是鹿执的气息靠近,她也未曾给他半点回应,似乎还在生着气。
这下子路北灼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那碗药很快喂完,柳絮收了碗勺,慢慢摩挲着放在桌案上,未曾与他言语。
少年费了好一番力气,将石家老太安置在轮椅上。
年迈的老人家很是欣喜,连褶皱的肌肤里都是绷不住的笑意。
“奶奶,”路北灼扯了嗓子在她耳边大声道,“以后不用一直卧床,可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好好好……”奶奶开心得像个孩子,扬手招呼一旁的柳絮,“絮丫头,你来!”
这些天相处下来,奶奶和柳絮之间也有了不小的感情羁绊,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谁是真情实意的好,很容易感知得出。
柳絮不嫌弃他们家贫苦,也不嫌弃她这个老婆子咳嗽时痰吐一地的肮脏,石蕊怀孕不便时,是她每夜点燃蜡烛,给她抹身擦背,再加上这些日子鹿执对柳絮的示好石家老太都看在眼里,对这个孙媳真是越发满意了,所以忍不住撮合他俩。
柳絮放下碗勺,循着声儿过去。
老人家想让他俩一起推她出去走走,碰巧窗外天色渐晚,兴许还能赶上最后一抹阳光。
柳絮应下,摩挲着轮椅的扶手。
路北灼的手掌着推手的两端,他故意没抽开,直到柳絮的手叠上来,肌肤和肌肤之间触碰到了一起。
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适应活人的温度,不然为什么,他现在会觉得如此之烫,连心口都跳得扑通扑通的,和她胸口的龙珠产生了共震。
柳絮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摸着他的手顿了很久,路北灼暗叫不好,迅速抽开。
他一遍一遍用慕南絮推他入地狱的决然麻痹自己,用仇恨取代这一时的心悸,才将龙珠的反应平复下去。
他该杀死她的。
她是他最恨的人。
那一瞬的异常一闪而过,柳絮再无法寻到端倪,和路北灼一道推着石家老太出门。
自瘫痪卧床后,老人家就终日守在潮湿霉味的屋子里,连风都不敢多吹,外面的世界变得如何了她一概不知,而今就像是重获新生般。
木轮吱吱呀呀的,轮起来还有点磕磕绊绊,老人家的身躯歪歪扭扭地被颠簸几下。
柳絮往轮椅底下看了眼,路北灼也心说还有待改进,最起码轮子得再打磨平整。
车轮碾过木门横栏,驶向屋外,最后一抹夕阳恰巧落在他们三人中间,路北灼下意识侧目回首,看见的是师尊那张被夕阳照亮的恬静的面容。
少年的喉头滚动一二,柳絮倏然也朝他望过来,不为别的,只是她觉得这种视线很熟悉,但是她想不起来为何熟悉。
路北灼很快撇过头,清了清喉咙:“奶奶!你感觉怎么样!上次的药丸有没有效果!身上可有不舒服?”
老人家朝雾霭山的方向拜了拜,落泪道:“多谢渡月元君的药,多谢元君救我们一家老小,元君怜悯,保佑我老婆子的孙女石蕊平安诞下孩子……我那孙女,从小就命苦,如今更是为了全家安宁,不得不委屈自己,求求元君,保佑她往后过得顺快些,不用再遭人欺负……”
“还有我那干孙子阿执,是头雪鹿。我听闻仙人出门都是骑仙鹿骑灵剑的,元君若是看得上,不妨收下他,他能干,身强体壮,可以给元君当牛做马。便是给元君骑在身下,那也是他的福气,好过跟着老婆子一家受苦……”
“奶奶…”路北灼多少有点呛。
老人家无比虔诚,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的眼泪哗啦啦直流,甚至还想从轮椅上爬下去朝那座灵山磕头,还是柳絮将她按回轮椅上,“奶奶你腿脚不便,不用这样。”
老人家牵住柳絮的手:“你说元君会不会听得见老婆子这点盼头?”
柳絮垂下眼安慰:“奶奶既真心恳求,元君她定会知晓的。”
奶奶紧紧抓着她的手:“絮丫头。”
柳絮应了一声,奶奶后又唤“阿执”。
路北灼应下,手被她牵住。
老人家问柳絮:“絮丫头,你觉得我们家阿执怎么样?”
奶奶一起这个头,路北灼就明白是何意了,他顿时有点紧张,迫切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即便她是师尊的替身。
柳絮温声回:“挺好的。”
挺好的。
简短的三个字无形之中给少年一顿打击。
老人家笑了笑,将两个年轻人的手拉在一起,对鹿执道:“我早就瞧出来你对絮丫头有意思了,絮丫头虽然身患眼疾,但是贤惠善良,性子又温顺,是个好姑娘。可怜父女双亡,一个人来这雾霭镇寻活也是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对人家,你听到了吗!”
这般场景,他本预计柳絮会挣脱解释的,然而他抬头见柳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路北灼心底顿时有点不爽快,低沉地“嗯”了一声。
“好啊,好……”老人家满意地点头,将两人的手拉扯得更紧,路北灼不太敢动,见柳絮神色淡然,不知是不甘还是怎么,少年借机主动牵住柳絮的手。
柳絮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奶奶宽心道:“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吧,能看到阿执成家,老婆子我也算安心了,我唯一挂念不下的……”
老太太望向石蕊那间房:“阿执啊……”
“奶奶我在。”路北灼道。
“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你姐姐,从小是她拉扯你长大,日后她能依靠的,便只有你了……”
路北灼沉默了一会,应下奶奶,便是这么片刻的功夫,老人家的气息断了。
断得悄无征兆,令那少年措手不及,似乎将真正的鹿执那仅存一点的神魄也唤醒了:“奶奶?奶奶!”
沐浴在最后一抹夕阳下,奶奶合上了眼,抓着他俩的手不再有力气,颓然地下垂,柳絮便是在那刻松开了路北灼。
路北灼的心口被雪鹿的悲伤给贯穿了,疼得他有点喘不过气,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感受这种亲人离世的痛苦,这种凡世间的感情直白炙热得这样鲜明。
“能否救救她!”这一次是他代替鹿执向柳絮恳求。
可是换来的却是柳絮的摇头,她平淡地道:“这是自然死亡,生老病死是凡间常态,你节哀。”
“我不信!”在他面前的,可是药尊慕南絮,“你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
“对不起。”柳絮道。
那只雪鹿的心跌落了下去,连带着路北灼也感受到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包围。
上一次濒临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那是他有一次随师兄姐们下山除魔,在埋骨之地救下一只兔子。
那是一对兔妖兄妹,哥哥在山川崩塌的时候拼尽全力护住身下的妹妹,路北灼执剑破开落石后,哥哥落泪恳求他能够保护好他的妹妹。
路北灼永远记得那只兔妖的眼神,想活下去的希冀、对这世间的不舍、对妹妹的不舍,还有对他这个陌生人给予全部的乞求。
他从兔妖手里接过小兔子,一颗落石恰巧砸下,将兔妖砸得血肉模糊。
路北灼将小兔子带回雾霭山,却发现那只小兔子天生心瓣残缺,活不到成年,于是他抱着兔子跑去寻慕南絮,求他的师尊能够救救她。
慕南絮就像现在这样对他摇了摇头,“灼儿,她缺的是心,你得为她寻一颗心。”
“可是师尊,您不是会编草成心的药术嘛?”
慕南絮甚至都可以用柳条编织一颗假的心脏骗他的龙珠,为什么不可以再编织一颗心脏救救那只兔子呢?
她明明可以救的!她明明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却偏偏看着兔子和奶奶身殒。
路北灼更加觉得慕南絮只是表面上心怀苍生,怜悯众生,实则骨子里是个极度冷血无情的人,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杀死她的执念。
他不再恳求,将老人家的遗体推入室内,突然,他的心口突然爆发强有力的冲击,疼得他半蹲在地。
冷汗从他的额间冒出,便是在此时,他发现自己能感应到的龙珠方位,居然有两道!
一道确实是在柳絮的身上,另外一道促使他剧痛的,竟是在包府的主院!
这是怎么回事!他捂着胸口冲出房屋,想要找慕南絮问个究竟,没想到院落里的柳絮也觉察到不对,从怀里摸出散发光泽的龙珠。
赤中带金的龙珠被少女当成宝贝捏在掌心里,柳絮拿它当作罗盘确认另外一道的方位。
路北灼一见那龙珠,差点两眼一黑。
他的龙珠,竟然被剖成了两半!怪不得有两道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