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讨厌早八吗》恶邪泡泡

1、输液间

　　“38.6度，联系一下辅导员。”给程澄测体温的是个温和的女医生，她看了看程澄的穿着，又好心提醒他多添衣物。
　　程澄腼腆地道谢，然后给辅导员打了电话，最后得到一个做完核酸准备隔离的消息。
　　“我联系了学校的车，等一下会有人接你去做核酸检测。”
　　“……好的。”
　　程澄坐在医务室走廊的椅子上发懵。过了一会，他出门去瞧自己隔离住的房子，在医务室后面，规整的两排白色小房子，像是刚搭建的，地上还落了许多土。

　　不多时校车到了，司机问了班级姓名后就不再说话了。手机震动两下，是祝黎发来的消息，程澄简单复述了自己的处境，对面发来一张疑惑jpg。
　　——隔离啊，体温正常后才能回宿舍
　　——那你回学校了告诉我一声
　　——好
　　十几分钟后，程澄在一处看起来不太繁盛的地方下了车，面前就是医院大门——X区第二人民医院。
　　程澄问了路，走进了左手边一个像是临时搭建的发热门诊。又量了一遍体温，做了核酸，开了药，最后程澄坐在一间只有四个座位的小房间里等着吊水。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吊过水了，明明吃完药睡一觉就能好的病，现在被搞得有点复杂，程澄感到有点头疼。
　　医生在给程澄扎针的时候房间里进来一个人，程澄出于好奇看了一眼，却因为没戴眼镜没能看清五官。
　　“你也是K校的对吧？”程澄意识到医生是在对那个人说话。
　　“嗯。”
　　“那你等等他，回学校路上照应一下。”
　　“嗯。”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程澄犹豫半天才对那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人说:“你先回去吧，我这不知道还要多久呢。”
　　那人坐在斜对面，看起来像是思量一下才说:“没事，我们一趟车比较省事。”
　　程澄只好点了头，对话到此结束。
　　吊水果然是件漫长的事儿，程澄盯了会药水瓶，后知后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药水已经换了另一瓶，能感觉到手背上的血管冰凉，嘴里微微发苦。他摸出口袋里的两颗糖，是学校医务室的医生给的，想了想还是没分给斜对面的人。
　　“还有吗？”那人突然出声。
　　“啊？”程澄一惊，下意识把糖捏在了手心。
　　“药，有点苦。”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一次性杯子，里面剩着一点棕色的像是999感冒灵一类的药。
　　“……还剩一颗，给。”程澄老老实实递过去。
　　然后又是相对无言，两个人各自吃着糖玩手机，消磨剩下半瓶水的时间。
　　等到终于吊完水，天已经半黑了，傍晚的风有点凉，程澄站在路边等车，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穿这么少就出门。说起来，那个人穿得也单薄……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像是涤纶面料的运动服站在程澄前面，低头看手机的时候脖子就裸露出一大片，加上皮肤又偏白，看的程澄感觉自己后脖颈冰凉，不禁缩起脖子。

　　司机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医务室，两个医生在后门等他们。
　　“联系一下室友，把东西都送过来，隔离的这几天不要出门。”医生指了指医务室后面的两排小白房子，接着说，“程澄103号房，何谷104号，去看看有没有热水，没有在隔离群里说。”
　　程澄点开那个隔离群，修改自己的班级姓名，推算一下入群时间，估摸着那个叫何谷的应该就是旁边那位。怎么说也算是一起隔离的人，他打算和他稍稍打个招呼。
　　“走吗？看看房间。”程澄感觉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但何谷还是一声不吭跟上了。
　　房间里面看起来还挺干净，程澄检查了卫生间的热水之后就坐着不动了，等着祝黎他们给他送东西。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祝黎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来了。
　　“李子杭他们都和女朋友出去了，也就我还有良心帮你收拾好东西送来，你看看有什么缺的，明天再给你送来。这是晚饭。”祝黎嫌弃地把两个大行李箱和晚饭丢给程澄。
　　“嗯嗯嗯，不缺不缺，感恩戴德，五体投地……啊？你怎么往我面里加这么多香菜？”
　　“知道你爱吃，让阿姨给你多放了一把。”
　　“……滚吧你。”
　　祝黎倚在门上笑起来，朝程澄挑衅地眨眨眼。
　　“隔离几天？”
　　“等烧退了二十四小时后。”程澄一面仔仔细细地挑着香菜，一面头也不抬地给祝黎回话。
　　“那还真是怪无聊的，一个人在这。”
　　“谁说不是。”程澄终于把香菜挑得差不多了，埋头吃了起来。
　　“我先走了，门口值班的老师一会要来撵我了。”祝黎摆正了自己靠在门上歪七扭八的身子，伸手够了一下程澄被风吹乱的头发。
　　“嗯，明天中午记得给我送饭。”程澄嘴里还塞着一口面，说话含含糊糊，跟祝黎挥了挥手又坑头喝汤。
　　等到程澄终于吃饱喝足，准备把垃圾拿出去扔了，开门却瞧见门口立着个人。
　　何谷端着个盆站在那。
　　“那个……我房间没有热水，明天才能有人来修，值班医生让我来你这……蹭个水。”何谷说完挠挠头又抠抠盆，看起来有点难为情。
　　“行，我这有热水。”程澄说着打开卫生间的灯。
　　卫生间的灯光是冷白色，不太亮，晃在何谷的皮肤上像给他镀了一身迷蒙的光晕。说起来程澄这时候才真正看清何谷长什么样子，下午因为距离因为天色都没让他这个近视眼仔细瞧过何谷，现在看来，他不仅皮肤白净，五官长得也……
　　“君子如玉，明玉似水”。程澄思来想去，没想出更好的形容词，只觉得前天课上听来的这两句配他尤为合适。
　　程澄这样想着，发了不小会的呆，眼看何谷的水盆已经要满，急忙在脑子里总个结：按李子杭的话说，就是眼睛鼻子嘴巴长得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何谷端着个不大不小，正正好好的脸盆，调好水温，哗啦啦放满一盆就要走，程澄心想着这一盆必定是不够用，倒不如直接在这洗，但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婉转的说辞，“这够你洗澡吗？”
　　何谷关上水阀，不是很稳当地端着盆慢慢往外走，“够用，劳烦开门，没手了。”
　　他这样说了，程澄也没有再跟他客气的必要。他帮他把门打开，看他像个老大爷一样颤颤巍巍地端着盆走到对面去。程澄不管他，关了门自己去洗了个热水澡。

　　程澄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祝黎递给他的行李箱里翻干毛巾，却意外翻出一本《追风筝的人》。
　　程澄半倚在床上，漫不经心翻了两页，没看进去多少内容，却勾起许多回忆来。
　　这本书还是祝黎借给他看的，说起来也算是巧合，他们高中三年分在同一个班，高考时祝黎发挥失常但程澄超常发挥，意外地两个人大学也被同一所学校录取。满打满算，他们也认识了足足有四年。
　　祝黎这个人性格沉闷，平常也会和大家打作一团，但他总能在一瞬间全身而退，独自消化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程澄擅自将其称之为疏离感。
　　高二某一次考试的语文试卷截取了书里的一部分改做阅读题，祝黎被老师点起来给班上的同学介绍这本书。程澄不记得他当时说了些什么，只是他当时脸上一点失落、一点惋惜的神情程澄努力回想还总是能想得起来。后来他找祝黎借了这本书，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看了好久却都没能看完。
　　扉页是程澄印象很深的一句话，几个字也足够打动人心：
　　为你，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