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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绮罗如蝉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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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有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圣人亦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朱善兆这个败家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低下小人,小棠拎着裙摆脸色难看的从他房间冲出来。
秋若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的,怯怯的想开口说些什么竟是不敢。今日福妈一早便差了小丫鬟来知会要量体裁新衣,小棠因昨夜那5500两银票遭耗子撕了,心情不好,只勉强撑着去了朱善兆房里。
她虽说是代嫁,但是陆老爷为其陪嫁的家具物什也是上佳的,只是到了朱府,这些玩意看上去还是寒酸。就说这做新衣待选的几方里料都是遥织坊的精蚕丝,而一般大户人家绝不敢用这精蚕丝做底,实在糟蹋银子。
再说这遥织坊,初初说是帝后娘娘微时呆过的地,这一做了国母,也就鸡犬升天的金贵起来。平日里就是有银子都做不上衣裳,老板娘珺瑶也真真是不怕得罪人的,忙起来管你王侯将相一概是往外推。这朱府将遥织坊的人特特从咸宁接了来碧川未,也不知道扔了多少银子,连带想起自己那一夕之间化为乌有的银票,只觉得心疼。
这当口,量体的师傅说了一句:“少夫人和少爷的身长竟是一样的!”
“谁要同那败家子一般!”她想都没想脱口便来。
旁边被两个小厮撑着站起来的朱家独苗闻言也硬梆梆回了声:“便是你求我也不要。”续而朝那记录的师傅道:“改短两寸!”
这遥织坊的师傅恐从未见过这阵势,呆滞的提笔望向他,“朱少爷,这一改短你也穿不上多少时间,一十五尚是那长身体的年纪。”
“穿不上就扔了,本少爷愿意挥霍!”因说的急,他轻咳了几下,一张苍白的脸庞变得通红。想他已是十五,那身形竟只若小棠那般的女子,还谈什么长大,怕是哪天一闭眼就再醒不转了。
小棠不知道他的心思,只管自己在那心疼:“你这败家子,有你这么挥霍的吗?要不要将那银子砸水漂玩呀?还能听个声响自己图个乐子。”
朱氏少爷从没和同龄的孩子玩过,那教书习字的夫子也没告诉过他水漂是个什么玩意,只是听着就知道是在讽刺。也不知自己那日里中了什么邪,还“只道花随风落去,未闻伊伴香归来”,面前牙尖嘴利的女子哪点像是那熏香的伊人了?
遂扯了嘴角回击:“我就砸水漂也比找了你这泼妇强!”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败家子。”气的无法可想,她抖着身子指着那面色苍白的少年。这架势看着还真有泼妇的潜质,要不是现场气氛诡异遥织坊的三个师傅定会嗤笑出声。
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独苗的脾气也是压不住的嘶声道:
“滚,我不做这破物了,都给我滚出去!”
就这样,小棠沉着脸从夫君的房间里“滚”了出来,得出了先头朱善兆是低下小人的论调。连累几个遥织坊的师傅也无可奈何的跟出来,站在院里面面相觑。
这院落也有个祥瑞的名字,延年安康。除了雕梁画栋的主楼外还有两边附带的小伙房和下人房,小巧却独具匠心的布局。左边靠近阁楼的地方有本有藤蔓植物,若是盛夏定顺着棚架蔓延到院中石桌上方,右侧的院门边用山石砌着小小的池塘,边上点缀着一些花木。
此近深秋,枝叶大多黄了,北风一起,院中一棵银杏树上洋洋洒洒的漂了好些嫩黄的杏叶下来。可叹这满院的秋色,竟无人欣赏。
负气回房,往那桌边一坐,秋若倒了杯茶递上来。她接过几口灌了,开始诉苦:“你说我这是沾了什么晦气啊?一早起来发现那银票被耗子撕碎了,5500两啊,那些耗子也不怕折了寿!再来是那败家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
“要我说,姑爷病弱,性子急了些也可,小姐这样却不妥。叫外人看见你二人做个衣服都能吵起来,传出去可不好听。”
“什么可不可的,我只道眼下是什么都没有了!”伏倒在桌上,心下当真是五内俱焚一般难熬。
秋若看着她那样也心里猫抓一般,硬着头皮安慰:“不还有那每月的月钱吗?”
“哎呀,你不说还可,说了我头又疼了!”
前几日,朱府刚刚分发了月钱。因大婚之夜她亲口说要每月15两纹银的,加上她作为朱少夫人每月的20两纹银,一共得了35两,竟是比那朱府大夫人尚多了5两。
退也退不了,受之又有愧,真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小棠已想办法忘了,这秋若又老话重提,叫她怎的安心。
近午膳时分,还是胃口全无,遂回了来请的小丫鬟。朱府的衣食住行俱是华丽讲究,连膳食菜肴也精致的仿似摆物一样。初到那几日,真是捧着怕摔了,吃了怕作孽。
后来,她几次想溜进伙房去偷师,都被福妈拦了出来。说是少爷的吃食也是在那一处做的,恐生人进去有变。说的人冠冕堂皇,听的人冷汗直流。她即使真是陆家芸娘还是这朱府的生人,更何况是月香楼小棠了。
眼见午时已过三刻,秋若有些顶不住嚷饿了,她这才想起该为这五脏庙找些祭品来。这些日子俱是珍馐佳肴,两人一合计倒是想起了那爽口的大米粥。赶巧这院里有小伙房,锅碗俱全,只是久未使用,朱地主家也没有存粮。
秋若便自往帐房去申领了一斗大米,几罐酱瓜。这些花费俱在下月的月钱里扣除,她回来和小棠说了,这爱财心切的小姐竟是没有丝毫异议,连那眉头都未动分毫。喜滋滋的捧着东西招呼了一个扫洒丫头一起往厨房去了。
说起来,秋若虽是丫鬟出身,却因为近身侍奉陆芸娘并没怎么下过厨。倒是她,平日里在月香楼为了银子啥都要抢着干,这做饭炒菜算不上精通也是可以了。再加上烧火有那朱府的粗使丫头,半个多时辰后大米粥熬好,两人一前一后端着出来。
彼时,院中石桌边坐了一个8,9岁样貌的小女孩,穿一袭粉色纱衣。只是那如玉的小脸上挂了两行泪痕,这小姑娘也是朱府小姐,闺名心悠。只在祭祖和大婚时候见过两面,四目相对之下小棠闻的秋若唤了一声:“小姐!”
她是朱天明十七个女儿中最小的一个,和朱善兆同出一母,都是七夫人所生。平日里往朱善兆房里跑得也勤,唤他做昌哥哥。小棠本不知这原意,后从管家口中得悉这朱府和别家大户一样子嗣也是按字论辈的,朱善兆这一代男丁本是昌字辈。只是他身子不好,朱天明请示了族长朱天盛另取了名字,只这心悠小姐改不了口,一径叫到了现在。
此时这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在哭,她也不好一走了之,上前道:“心悠妹妹怎么了?”
“嫂嫂!”朱心悠见有人关心,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我刚刚去昌哥哥房里,不慎把福妈为哥哥准备的午膳撞翻了,正巧娘亲进来看到,就说我是个不省心的。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小姑娘鼻子一抽又有了泪意,秋若赶忙从怀里掏出绣帕帮她拭泪。小棠站在旁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我们把这大米粥拿去赔给你哥!”
“……我打翻的是人参鸡汤。”朱心悠怯怯的开口,她眉头一挑,“你就说这是亲自为你昌哥哥熬的,可是情义无价?”
朱心悠脸颊犹带泪珠闻言竟是笑着点了头,一旁的贴身侍女从秋若手中接过托盘,跟着小姐走了。敲门之前,她还回眸朝小棠笑了一番。
两碗大米粥被送走了一碗,小棠和秋若分食一碗自是没饱,晚膳没等前堂的丫鬟来请自己就提早去了。
吃完预备回房就被那朱心悠拉住了,带着明媚的笑朝她道:“昌哥哥把一碗粥都喝了,我还说了以后再给他送。”
“成,我帮你!”
秋若当自己耳朵不好使了,憋了半天回房才向那嗜财如命的小姐问:“每天都帮那朱小姐熬粥,不知要花出去多少银子?”
小棠叹了口气道:“谁叫我白白受了人家15两,不做些什么怎好意思!”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小雪已过,前段时间量体的新衣也陆续到了。连秋若这样的丫头过年朱府也给新做了衣裳,只这朱少爷和朱少夫人,因为那量体的事情怄气,谁都没有新衣。
后来大夫人知悉了此事,特特寻了半日往两人面前站了,亲自陪着挑出了几匹料子,量了尺寸。遥织坊这次出衣的速度堪称神速,不过六日,三套袄裙,两件长衫就送到了小棠房里。
新衣上身,自是轻软厚实,那精蚕丝的里子即使贴了身穿也是舒爽滑腻无不适的,小棠拍了拍袖子上一圈貂毛,又尝试着蹭到了脸上,渐渐起了玩兴。
秋若在一边摸着那上好的丝缎料子,啧啧称道:“我家小姐只在十五及笄生辰那日穿过这遥织坊的卦裙,今日里你这衣裳竟全是出自那里,不知要花多少银子。”
“管他多少银子,这衣服将来收好了,如若流落出去还能当几个钱!”这小半年的相处下来,对她的言论秋若也习以为常了。拉了她到镜前梳了落月髻,瓒上新做的琉璃步摇,配着身上缃色的新衣越发显的娇媚可人。
转出门竟撞上了朱善兆,这败家子近日里也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久未发病,穿着一袭鸦青的簇新大袄自己迈出门来,领口一圈白狐毛衬的五官越发精致。
四目相对之后,各自嫌弃的调开。小棠原是往左出院门的,见他也是往左遂在秋若惊讶的视线中往右绕了大半个院子,等他走了之后才过去。
怪不得她如此反应大,实是这些日子朱善兆身子见好了,大夫人开始动心思要二人住到一屋了。知悉此事她只觉得晴天霹雳,他们两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要住一起还不天天全武行?
另一边朱善兆也是极力回避,他绝对不要和一个泼妇住一起,他要的是那临水带香的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