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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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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以前从不会上身的艳丽衣服,晏行静默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个陌生女人架稳了他刚刚搭建起来的“梯子”,然后回头对他道:“过来,帮忙扶着点儿。”
晏行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走过去伸出两手扶住箱子,让她能稳当地迈上去。
罗綦瞧他皱眉使力的模样一看就没怎么干过活,倒像是在折取一只含着露水刚刚盛开的春花,很是不堪用。
刚才发狠泄愤的癫狂态完全消失不见,只余下浅淡的沉静之美。
壳子里换了个人一样。
罗綦无奈地叹了口气,甩甩头,两步一跨,轻巧的跃了上去。
她个子高力气大,比晏行省了很多事,没一会工夫人就被她扛着落了地。
没等罗綦站稳,晏行便已经飞扑过来,推得她后退了两步,疯狂搂着那具面呈紫赤色的尸首,凉声带柔轻唤了几句流云,似要将早就飘远的神魂给唤回来。
明明下午还跟他说会好好活下去的侍子,现如今怎会却叫他这个本该受死的人苟活下来。
阴阳相隔,此生再难相见。
国破了,家亡了,他的前路又会在哪里。
如此一来更是哽咽难鸣,晏行趴在早已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胸口呜呜啜泣,哀痛欲绝,全然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罗綦对他过河拆桥的行为很是不快,又看不过眼他这么伤心,伸手拍拍晏行的肩,狠狠心从自己的破布袋里捞出一条纯白带印花的绸料递过去:“盖上吧,让他早点合眼。有你我送他算不上寒酸。”
现下这种情况,怎么都是简陋,晏行虽不喜女人说出口的话,也知她的道理算不上错。
晏行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闭上眼,与流云念了一段超度的佛经,颂颂不绝,一时割舍不下这段主仆情分,愿他往生极乐,不必再受这么多苦难。
直到一阵窸窣声扰乱了他的心神,晏行才停了下来。
循声一看,有个人把他妆台上散落的玉簪佛器全往自己那口袋里捋,面露贪婪,狗改不了吃屎。
其实大多宝器都被北狄人抢走了,只剩下几件算不得上品的漏网之鱼给罗綦捡了便宜。
罗綦举着灯对财宝垂涎三尺的丑态叫晏行刚生出一点好感的小火苗瞬间灭了个干净。
“你拿我的佛串做什么?”
罗綦被那冷若冰霜的语调给喊住的时候正趴地上捡东西,手心里还攥着几个香木串子。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正气,看得她心里发了怂。可自个儿不争气的贱手还是顺着心意在晏行的注视下把她刚搜罗到的宝珠首饰全给收入了囊中,满满当当的一大包,再多怕是都要漏出来了。
她对着晏行讪笑道:“是你的东西啊?放这儿也是便宜了蛮子,不如先给我存着,你以后想要再还给你。”
左右一想,她又不舍得,接着劝,“等会儿我带你出去,你要是全给我当报酬,我也愿意接受,怎么样?”
晏行被这人的厚脸皮弄得半晌无语,抿着唇跪坐在地上,宽大的袍子更显他羸弱单薄,仿似落入寒风中飘摇的娇花。
短短半个时辰的大起大落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时候指尖还在颤,就算女人要将他的岚月殿搬空他也根本有心无力,阻拦不得。
再说,这些东西已经不算是他的了,被谁夺了去有什么要紧的。
罗綦见他垂头不说话,以为他应允了,顿时眉开眼笑,埋头专心干起活来。
等搜寻得差不多,把里外的箱子舔得干干净净,她才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
罗綦愉快地打了个响指,招呼着晏行跟在她后头,意气风发地两步就过了转角走没了影儿。
晏行勉强撑着地站起身,钻进木刺的手心觉出了疼来。
大殿里还有门窗挡风,到了殿外,初冬寒夜的寒气即刻扑面,透过他褴褛的衣服缝儿凉透了全身,迫使他再嫌弃也不得不裹紧衣袍,顾不得其他。
其实罗綦给他的这件袍子还算厚,足以暂时挡去严寒,身形却比他大了一号不止。
晏行伸进双臂之后,手指只能能将将卡在袖口,露出两根纤长的白玉指。
袍尾托着地行动很是不便,于是他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拿这件很不合身的衣服怎么办才好,考虑着是不是要回去换一件。
罗綦发现后面没跟人以为是跟丢了,急着赶回来寻。
结果刚离近就看见晏行颇有闲情地站在月光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神情优雅沉着,还有点儿临危不乱的意思。
她瞧着这算得上赏心悦目的场景忽然头疼得厉害,怎么就想不开惹上这么个累赘,怕不是到现在还当在自己家呢,根本没有危机意识。
罗綦扛着一大袋赃物语气不太好地冲上前,压着声训道:“干什么呐,想活命还不快跟上。”
晏行听见声音,知道是她又回来了。
蹙着眉心不满地看过去,又被她凶狠的厉色给吓了回来。
这人跑那么快他便是想跟也不知道往哪边去,自然得停在原地等她。
这般想着,晏行蓦然有种寄人篱下的苦涩与心酸。他现在只能靠着这个粗妇出宫,被骂也还不得嘴,委屈地盯着鞋面一言不发。
罗綦冲动训完,又开始后悔。绞尽脑汁地给晏行找补开脱,人家高高在上的人物,动作慢点儿怎么了,她多担待点就是,反正也不着急。
可脾气都发出来了,再收回去没什么面子。
罗綦不放心,又凶巴巴地警告了句:“跟紧点儿,再丢了我可顾不上你。现在满皇宫里可都是北...”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杂乱喧闹的搜寻声,一群举着火把的北狄人过来找她们消失不见的将领。
大殿门口是一大块空地,没有任何遮掩,火光清楚地照见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那里有汉人!”
领头的指着她俩高喝了一句,整支队伍几十个蛮子军举着长枪棍棒直往她们这儿奔袭,要把她们砍成肉泥的架势。
晏行哪里见过这种野蛮的场景。
他霎时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傻站在原地心慌意乱,大脑一片空白。
罗綦是被狗撵着长大的,她一见大事不妙迅速朝着反方向狂奔,路上还不忘朝后吼道:“发什么呆!跑啊!”
见他实在动不了步,罗綦心里早就骂了一万句脏话,快速折回来拉起晏行的手疾跑而去,浪费了不少工夫。
两手紧紧交握着,手心里全是汗液。
两人绕过回廊,拐过成片的花园假山,后面那伙北狄军还是紧追不舍。
罗綦一个人跑还行,可背着东西拉着人,不一会就被蛮子追了上来,最近也只剩下了三四米的距离。
绝境求生,她灵机一动,奋起往前狂跑了几十米,仗着胡人听不懂汉话对着晏行高声吩咐道:“你先往前跑,跑快点儿别回头。等我甩脱了她们就去找你!”
然后她手劲一松,朝晏行的后心口发力猛推一掌,助他拖着长袍继续往前奔。
自己的速度慢下来之后,罗綦咬牙扯裂了今晚一直跟着她的布袋,她心爱的老伙计。
一声突兀的刺响,金银玉器随着她行进的轨迹洒落了一地。
听得她心口发疼,滴血不止。
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财宝只听着个响,转瞬间全没了。
她活了半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
罗綦来不及权衡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临时定的计策肉眼可见地起了效。
追赶的队伍变得稀落零散。
不少小兵之前搜刮的时候没弄到什么好,故意落在后边捡东西,一言不合还哄抢了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背上的重量越来越小,敌人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两个,罗綦直接把仅剩了小半的珠宝连着口袋全扔到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北狄人首领的脸上,叫骂一句:“去你的吧!”
随后拔腿溜没了影儿。
扶着假山猛喘了一会儿,罗綦赶去前边儿找人。
本以为他那小胳膊小腿走不了多远,最后见到的时候还是费了不少时。
罗綦一把扯住跑青了脸还挣扎着向前的晏行,心疼道:“别跑了。”
呼着白气的鼻头哼着哭腔,泪水盈了满眶,他只知道按女人的话拼命往前跑。
前面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凛冽的寒风肆虐刮着他的脸,力竭的疲累感,腿脚像被灌了铅,可他不敢停歇。
直到这个人出现风雨皆被挡了下来,为他撑起片刻温暖。
他难受着想抱怨一句:分明是你叫我跑的。
可两人虽共同经历了生死却还没有那么熟。
晏行嗫嚅了两句,终究没把想说的说出口,把着她的手臂,身子站不稳直要往下坠。
罗綦心里不痛快,也无话可说,只丧气道:“人都没了,咱们出宫去。”
她环视了一周,确认着来时的路线。
这皇宫太大,刚才跑得太急偏离了正途,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到一开始那大院子。
晏行见她面露烦躁,便主动开了口:“我们要从哪里出去?”
在他的理解里总归是要从门出的,她既然能进来,许是宫里还有未被北狄人发现的小门。
他熟悉宫里的路,或许能帮上忙。
罗綦淡淡瞥了他一眼,简单叙述了那个院子的特点和周边环境。
晏行惊愕又了然。
是冷月宫。
他住过五年的地方。
靠着宫墙而建,在整个皇城的最南端。
可他从来不知道那里还有一扇能通往宫外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