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一瞬》粉色的海

6、五

　　到了离别的时候，霍奕心里真切地生出许多不舍来。
　　飞机降落。
　　车直道：“等会儿司机来接我们。这三天都算你加班。”
　　霍奕心里一惊。
　　他之前告诉车直自己住在城南，这下不就要露馅了吗？
　　他佯装镇定，“车总您先走吧，我还有点事，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车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行。”

　　经过几天的相处，霍奕胆子大起来，趁机提出如果晚上刚好遇见，可以送他回家。
　　车直想到他那晚有些可怜兮兮地说“每天晚上回去还要赶任务”，不知怎么的，就同意了。
　　“只要不耽误你的工作。”
　　“您放心，”霍奕保证，“绝对不会耽误！”

　　＊
　　第一晚。
　　霍奕从后视镜看到后座正专注工作的车直，没有打扰他。
　　红灯。
　　霍奕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车直已经合上电脑，正沉默着看向窗外。
　　“节后第一个工作日，路上比之前更堵了。”霍奕努力想和他交谈起来。
　　车直轻轻“嗯”一声。
　　“感觉最近整个公司都忙了起来。”
　　“嗯，”车直收回散在窗外的目光，“最近有几个新项目。”他提醒霍奕，“绿灯了。”
　　“哦。”霍奕赶紧认真开车。
　　之后，便是一路无言。

　　霍奕把他送到楼下。
　　“车总，这几天天气冷了，”霍奕决定抓住最后的机会表达一下关心，“您注意身体。”
　　“谢谢，你也是。”车直下车，“今天麻烦你了。”

　　＊
　　第二晚。
　　霍奕特意给车直带了一杯热咖啡。
　　“天冷，车总您喝点这个暖暖。”霍奕热情笑着，“没有加糖，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车直收下了。
　　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但车直喝得多了，早已对咖啡因产生了免疫。

　　路上，车直主动开口：“听说你最近接手了‘伏羲’的那个项目？”
　　“是。”霍奕有些受宠若惊，“车总怎么知道的？”
　　车直没有回答他，只道：“这是本季度规划里的重要项目，你加油。”
　　“是，好，”霍奕连连表态，“我一定会的！”

　　＊
　　第三晚。
　　车直带来一杯热奶茶，“他们点的，我不太喝甜的，你想要吗？”
　　霍奕当然不会拒绝，“谢谢车总，”他接过来，妥善放好，“我等会儿就喝。”
　　“先喝掉吧，等会儿就凉了。”车直没有抬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好。”

　　路上，霍奕又开始刻意套近乎。
　　“真没想到，我竟然能有幸和车总成为校友！”
　　这条重要消息还是昨晚余顺告诉他的。
　　车直点头，“挺巧的。”
　　“更巧的是，我们还是同一个专业的！”
　　“那你就是学弟了？”车直问。
　　霍奕从善如流，“学长好！”
　　车直没有回应，问：“范教授还在职吗？”
　　“在呢，他一直是我们专业的元老级人物，还是我的研究生导师。”
　　霍奕说着，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看了车直一眼。他脸上多了些细微的表情，不再是波澜不惊。

　　二人自然而然地聊了些大学里的事。虽然多半是霍奕在讲，车直偶尔附和，气氛也不显得尴尬。
　　“您能跟我讲讲您和殷总、秦总创业的经历吗？听说你们大三就开始创业了。”
　　车直微微眯起眼睛，很形式化地把过程讲了一遍。
　　他说的简单，霍奕却能听出很多不易。
　　“所以就是那次被骗了三万块钱吗？”霍奕想起车老爷子之前和他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车直也通过车内后视镜看着他。
　　霍奕在后视镜中看到他锐利的目光，愣了一下，“之前车爷爷告诉我的。”
　　车直没再盯着他，“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
　　还有车直一直单身和他初中尿床的事。霍奕没敢说出来。
　　但车直知道，车老爷子一定和霍奕说了他尿床的事，因为他和殷浩、秦现也都这么说过。
　　事实上，那天他有点发烧，不想让车老爷子担心，就没告诉他。凌晨渴的厉害，喝水时不小心洒在了床上。他不肯说原因，车老爷子就误以为他是尿床了。
　　这个误会车直一直没有澄清。
　　车老爷子一个人将他抚养长大十分不易，车直不愿意让他以为自己没能照顾好孙子。
　　霍奕没说，车直也就不去点破。

　　“那个，”霍奕突然发现气氛有些冷了下来，赶紧搬出范教授这个救兵，“范教授经常说，总有一天，我们国内的信息技术也能成为世界顶尖。”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车直转头看向车外，晚风将他声音中的温度冷却，“也是我毕生的追求。”
　　“更是我们兰昂最终的目标。”霍奕像是突然被灌了些热血，“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的！”
　　车直眯起眼睛看着霍奕的背影。
　　他不记得那晚醉酒后的对话，却怀持着同那晚一样的信念。

　　＊
　　第四晚。
　　许是最近工作强度太大，简单聊过几句之后，车直就对霍奕说：“我先休息一下，到了叫我。”
　　霍奕在等红灯的间隙转头去看他。
　　车直脑袋微微扬起倚在座椅上，手脚摆放得十分规整。
　　他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光影对照下，鼻尖和下颚的轮廓分外鲜明。

　　到了车直楼下，他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霍奕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这几天为了送车直回家，霍奕不得不来回往返。这导致他比以往更晚到家，睡眠时间也少了不少。
　　所以此刻霍奕也困了起来。
　　于是他打算小憩一会儿，十几分钟后就起，顺便把车直叫醒。

　　天气转凉，霍奕特地在车里备了件外套。
　　他看了看后座的车直，从副驾驶拿出外套来要给他披上。
　　霍奕一只腿跪在座椅上，凭借着长手臂的优势把外套盖在车直身上。
　　他看见路灯在车直的睫毛和鼻梁上闪烁，往日里冷峻的线条这时竟莫名其妙地显出几分柔和。
　　车直瞬间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
　　霍奕犹如惊弓之鸟般缩回座位。
　　“车总，”他强装镇定，“您到家了。”
　　车直许久都没有回应，最终说了句“好，今天麻烦你了”，下了车。

　　依旧是听不出什么感情的语气，只是语速较平时慢了些。

　　＊
　　第五晚。
　　霍奕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车直的身影。
　　也许他已经回去了。
　　这么想着，霍奕放下文件，准备回去了。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将近十点钟。才发现车直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你先回去。

　　霍奕启动引擎，却在这时看见了车直。
　　“车总，”霍奕打开车窗，“您下班了。”
　　“你还没走？”车直走近，问他。
　　“我也刚下班。”
　　他没有说自己忘记看手机，等了他一个多小时。

　　沉默洒了一路。
　　汽车驶入甲苑。
　　“您慢走。”
　　车直站在黑夜中望着他。
　　他们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
　　霍奕以为他要说些什么，静静等着。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车直道。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转身进去，依然站在原地看着霍奕。
　　霍奕不明所以，只好驾车离开。

　　回到家，霍奕刚想和余顺聊几句，就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车直：赵司机假期结束回来了，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了。这段时间辛苦了。
　　然后是一千元的转账和标明“油费”的转账备注。

　　霍奕紧急给余顺发了条信息。
　　霍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