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番外 —— 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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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混沌之初，我和父神一同诞生。
我没有名字，如同一团雾气一般盘绕在父神的身边。
父神说他看得见天地万物却唯独看不见自己，于是我便置于地上，成为了父神的镜子。
后来，天地开始有了生机，神，妖，人等依次降生，父神掌管天地日日忙碌，我就专心的当好一面铜镜，在父神看过来时努力照清他的身影。
再后来，三界陷入一片污浊，种种邪念如野草一样疯长，乌黑阴沉的邪恶遮挡住了明净的天空。
父神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我是天地间除了他之外最纯净之物，也唯有我可以净化天下邪祟之气。
于是，我不再是父神的镜子，我来到世间邪恶之气最重的妖域，成为了一面吸收净化天下邪恶之气的镜子。
我没有名字，独自处在世间最邪恶之地，在漫长岁月里净化着世间所有肮脏。
过了很久很久，萦绕在世间的黑雾日渐消退，遮挡我身影的黑气也被我全部净化，我暴露在了天地之间。
一日，一双巨大有力的手忽然将我从地上拾起。
他哈哈大笑，说自己得了世间最好的宝物。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妖族新任的妖王，冰夷。
冰夷将我打造成趁手的利剑，我本就是天生神物，得了我他实力大增，渐渐的三界都罕少有他的对手。
我懵懵懂懂，不辨外界是非，也不解何谓善恶。
我在冰夷手上做尽了天下恶事，凭借我冰夷立牢了脚跟。
可只妖族对他俯首称臣还不够，神妖两族世代交恶却始终未曾分出胜负，很自然的，冰夷将目光放在了天族的身上。
神妖两族大战那日，战争异常的惨烈。
刺目的鲜血将我包裹一层又一层，无数性命在我剑身下陨落，所有人都对我又怕又恨，然后义无反顾的倒在我的眼前。
我不声不响，无动于衷，我只是像当初陪在父神身边一样陪在冰夷身边。
我从不曾主动伤一人性命，也不曾放过任何求饶之人，我只是...没有心。
后来，一人披着银白色的盔甲，迎着漫天的霞光，从节节败退的军队中挺身而出。
他燃尽自身魂魄，以肉身为祭，将冰夷镇压于镇妖塔中。
我亦残败不已，在混乱中被击落。
我落到了一个不知是哪里的地方，那一天天上布满了炫目的霞光，我仰头看了许久许久，这是我净化出来的明净天空。
身边有一堆圆圆的白色石头，我靠在上面，渐渐的进入了沉睡。
在冰夷身边的这些年，我不断为他提供灵力，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滋养着他一日日变强，而我自己又在战斗中受了太过严重的伤，因此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沉睡中度过。
后来身旁的白色石头逐渐破了壳，变成了一条条小蛇离开。
与蛇蛋日日相处，我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枚莹润白净的蛇蛋，我没有孵化，自己一人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
再后来，某一日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将我拾起。
我在蛇蛋里惊醒。
这样的场景，让我恍然间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冰夷。
可接下来发生的却与许多年前截然不同。
我感受到那双手很轻柔的抚摸着我，随后将我放进怀里，带着我一起离开。
我听着耳边一下下的心跳，渐渐的感觉出了这个人的孤独。
她是一个仍带着稚气的少女。
只不过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样的气息，那是独自一人在数不尽的时光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孤独。
我只是天地诞生之初的一抹至纯灵力，无心无形，只因拥有我之人的欲望存在。
她太孤单了，想要什么东西哪怕是一条小蛇的陪伴。
她从未说，可是我却能自己感受到。
于是，某一日，我从蛋壳中孵化，变成了一条小蛇陪伴在她的身边。
她很惊喜，稚气未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
她告诉我，她叫玄英。
我静静的听着，然后用脑袋蹭了蹭她抚摸着我的手指。
于是她便更开心的笑了起来。
玄英住在一个叫九尾的妖的住所，除了九尾，这里没有一个人跟玄英讲话。
即使是九尾，他也很少跟玄英说话，她们间的每一次谈话也都以不愉快告终。
我缠绕在玄英的手腕上，每次遇见九尾时，我都尽力掩藏自己的气息，可九尾很强，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了我的存在，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他也知道，玄英太过于孤单。
后来，玄英开始跟我说话。
我灵力尚且未恢复，每次都是静静听着玄英讲。
她讲她的父母，讲她的族群，讲神妖两族之间的大战，讲自己如何九死一生从战争中幸存，她还讲自己对天族的仇恨，讲自己有一天要变得强大，杀光天族和仇人，为父母与族人报仇。
玄英很平淡的讲，可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玄英修炼一直都十分努力，她想要变强，这个想法掩盖在她平静而冷漠的外表。
可我知道，终有一天这个欲望会破土而出，成为席卷一切的存在。
可是，那又怎样呢，玄英要变强大，而留在她身边的我的灵力，无法避免的流向她的体内。
这种悄无声息的滋养，只有我知道。
玄英把我当成了妹妹，有一天，她兴冲冲的要给我起名字。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她说，就叫我望月。
她有一个爱惜的不得了的宝物，叫浮生镜，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浮生镜里是一个全然不同的，热闹的世界，玄英说，那里是人间。
而在人间，抬头望月就意味着思念亲人。
玄英喜欢抬头望月，她也喜欢我，所以给我取名望月。
望月。
我在心底默念，第一次，沉静的心底泛起了涟漪。
我有了名字，叫望月。
从此在天地间我便有了可以代表自己的称号，我不再只是一团至纯的灵力，从今以后，我叫望月。
在我的帮助下，玄英实力增长的很快。
九尾来的也不似以前那样频繁，他很久才来一次，他和玄英之间不再像之前那样争吵，每一次来，他都只在角落默默注视着玄英。
玄英跟我说过，九尾不希望她背负仇恨，可她一心只想报仇，两人谁也拗不过谁，每次见面都会吵架。
可这场博弈，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倒是玄英赢了。
九尾总是默默的来然后默默的走。
玄英总装作不知，可每当他离开时玄英就会停止修炼，变得很失落。
玄英说，他是个好人，可终究她要违背他的期望。
我日日与玄英形影不离，终于有一日，玄英发现了我无法修炼的事情。
其实我不是无法修炼，而是我的灵力最后都会以种种形式流入她的体内，正如从前的冰夷一样。
可有一点不同，以灵力滋养玄英，我心甘情愿。
玄英不知道，她想尽了办法帮助我增长修为，可最后全部只是徒劳。
可玄英却不轻言放弃，她认为是我体内灵力过于纯粹，妖域不适合我修炼，因此为我遍寻天地至宝。
某一日外出之时，忽然遇到了守护宝物灵兽的袭击。
灵兽穷追不舍，玄英不是对手，穷尽全部实力终于摆脱时，在即将到达妖域时却又突然遇到了埋伏。
作为玄鸟族唯一的后人，妖族暗中不少人都想要玄英的性命，只不过以往碍于九尾不敢轻易动手，如今终于等到了时机，他们对玄英下了死手。
玄英带着我一路逃窜，不知何时竟来到了人间。
敌人穷追不舍，玄英躲进了一间十分破败的寺庙。
只是没有想到，寺庙中竟有人在。
是一个守寺的小和尚。
正在玄英犹豫是否杀了这小和尚时，那和尚忽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为玄英找了一个藏身之所。
在小和尚的帮助下，玄英顺利逃脱。
玄英不是恩将仇报的妖，可当她提出报答小和尚时，那和尚却笑着拒绝，只说让玄英愿意时进寺庙参拜，全当感谢上苍的好生之德。
再后来，等玄英再次来到这间寺庙时，寺庙已然倒塌，那个小和尚也不知所踪。
想必小和尚早已离世，否则，他绝不会让寺庙沦落如此。
那一日，玄英在倒塌的寺庙前站了许久。
后来玄英渐渐长大，妖族也从先前的神妖大战中缓了一口气。
混乱的妖族归于平静，决定重选妖王。
当玄英决定去竞选妖王时，我和九尾都没有感到丝毫惊讶。
若想报仇，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大赛当日，玄英姗姗来迟，手持一把落神将所有挑战者打得屁滚尿流。
她浴血而战，我在她的衣袖之下纤尘不染。
九尾应战时，故意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他口口声声说不希望玄英走上这条路，可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九尾还是没能狠心。
他放了水，以牺牲一尾的代价让玄英彻底立了威。
经此一战，玄英冷血狠心，心狠手辣的名声传开，她击败了朋蛇，陆吾不战而退，妖族上下对她心悦诚服。
玄英得偿所愿，成为了继冰夷的又一任妖王。
上任之后，她立即以铁血手段杀了当年所有对玄鸟一族不忠不义之士。
那段时日，妖族被鲜血染成了血红。
我看着，竟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在冰夷身边的那段时间。
可玄英与冰夷不同，她把我当成妹妹，对我很好很好。
不知是因为对鲜血索然无味还是暂时攻上天族无望，玄英忽然开始迷恋上了人间。
人间啊，是与妖族截然不同的极乐净土。
在这里，玄英才可以放下满腹心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玄英的威名传遍了整个妖族，人人都怕她，可只有我知道，玄英是一个好人。
她从未滥杀无辜，她看似冷心冷情，可心却是热的。
玄英成为妖王不是为了权势，在攻上天庭，报了父母族人的仇后，她最想和我一起隐居山野，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可是这些除了我，没人信。
人间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凡人的爱恨情仇最长也不过短短几十年。
我陪着玄英一起，走过了数个朝代更迭，山河破碎，流离失所，第一次看还有所触动，可见得多了，也不免有些麻木。
这些年唯一不变的是当年那小和尚竟世世代代都转世为和尚。
玄英暗中没少笑他，笑他是几百年不长头发的秃驴。
可不管怎样嘲笑，玄英还是依照当年小和尚的话，愿意时到寺庙中参拜。
这样一来，虽去过不少寺庙，可其实竟都是小和尚的寺庙。
凡人总有生老病死，每一世和尚圆寂时，玄英都会特意前去送他一程。
有一次，和尚恰逢战乱，敌军铁骑攻入城内，当玄英赶到时和尚已为保城内平民死在敌军的长戟之下。
那一次，玄英手刃了攻入了城池内的所有敌军。
一切结束后，玄英随意躺在了某户房顶。
第一次，她表现得如此失落。
她说，她插手了人间的因果，她的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
她问我如果有朝一日，她如小和尚一样死在敌人的武器下，我该怎么办。
那时我虽还不会说话，但我和玄英之间已可以用意念沟通。
我认真的想了玄英的问题，然后郑重的回答，我会拼死保护她。
玄英笑了起来，她说，望月你这样弱，应该我来保护你。
我没有再说话，玄英不知道，在这一刻我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想到了什么，我问玄英，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玄英会如何。
玄英沉默了很长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不知道玄英想了些什么。
在我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时，玄英忽然开了口。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做了一个无比郑重的承诺，直到今天，我仍能记起那日玄英的话。
她说，望月，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后来，玄英不再频繁的去往人间。
除了有时天南海北的寻找天地灵宝之外，她最爱躺在妖域与人间交界处的那棵大树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在极其平静的一天，玄英在此处，忽然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自称迷路，并将在日后颠覆我们平静生活的人。
那时的我，并未对子相的出现有任何在意，更不会知道，这一天竟是命运开始的一天。
子相说他来自人间，实则玄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是天族的人。
可玄英太无聊了，而且子相一见面就直呼玄英神女实在让玄英感到有趣，因此半是好玩半时为弄清子相的目的，玄英将他留在了妖域。
为了保险起见，在玄英见子相时，我都会进到玄英特意为我准备的宝盒中，这个宝盒可以隐去盒中所有生物的迹象，玄英日日将它带在身上，以备我的不时之需。
没过几天，玄英出发去寻新得到消息的一株草药。
寻草药过程十分顺利，只是在归途中却遭到了天族的埋伏，想也不用想定是子相传递的消息。
玄英的名号传到了天族，他们感到了害怕，于是派子相潜入妖域，希望以如此下作的手段杀了玄英。
玄英击退了埋伏之人，随即反过来潜入了天族打探起子相的消息。
根据打探而来的消息，能对得上身份的只有前段时间再次闭关的天族太子长琴。
玄英气极，知道子相也就是长琴不能再留。
回到妖域的时候，竟恰巧碰见长琴在向牛妖打探消息，消息涉及到了我，玄英因此下了杀长琴的心。
玄英不动声色，将长琴引至房间内时才对他出手。
长琴不愧为天族的太子，在玄英手下也并未吃多少亏。
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当长琴的灵力气息流露出来之后，我竟克制不住的想要与之亲近。
我离开父神已经太长时间了，日日与妖族污浊的灵力接触，我早已不知极纯粹的灵力是何滋味，不想，长琴的灵力竟同样纯粹至此，当我再次回过神时，我已趴在了长琴的肩头。
剑拔弩张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为了我，玄英留下了长琴，但条件是让长琴以灵力滋养我。
长琴答应，只以为玄英识破了他天族的身份，不知玄英早已知道他为天族太子长琴。
就这样，长琴暂时留在了妖域。
也因此妖域流言四起，可玄英向来不在乎这些。
没过多久玄英又得到了消息，说归墟不日将出现天地至宝，玄英怕错过我的机缘，因此打算前去一探。
但此行危险重重，我的存在又不宜暴露，因此玄英将主意打到了长琴的身上。
这些时日，随着相处玄英与长琴的关系虽仍不算好，但总归有所改善。
她有时会看着长琴陷入沉思，但没人知道玄英在想什么。
后来，她让长琴学着做人间的饭菜。
长琴不满，但又不能反抗，忍气吞声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趣。
想不到的是，长琴看起来冷静聪明，却唯独在做饭这件事上折了个跟头。
每次不是摔了厨具就是烧了厨房，时常弄得满身狼狈的出来，看得叫人忍俊不禁。
可他却偏偏从不示弱，每次气极时便暗中咬牙吞下，面对玄英的无理要求时也从未推辞。
哪怕有时玄英故意捉弄他，长琴也看不出来，反而绞尽脑汁满足玄英。
长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卧底的身份，忍辱负重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早早暴露在敌人的眼前。
玄英每日欣赏长琴呆头呆脑的模样，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时渐渐打消了对长琴的芥蒂。
就这样一日一日过去，玄英与长琴之间的关系慢慢发生了说不上来的变化。
时间逐渐来到了要启程前往归墟的时候。
可归墟此行事关重大，临行前玄英再次对长琴进行了考验。
玄英带着长琴来到了人间。
此时人间又要迎来战乱。
玄英带着长琴在人间游荡，随着相处，长琴对玄英的态度率先发生了改变。
这是很细微的变化，哪怕连长琴自己恐怕都没有察觉。
到了长安，玄英特意给长琴制造了袭击她的机会。
参拜佛祖时，玄英将自己的后背全然露向了长琴，她亲手制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袭击的好机会。
可玄英没想到的是，长琴没有动手。
随后她又假意醉酒，再次为长琴制造了下手的机会。
可长琴依然没有动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玄英很疑惑，她再次陷入沉思，我则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玄英想到了什么，可是没过多久，她转头看我然后郑重的向我说出了她的计划。
玄英不再打算向天族复仇。
我不知玄英何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却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对玄英而言是如何艰难。
见惯了鲜血与杀戮，玄英忽然开始害怕。
她害怕像当初失去父母一样失去她在意的人。
从前，她是个英勇无畏的人，可也许是小和尚的事让她后怕，她无法想象有一天望月，亦或者是九尾这样躺在她的面前时她该如何面对。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扎根在了她的脑海中，直到知道了长琴身份的那天开始发芽。
现在在弄清了长琴的态度后开始疯长。
长琴是太子，如果利用长琴是不是有可能中止两族之间的战争？
玄英对我述说着她的计划，神情逐渐变得狂热。
她幼时被仇恨困住，可正如九尾所说她不能一辈子背负着仇恨生活。
杀了妖族所有仇人后，玄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快乐，反而感到一种无力。
所有人的眼睛看向她时都带着恐惧，她杀了这些人，可总有一天会有人杀了她。
她从前不怕死，可有了望月后，她开始感到害怕。
而幸运的是，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长琴来到了她的身边。
更幸运的是，长琴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说服了长琴，她们两人联手，是不是有可能终止再一次的神妖大战？
可是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是无比困难。
玄英知道两族之间恩怨之深，也知道神妖心思比凡人更复杂无情，不确定因素太多，只要有一步出了差错，她都会万劫不复。
最后，玄英冷静下来之后自己否决了这个计划。
我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知道玄英为了这件事十分忧心。
我想为玄英分担，于是提出让玄英离开妖族，不再插手这些复杂的事。
可玄英却笑着摸着我的头，叫我傻望月。
那时的我不懂，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世间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在玄英成为妖王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再是她一人说的算。
从成为妖王的那一刻，玄英身上就背负起了整个妖族的命运。
玄英是个好人，可有时我又希望她不是一个好人。
长琴与玄英之间的关系再次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很微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却能清楚的感受到玄英对长琴态度的变化。
除了我和九尾之外，长琴慢慢的走进了玄英的心里。
也许是长琴那些笨拙而真诚的行为打动了玄英，让他在玄英心中逐渐开始有了一席之地。
我很高兴看见这样的变化，我喜欢玄英，也很喜欢长琴，如果两人在一起，即使有一天我离开后，玄英也不会再次陷入孤单。
进入归墟那一日，实在是危险重重。
玄英九死一生拿到灵宝之后激怒了归墟中所有不知名的妖物。
它们将我们团团包围，意图让我们丧命于此。
可危急关头，长琴不惜暴露身份拖延住妖物，为玄英换来了逃生的机会。
玄英带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时，第一次流了泪。
她将灵宝交给了我，然后将我与腓腓放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她要下去救长琴，我本该阻止她，可我最终没有开口，我看着玄英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前，偷偷地向父神许了一个愿。
世间万事都有其因果，饶是父神也不可随意插手，因此我祈求将因果报应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那日父神有没有插手，但当玄英拖着昏迷的长琴跌跌撞撞出现时，我觉得日后再大的报应都值了。
我吃下了灵宝，玄英没有赌错，这确实是我的机缘。
我用大增的灵力治愈了重伤的玄英与长琴，可治愈两人代价太大，我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玄英醒来后，带着我们回到了妖域。
长琴依旧昏迷着，玄英很精心的照顾着他。
她没再提归墟中得到的灵宝的事，我告诉她，那灵宝对我依然没什么作用。
除了我答应父神不能说的身世之外，我从未对玄英撒谎，所以哪怕我这次说了谎，玄英仍旧信我。
过了将近一个月，长琴从昏迷中醒来。
经过这次事情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长琴还亲手捏了一组泥人，虽然有些粗糙，但我和玄英都十分喜欢。
就连腓腓，也盯着泥人不眨眼的看。
长琴和玄英互相表明了心意，那日阳光很好，长琴笑得很开心，我在玄英的身后同样笑得很开心。
长琴高兴得不知道怎样才好，在回到天族之前亲手为他和玄英种下了同生咒，表示不管结果如何都会与玄英同生同死。
玄英看着长琴，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从未想象过有一天玄英竟会成为别人的妻子，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同时我发自内心为玄英高兴，因为从此世上会多一个人像我一样爱着她。
玄英自己也为着和长琴的婚事上下奔走。
朋蛇和陆吾极力反对，但玄英态度十分坚决，我不知道她与两人谈了些什么，最终让朋蛇和陆吾做出了让步。
但总归，玄英和长琴的婚礼十分盛大的举行了。
后来我时常在想，如果早早的预料到这场婚礼的结果该有多好，这样玄英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身边。
我曾经暗下决心会为了玄英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没有做到。
在长琴在婚宴上倒下的那一瞬间，玄英就察觉到不对冲了出去。
可天族早已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口口声声叫着玄英妖女，怒斥玄英蛊惑了他们的太子长琴。
他们说玄英痴心妄想，说今日就要荡平整个妖域。
玄英冷冷的注视着天族众人丑陋的嘴脸，我此时才猛然发现，玄英对当下发生的事没有丝毫意外。
就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
我忽然有点慌了神。
玄英，要做什么？
玄英实力强劲，自然不是剩下的这些人可以对付得了的。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玄英逃离天族的埋伏后竟没有回到妖域，而是先带着我与腓腓来到了人间。
腓腓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了伤，正怯怯的依偎着玄英。
玄英带着我们来到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山顶上。
她轻车熟路，显然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而做好了准备。
我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紧紧缠在玄英的手腕上不肯下来。
玄英不停的抚摸着我，安慰道望月乖。
腓腓抱着玄英的小腿，察觉到什么似的小声的哀鸣着。
玄英蹲下身揉了揉腓腓毛茸茸的脑袋，不一会腓腓挣扎着睡去。
她的手掌在腓腓头顶停留片刻，掌心有灵光闪过。
我知道她在干什么，眼泪掉的愈加凶猛，可却阻止不了玄英的决心。
她原来早就知道了，只有我傻傻的以为骗住了玄英，她竟早就知道了。
玄英抹除了腓腓的记忆，将它安置在了一棵桦树之下。
她温柔的抚摸着它，为它编造了一段身世。
最后，玄英为腓腓起了一个名字，叫无虞。
希望从今以后，这只傻腓腓能像这个名字一样一生平安无虞。
当玄英的手触碰到我的头顶时，我看见了玄英同样掉落的眼泪，她消除着我的记忆，声音带上了哽咽，她最后叫了我一声傻望月。
我便知道了一切，所有的前因后果，我全部想通了。
与长琴联手的计划早就被玄英自己否决，可是从归墟出来后，她就察觉出了异样。
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我迟迟不能修炼的原因。
只要玄英在一日，我体内的灵力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向她的体内。
我无法修炼，所以只能依赖玄英庇佑。
可一旦玄英出现了任何意外，我将会因无自保能力而受到伤害。
玄英说过，她会拼尽一切保护我。
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希望通过与天族联姻换来永世的和平。
如果成功，皆大欢喜。
如果失败，她亦会舍身承担起全部后果。
我在玄英掌心下沉沉睡去，和刚才的无虞一样。
记忆的最后，是玄英撤离的手掌，她削瘦白净的手掌和许多年前向我伸出时的那只手重合。
我挣扎着不肯睡去，可还是抵不住困意，无力的闭上了被泪水占据的双眼。
玄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她。
玄英回到了妖域，神妖混战已然引起了天地异象，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飘然滑落，落在一具具鲜活而狰狞的脸庞上，掉落在血污的土地上。
九尾一马当关，抵在了大军的最前方，陷入天族的种种包围之中。
硕大的尾巴全部绽放开来，玄英只看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无数伤痕。
战争如火如荼，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妖族还是落了下风。
玄英注视着茫茫大军，耳畔充斥着各种痛苦的哀鸣，不远处一只小妖尚留一口气息，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
身下鲜红的血染红了轻飘飘落在上面的雪花。
恍惚间，玄英又回到了那一日，见到小和尚的尸身了无生息躺在她面前的时候。
有天兵发现了她，大叫着向她冲来。
他手中的大刀遮掩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似虚似幻，可在某一瞬间又折射出刺眼的光。
玄英垂眸，那天兵的身体在半空中四分五裂。
玄英转身最后看了一眼九尾，然后飞身至半空，双手快速而复杂的结着印，下一刻火焰般的光芒自她体内迸发。
长发无风自舞，阴沉的天空下，她代替太阳成为了最耀眼的存在。
战争停下，九尾静静的抬头望向天空，双眼浸满了哀伤。
有厉害的天族将领察觉到玄英要做什么，双目欲瞠，大叫着指挥将士后退。
可已经太晚了。
刺目的光炸开，那一刻世界归于寂静。
天族中能人异士虽然在瞬间使出了各种手段，可大军仍死伤无数。
倒是妖族罕少有波及，局势瞬间得到了逆转。
玄英惨败的身躯从空中落下，九尾伸出手将玄英抱在了怀中。
原来昔日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如此模样，可惜他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的抱过她。
九尾轻轻抚摸着玄英惨白的脸，她双目紧闭，早已没有任何声息。
一滴冰凉的泪落入九尾掌心，玄英的身躯被风吹散在天地之间。
玄英早就预想到了今日的结果，从她选择了复仇开始，这就是她必然要面对的局面。
她幼时独自捱过了一段很艰难的岁月，如果没有望月，她可能都不会有机会坐上妖王的宝座。
她的傻望月，为了她傻傻的奉献了自己的一切，甚至不曾说过一句怨言。
她是可以预见死亡之日的人，她从不曾抗拒过自己的生死，只希望用她的死为她的妹妹创造一片和平安乐的净土。
她玄英一生，敢爱敢恨，从未行不忠不磊之事，可唯独对不起一人。
按照计划她本该和长琴一同消弭，以此削弱天族的实力，让妖族掌握主动权，可最后关头她犹豫了。
所以她保全了长琴一丝魂魄，封在了浮生镜中，为长琴留下了一线生机。
她就像是下在长琴生命中的一场雪，如此洁白而又惊艳，可现在雪停了，白雪总有融化的一天，所以玄英亲手抹除了烙印在长琴心底的那抹雪白。
不念，也就不痛。
长琴，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你看，雪停了，我也要离开了。
没人能意料到这场大战最终以此种方式结尾，妖族本该乘胜追击，可九尾却并没有这样做。
这是玄英用生命换来的缔结和平的机会。
九尾率领着大军，率先离开了战场，天族众人四顾茫然，最终也沉默着离去。
而人间，也下了一场这样的大的雪。
青山被雪白了头。
我醒来时，是在一方小小的洞穴里。
雪已经停了，外面是白雪皑皑的一片。
刚醒来提不起力气，我挣扎着往外走，我一路向上爬啊爬，终于爬到了山顶。
一棵稍显残败的白桦树忽然开了口，他声音清澈，仿若不谙世事的少年。
他说他在打斗中受了伤，是以为路过的恩人救了他，那恩人还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无虞。
他向我炫耀着他的新名字，然后问我有没有见过他的恩人。
我听着，忽然间泪水就从眼中滑落。
玄英没料到我不是普通的小蛇，她的法术如何能对我生效。
见我哭了，无虞慌了神，他笨手笨脚的安慰着我，可我的眼泪却落得越来越厉害。
我疯了一样向洞穴爬去，无虞在身后摸不着头脑。
没一会，他再次昏睡过去。
就这样，无虞睡睡醒醒，他问着每一个经过的动物，人间修成精的妖本就不多，绝大多数动物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便自言自语嘟囔了好多年。
我化为了原形，用自己剩下的所有灵力，用尽了所有办法，将几乎碎成粉末的玄英的魂魄收集起来，放在我的体内蕴养。
妖亦有七魂六魄，可玄英的魂魄连一片都拼凑不起来。
可我也有意外收获。
某一日，我忽在天地间发现了一片熟悉的魂魄，那是长琴散落在天地间的。
我欣喜不已，将那片魂魄一同收集，放在我的体内与玄英一起蕴养。
时间一长，我萌生了一个想法。
在将近五百年后，我寻到了小和尚今生的转世。
我看出他已功德圆满，即将修成金身，于是某一天我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将长琴的魂魄投入轮回道。
我将婴儿时的长琴交给了小和尚，并想方法告诉了他长琴的身份。
他离修成金身只差一分功德，若能将天族太子抚养长大，他便功德圆满。
而长琴若能长在他的膝下，也是一份福报与庇佑。
小和尚给婴儿取名莲生，悉心的抚养他长大。
长琴下界了，我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莲生不能被他找到，于是我想方设法瞒过了他的眼睛，直
到莲生长大成人，长琴从未发现他的存在。
莲生长得极好，在寺庙中度过了平静而幸福的时光。
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将玄英的魂魄取出，让她化了形。
而我则是狭小洞穴中那方毫不起眼的小小镜子。
玄英魂魄本就不全又加上受我滋养，她化形后竟是与我之前相差无几的小蛇。
她忘记了所有事，懵懵懂懂，独自一人就出了洞穴。
她碰上了无虞，可无虞已经不记得她，在无虞的教导下她渐渐的明白了许多道理。
她要到人间去历练，在我的有意指引下，她来到了寒山寺并碰上了莲生。
莲生眼尾有枚红色的朱砂痣，那是我亲手点上去的，今生的玄英眼角也有，在两人彼此相对时，眼角的痣便会重合。
这是两人独有的特征，人海茫茫，有了这两枚痣，他们便再也不会弄丢彼此。
前世的玄英与长琴相爱而不能相守，今生的莲生与阿善定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没预料到人间又起了变化，可我相信以莲生和阿善的实力定可以安然无恙。
苦苦支撑了五百年，心愿达成大半，我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
莲生和阿善一路走过了许多苦难，他们天生就对彼此有着常人难有的吸引力，相处中两人渐渐暗生情愫。
我本以为至少这一世他们可以修成正果，可当事情走势失去控制时，我却只能眼睁睁的无力看着。
当看着阿善带着莲生的尸身返程时，我身心俱疲。
我在这时才恍然明白，玄英与阿善不是一人，长琴与莲生也毫无关系，我不甘心看着玄英与长琴成为悲剧，所以亲手造出了另一对悲剧。
我的胸口忽然开始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隐隐的我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命运无常，饶是连我都躲不过名为命运的捉弄。
无颜再面对阿善，在阿善回来之前我回到了自己应该回的地方。
我再次见到了父神，我离开时他还十分年轻，可这次再次见父神时，他竟已长出了白发。
他祥和的看着我，对我的回来毫不意外。
我本有满腔的话要对他说，可看着父神无波无澜的眼睛，我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再次变成了一面镜子，想像从前一样映照着父神的面孔。
可父神却岿然不动，只静静的注视我。
我顺着父神的目光一看，在镜子的中心处，不知何时竟裂开了细细的碎纹。
我长出了心，可现在心却碎了。
也许这便是我的惩罚。
父神伸出手摸了摸我，然后说我需要休息。
我茫然的看着父神，却撞进他宽厚的眼睛。
我问他会不会离开我，一如许多年前问玄英时一样。
他却轻轻叹息一声，说我长大了。
神妖再次发动了大战，不过这次是联手，他们联手要镇压冰夷。
这场战斗进行的十分艰难，冰夷吸食了大量阴气，已不是尚未恢复实力的天族和妖族可以对付得了的。
可是没人想到，在最后关头，冰夷心口处忽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活灵活现，头顶的一双鹿角神气十足。
长琴凭着这个破绽，对冰夷一击致命。
我看着冰夷心口处裂开一个大洞，然后沿着大洞整个身躯都渐渐失去生机。
他的心遭受了攻击才裂开，可我的心呢。
我的心又是为何会裂开。
我想到了玄英，想到了阿善与莲生，想起了从前度过的点滴时光。
我的心又开始痛了。
也许我应该像父神所说的那样好好休息。
无虞依旧时常独自念叨，可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听了。
我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番外 —— 望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