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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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耳边似有滴水声响起。
张晁悠悠转醒，立时感觉到后颈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想抽气，嘴巴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面部僵硬，动弹不得。
疼痛感持续蔓延，让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理智逐渐回笼，张晁终于开始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眼睛被黑布条蒙住，手脚都被绑在了一个凳子上，嘴里还塞了一个布团。
所以……
他这是被绑架了？？？
这，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这种事？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吗？
张晁哭笑不得，尝试挣扎了一下，果然没什么用。他索性不再浪费体力，闭目回忆被绑在这里之前的事。
今天本来是一个十分平淡的工作日，临近下班时他却收到了林隽的信息，说他今天回来得早，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打算下厨给张晁做一次饭，直接给张晁整得无心干活、效率低下，结果平日里能提前完成的工作量愣是到下班的点他都没做完，只得被迫聚精会神地加了一会儿班，出公司门时已经离他跟林隽保证回家的点没差多长时间了。
从公司回家其实有两条路：一条路程长一些，但走的都是大路，也比较方便；另一条则需要在一个老小区中穿行，回家速度快是快了不少，但那个地方由于没什么监控，治安比较乱，经常能路遇街坊邻居当街互骂，天色昏沉时还没什么灯光，阴森得很。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脆弱的小心脏着想，张晁一般都会选择更宽敞明亮的那个路线，但这次为了不让林隽等他太久，他一咬牙，宽慰自己两句后便果断换了个方向，钻入了那个小区。
然而还没疾走片刻，他就在过弯时被人一闷棍下来给放倒了，速度快到甚至连行凶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张晁唉声叹气……哦，现在叹气都叹不出来。
不过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绑架他——他平时为人也算和善，没什么仇家，而且还无权无势无财的，绑他有什么用啊？还有，光是用耳朵便能听出来这四下并没有人，莫非把人绑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绑匪就不见了？这是要干什么，跟他玩捉迷藏吗？
仿佛是为了驳斥他心中所想，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起了脚步声。张晁凝神判断了一下，来人大概有两个。恐慌后知后觉地侵袭了他的胸膛，张晁的呼吸不禁急促了几分，被走近的人敏锐发现，随即，口中的布团便被粗暴地取下。嗓子干涩，他忍不住低咳几声，声音嘶哑地开口道：“你们是谁？绑我来干嘛的？”
对方却没什么心情回他话，对旁边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人就立刻上来在张晁身上乱摸一通。张晁下意识地要躲，但身上的绳子牢牢地固定住了他的姿态。被侵犯的羞辱感蓦地在脑中炸开，他忍不住怒道：“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口袋一空——手机被拿走了。
“密码。”一个尖细的女声从头顶斜前方传来，他微微吃了一惊，然后犹豫了一下，极不情愿地报了一串数字。
现在反抗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顺着她的意来，至少能暂时保全自己。张晁默默盘算着，等待了一会儿却没人再出声。拿着他手机的人似乎鼓捣了半天，直到旁边那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很冲地道：“你行不行啊，我来我来！”
所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张晁努力地记下有关绑匪的信息，又恨自己不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听不出别的细节。冷汗已经润湿了他的大半衣衫，他忍不住想，若是他死在这里……
“哟，通讯录里人还挺多的嘛。”那个女声又出现了，手机似乎已经回到了她手中。她状似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终于直奔主题：“你给林隽的备注是什么，告诉我。”
张晁心里猛地一沉。
果然，前几天被人窥探的感觉并不是错觉，林隽暂住他家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但他们现在绑架他是什么意思，想用他来威胁林隽？
搞不清这些人的目的，张晁不愿拉林隽下水，便保持了沉默。一记重击立刻打在了他腹部，他闷哼一声，不自觉地因巨大的疼痛而颤抖起来，换来男人得意地笑道：“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可能会受很多皮肉之苦。”
张晁咳嗽几声，还是不肯开口，下一刻，绑着他的椅子就被人踹翻在地，他的头险些磕到坚硬的地面。那男人似乎还要打，却被女人叫住：“哎，不用打了，我找到了，这个叫‘隽’的应该是吧。”
说罢，还不无鄙夷和嘲讽地补了一句：“这什么货色，还敢用这么亲密的称呼备注林隽哥哥？真让人恶心。”
张晁一怔。
“林隽哥哥”？
这人若是要对林隽不利，怎么会这样称呼他？
“嘟——嘟——”电话被拨过去，冰冷的电子音充斥了整个空间。张晁缓过一口气，默默祈祷林隽不要接起，心愿却还是落了空。
“喂，阿晁？你怎么还不回来？”女人开了免提，林隽清朗的声音就这么从音响中传了出来。张晁顿时鼻头一酸，想大喊一声叫他挂电话，却被男人发现了意图，俯身捂住了他的嘴。张晁用力地挣扎起来，却还是被牢牢地压在了地上，只能发出“唔唔”的嘶吼声。
“喂，你是他的朋友吧。”女人声音瞬间变得甜美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冰冷不已，“他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你想救他，明天下午三点带着两百万现金到城东的一家咖啡馆，具体地址我等会儿发给你，并且只能有你一个人。不许报警，如果我们看到类似警察的人，会立刻撕票，听懂了吗？”
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回音。
四周静得可怕，张晁的心情也濒临绝望，一滴眼泪就这么从林隽亲吻过的眼角滑落，打湿了布条。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隽艰涩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至少，让他跟我说句话。”
“行。”女人非常爽快地应了，示意男人把手拿开。张晁终于得到讲话的机会，立刻用尽全部力气喊道：“隽，别去——”
“嘟——嘟——”
女人挂断了电话。
林隽快疯了。
他本怀着一腔期待做了一桌子菜，只等张晁回来品尝，却始终没等到人。他担心张晁是有工作耽搁了，又不敢打电话去打扰他，便只能沉默着看菜一点点凉掉。他正要丧气地去把菜再热热时，张晁的电话终于来了。
只是，还不如不来。
尤其是在听到张晁声嘶力竭的声音时，他手抖得连手机都快拿不住。
电话被挂断后，他愣愣地看着通话界面许久，又不死心地重新拨了好几遍，却只有机械的电子女声和他对话：“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林隽怒极，将手机高高举起，又突然想到手机砸了便彻底联系不到绑匪，只好半路收手。手机重新落入口袋中，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丰盛的晚餐，蓦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张晁被绑架了，生死未卜。
而且，好像是因为他。
他混沌的脑中只剩下这两句话，无限放大。
又呆滞了好久，他才猛然坐起，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办法救人。
独自思忖片刻，他终于放弃了用自己一团乱麻的脑子去思考，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钟姐……”
如果有人能摘下蒙着张晁双眼的那条黑布，就会发现，那双向来明亮而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却如干涸的池塘一般，了无生机。
“姐，这个人接下来怎么办？”男人搓了搓手，又不满地抱怨道，“这个狗东西刚刚还咬我，我真的不能收拾他一顿？”
“不能。他是林隽哥哥的朋友，要是真受了什么重伤，他生气了怎么办？”女人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将目光转向张晁苍白.精致的脸上，话锋突然一转，“不过……”
“他刚刚叫你阿晁。难道，你是张晁？”
张晁激灵了一下，没出声，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已经印证了女人的猜想。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后退几步，接着凑上来扳过张晁的下巴，指甲都嵌进他的肉里，却浑然不觉地喃喃道：“天呐，真的是你……”
“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敢纠缠林隽哥哥？”
张晁心头猛地一震。
女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时将他拉回了八年前尚在参加综艺节目的时候。
那个，藏着他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林隽的真实原因的时候。
“张晁，听说今天新的一期又要播出了，节目组允许我们拿手机看哎，我们等会儿一起看吧！”林隽从床铺上方探出个脑袋，兴冲冲地说。
“行啊，反正今天不是没什么任务吗。”只有两个人的宿舍自由度很高，空闲时间基本上干什么都行。张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着又不满道：“怎么又直呼其名，不是让你叫哥的吗？”
“可你才大我三岁！”
“大一秒钟也是你哥。”
“切，大叔。”林隽做了个鬼脸，缩回头，不再搭理他。
“嘿——你——”张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我就应该让别人来看看，他们口中高冷的林隽是个什么品种的幼稚鬼。”
两人还要再掐，却在听到敲门声后瞬间偃旗息鼓。没办法，在这个摄像头多如牛毛的地方，走路都得走得帅一点，他还要帮林隽稍微维护一下早就碎得很干净的人设，非常辛苦，辛苦得很想让林隽给他发工资。
果然，是节目组的人来给他们送手机了。两人在镜头前上演了一出“兄友弟恭”，待门关上后又打闹了好一会儿才凑在一块看起了节目。
最新一期正好是林隽跟张晁提议不要避嫌之后的第一期，张晁也比较好奇剪辑出来到底会有什么变化。果然，还没看到三分之一，张晁就明显感觉自己的镜头多了起来，不禁暗暗吐槽果真是同人不同命——不过也是，他硬件条件差这么多，走到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唯一奢求的……也就是能多履行一会儿跟小孩的承诺。
他忍不住往旁边瞟了一眼：林隽离他极近，甚至再低一点头下巴就会触到他的肩，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滋生了些痒意。林隽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也意识过来两人过近的距离，不自然地偏开头道：“看我干嘛，看手机。”
“哦。”张晁干巴巴地应道，又没话找话地说，“要不我们把弹幕打开看看大家都在说什么吧。”
“也行。”林小公子点了点金贵的头。
张晁应声点开弹幕，视频画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大部分都是为自己喜欢的选手应援加油的。张晁注意到其中林隽的呼声格外多，心里非常开心，就好像她们夸的是自己一样，林隽却因为没看到几条有关张晁的内容而有些失望，目光暗淡了几分。
然而，刚开始还很和谐的弹幕，在张晁和林隽又一次同框交流时突然变了风向。张晁起初因专心看视频而没发现，直到弹幕在某个瞬间突然糊了满屏时才皱了皱眉一条一条地读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就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这个张晁怎么老和我们家隽隽在一起，是不是想蹭我们隽隽的热度啊。”
“好烦啊，能不能把张晁从画面里截走，挡着我看林隽哥哥了。”
“直男卖腐，半截入土，节目组刻意营销cp是不是有病？”
“这林隽怎么这么粘张晁啊，不会是个同性恋吧，真恶心。”
“滚，别瞎造谣，你才恶心呢！”
……
“晁哥……”
“晁哥……”
“晁哥！”
“啊？”冰冷的手突然被温暖的掌心包住，张晁恍若大梦初醒，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林隽，发觉自己几乎被他环在怀中。
刚刚看到的不堪入目的话语还在眼前，张晁犹豫了一下，有点想躲开，可惜他实在没什么多余的力气了。
力气都花在把自己伪装得像没事人一样上了。
为了不让林隽担心，真是累死了。
“……把弹幕关了吧。”林隽半哄半劝道，语气柔和得像在照顾小孩。
“嗯。”张晁都佩服自己还能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然而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出了他此刻崩溃的情绪。
林隽默不作声地将这些看在眼里，心如刀绞。
但这还不是结束。
正是他们路演的那期播出后不久，张晁收到了一个包裹。
他并没有觉得奇怪——共同参加节目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收到过粉丝寄来的小礼物，比如林隽上个星期就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快递，里面装了许多信件和奢侈品，吓得林隽当场拜托节目组帮忙把除信件之外的东西全部退还回去，然后半夜一边读信一边悄悄抹眼泪，被张晁抓到后嘲笑了他整整三天，气得小孩差点跟他绝交——当然还是没舍得。
张晁接到去拿包裹的通知时，心里还小小的雀跃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也不是没有人喜欢的了。但当沉甸甸的包裹真的在手中时，他却不怎么舍得打开了，所以一直磨磨蹭蹭到一天的任务全部结束、回到寝室后才拿剪刀轻轻撬开了包裹外皮上的硬纸壳。
当时林隽就在不远处的床上坐着看着他，期待着看到张晁脸上绽开笑容的样子，那人却在看到包裹里装的东西时脸色霎时苍白了起来，剪刀都拿不稳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林隽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飞快地下床冲到张晁身边想看看包裹里到底有什么，却被张晁死死遮掩住：“你别看。”
“让开。”林隽态度坚决，上去想把人拉开。
“我说你别看！”张晁却突然爆发，音量陡然提高，把林隽吓得一愣，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
半晌，张晁才像累极了般地轻声道：“都是些血书和死物的尸体，看了夭寿。”
林隽僵住了。
张晁撇开头，拼命克制眼中的泪意，想把箱子抬出去扔掉，手却怎么都举不起来。他还想再努力，却被林隽一把扯进了怀里。张晁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慢慢地将头埋进林隽的颈窝里，不动了。
他现在确实很需要这样一个怀抱，来包容他所有的悲伤与愤懑。
衣领处传来了些许凉意，林隽闭上眼，将张晁搂得更紧了些，几乎要揉进身体里。
月色温凉，而房间里久久沉默。
所以其实张晁一点都不想和林隽分开这八年。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是他最亲近信任的少年，是他唯一依靠仰慕的对象。
这是他的林隽，他根本舍不得。
可他非这么做不可。
现在尚在选秀阶段，就有这么多人因为他们的关系厌恶他、质疑林隽，那如果将来有一天林隽真的大红大紫了，他们怎么办？
依林隽的个性，就算遭全网唾骂恐怕都不会让张晁受一点委屈，那么同样的，张晁又怎么能让林隽把自己这么个不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所以他当日的离开，不仅是为了自己重新开始，图个物质和精神上的清净，还是为了林隽。
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前途，为了……他的初心。
虽然他依然没能阻止林隽把演唱会开在他家门口，没能阻止林隽公开表示《失眠》是唱给一个人听的，没能阻止八年之后林隽再次不顾一切地与他接近。
但他至少熬过了这八年，熬到了林隽强大到不会为舆论所撼动的时候，熬到了社会风气稍微开放些而不那么乌烟瘴气的时候，熬到了自己也有足够的勇气来重新面对过去的伤疤，以及那个辜负过的人的时候。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也特别了不起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