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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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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殒城地处群山之间,周围地势险峻,因为通入千殒城的路只有一条,而且甚是艰险,所以平时鲜少有人进出,这使得千殒城与外界的沟通贫乏到只剩商人之间的交易。幸而千殒城周围的资源丰富,足够城内的人自给自足,况且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这种不便反而成了保护千殒城最好的武器。
有时候,老人偶尔会提起以前的千殒城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千殒城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不论是天灾,抑或是人祸,都没能让这个城消失,即使是现在这样复杂甚至是妖孽横行的年代,仍然妨碍不了千殒城的安宁。老人们说,这是千殒城的守护神保住了这里的平静,可这话从来都不会有人明着说,因为,现在的千殒城城主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千殒湖畔,清幽且见寂静,那份静沁入人心,多接近一寸,便多出一分冷意。少了平日妇人们在湖畔洗衣闲聊,今日的湖水愈加平静,岸边的绿意盎然映入水中,本该有的生机不知为何竟被生生地隔在湖水之外,只留得被晕染成冰冷的绿色,还有那一丝丝展开在湖水中的黑色,一丝又一丝纠缠着。
一双幽深的绿眸定定地看着被阴雨缠绵的苍穹,四肢尽展,白色的纱衣在水中荡漾,透明的肌肤里看不出脉络,甚至没有鼻息。若是此刻有人出现,必定会被眼前看到的场景所吓坏,当然,这不并包括他。
他出现在这里已有些时候,他没出声,湖中的人亦不出声,分明已经感觉到有人侵入了领地,但湖中人似乎并不打算守护自己的领地。她安静地睁着眼,雨水一点点地滑过她的头发,她的眉梢,她的眼角,似泪……当然不可能是泪,几千年了,到如今,她连泪为何物都已不知晓了。
“千殒城,不能有妖。”
清幽的声音随着水花一丝丝荡漾开,由白纱衣交缠的身躯缓缓从水中站了起来,长发扫过湖水,却没有半点的湿润,还有那依旧随风起舞不沾水渍的纱衣。
“若千殒城不能有妖,那你算什么?”
明明是妖邪的声音,偏偏为这冰冷的空气添上了某种温度,只是,这不是这里的主人所需要的。
“我,不是。”
“不是妖?呵……那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
毫无表情的脸闪过一缕疑惑,瞬间又被平复。
“我是青尘。“
女子近乎幼儿般单纯的回答让来者愣了一下,随后一抹笑划过他的嘴角。早从那男人口中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如那人所言,这女子脱离尘世太久,纯白如纸。
“青尘?原来你就是传说中所谓千殒城的神,千百年来让所有的妖都怯于接近这座城的神,竟是这般……单纯?”
这半带讽刺的话语并没有让某人听进去,她只是如木偶般地继续说着自己的话,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你是妖,不能在千殒城。”
“是,我是妖,那又怎样?如今我站在了这里,你要怎么对付我?青……尘……”
男子挑起眉,妖佞尽显在眉宇,火红之色在他的周围跳跃,他轻轻靠在旁边的树上,一股焦灼气味在空气中泛滥起来。只是顷刻的那点时间,一条白色长纱缠上了男子的颈部,并且慢慢收紧。男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玩耍着手中一颗晶亮的珠子,甚是惬意。
忽然,拉紧白纱的手松开了,女子紧紧盯着那颗珠子,眼中的迷惑不遮不掩,似乎被这雨水迷蒙住了,本来干净透彻的眼眸在渐渐朦胧。苍老的记忆翻过薄薄的一页,那个名叫玄的少年好像又回到了这里。
他有着和她一样的绿色眼眸,微微泛黑的肌肤,鲜有笑容的脸偶尔会悄悄抿起嘴角,喜欢揉着她的头亲昵地叫她青尘,离开时抱住她,他在她脖间留下的那一点点异样的温度……
她等了那么久,几千年的时光,一直留在这里,只为了等他。玄说过会回来,他带走了她的水颜珠时,说过一定会回来,为什么如今她等来的却是这个男人,还有她的水颜珠。
“那是我的。”
简单的一句话后,女子整个身躯已飞向了男子,试图从他手中拿回珠子。男子似乎早已知晓她的意图,还未等她近身,他的身子就自动向后退去,她近一步,他退一步,一直保持着固有的距离,似笑非笑的脸好像在嘲笑女子的固执。
“还给我。”
女子轻轻皱起眉,直觉不喜欢男子这种近似玩耍的态度,她一甩手,湖水中央忽然涌起一道水柱,直指男子的方向。眼见水柱已经攻击到了男子,可转眼,那地上除了水迹,什么都没有,男子早不见了踪影,只听得林间他遗留的声音。
“想要水颜珠,就来千殒府。”
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纷纷扬扬的细雨落在她的身边,就是无法沾染到她,一点点都无法碰触。
这个男人,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人,当日,她是循着那股妖气而去的,若不是那日人太多,她早就动手了。玄说过,千殒城不容妖,所以,不能有妖,绝对不行,不可以……
林竹澄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一直在意的,倒不是后来她忽然消失在那场莫名的大雾中,而是她的容貌竟与府里的画中人有七分相似。据说,那幅画是祖上留下的,具体年代已久远得无法估计了,只记得画中人是很久以前一名城主的女儿。
她的美自是不用说的,至少,林竹澄至今还未见过比画中人更美丽的女子。女子的美丽有一种淡淡的冷,画中的她静静坐着,一袭白衣,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膝头,发间没有任何的装饰,只用一条丝带系着。她的眼睛有些冷淡,不知为何,有时看着这幅画,林竹澄甚至觉得那双眼睛是绿色的,幽深的绿,冰冷得能冻伤人,就像她是个禁忌一样,是伤人的……
老人说,这女子是被诅咒的,曾经差点让千殒城陷入万劫不复的灾难之中,至于究竟是怎样的灾难,已无从知晓。很长一段时间,这幅画被深藏起来,说不出是什么理由。说起来,这画没有被毁坏而是完好无损地保存到了现在,算是一种奇迹,且不说它的年代久远,光是千殒府多次的重修翻建,就有无数可能会被遗漏或被损坏,可它至今无损一分,好好的挂在他的书房内。
曾有人劝他丢了这画,说是不祥之物,以前就有某位城主因为这幅画而迷惑了心智,竟生生从千殒城最高的城楼上跳了下来。当时的他只是微笑着拂拂手,没听进去半分,什么妖魔神鬼,都是无稽之谈。世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是人们臆想而来的,若是行得端坐得正,怎会怕那半夜鬼敲门,这画在他的书房也挂了好多年,他不还是好好的活着。
“竹澄。”
门口传来的声音有些魅惑,男人倚在门上,慵懒的模样,林竹澄转过头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说实话,若是以前,林竹澄必定看不起这样的男人,一个男人的容貌若是要用美丽来形容也就罢了,偏偏连整个人都透露出妖媚的气息,这样又怎可称之为男子汉。他林竹澄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看似软弱的男人,若不是他深知这男人的秉性……
林竹澄笑了笑,拂开长袍,坐在书桌前。
“你一上午去哪了?整个府里都不见你人影。”
“出去玩玩。”
男人随意地捋了捋长发,那发丝隐约泛着湿气,甚至连衣服上都沾了点点的水迹,林竹澄朝他看了一眼,随即把目光关注到了手中的账簿上。
“你去湖边了?”
“呵呵……是啊,差点洗了个澡。”
男人意有所指的调子有那么几许调侃,他走进屋子,随意而坐,眼睛看似无意地瞄过墙上的画,嘴角那缕笑意渐深。
“竹澄你莫非看上了昨日的女子,这么快就为她作画了?”
林竹澄放下账簿,问道。
“你也觉得她们两个很像?”
这次,男人没有马上回答,他抿起嘴走到画前,长长的手指划过画中女子的眉眼,答非所问道。
“竹澄,我听说千殒城有个守护神,真有这回事?”
林竹澄一愣,眉间几许意外,书墨怎么问起这个?
“守护神?呵呵……不过是老百姓们私下仰赖所编造出来的罢了。”
男人听到这话,簇起那细长的眼角,转过身,似笑非笑。
“如果这不是编造,如果我说这画中人就是你们千殒城的守护神,竹澄,你相信吗?”
林竹澄顿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
“哈哈……书墨,那你还不如问我相不相信你是妖呢!”
“那你信吗?”
男人淡淡笑着,林竹澄却忽然觉得男人的笑里有种说不出的妖异,他身子一抖,再看男人时,又什么都看不出来,直觉以为自己前几天赶路赶累了。走上前,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假意正经道。
“我更相信你是……
尾音拖长,林竹澄挑起眉,笑道。
“仙。”
林竹澄是在出城为寻找新的商机时遇到了云书墨,在林竹澄遇到匪徒的时候,云书墨曾救过他一命,若不是云书墨及时抓住匪徒的手,那把刀此刻就会是插在他的胸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清楚的知道,云书墨并不如他外表所见那般软弱。
在林竹澄看来,云书墨那可媲美女子的外貌若真要归于神鬼妖孽之说,那他宁愿相信云书墨是那些所谓的仙。
夜,很深了,就像这座渐渐沉睡的城般,整个千殒府的烛光都在渐渐地暗去,千殒府前的灯笼摇曳着或明或暗的灯光。守门人打着哈欠,想要努力撑起已然疲乏的眼皮。忽然,不知是否是错觉,一个身影出现在围墙上,守门人一骇,赶紧揉了揉模糊的眼睛,墙上空无一人。
守门人长吁一口气,刚才提到嗓门口的心落了下去,懒懒倚在门柱上。一切又陷入了寂静,门口两只石狮睁大着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唯有它们知道,那个身影确实曾经真实出现过……
千殒府内。
微弱的烛火下,林竹澄翻着手上的账簿,沙沙的纸张摩擦声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眼睛忽然有些酸涩,林竹澄抬起头,余光看到被烛火晕染成黄色的画,画中的女子依旧安静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散发诡异的寒冷。
感觉到背部一丝凉意冒了上来,林竹澄心里开始有种奇怪的预感,不安开始浮上心头,他放下手中的账簿,起身离开书房。
不知书墨睡了没?
走廊上,林竹澄慢步走着,方向直指客房处。抬头望去,天上黑漆漆一片,星辰不见,连月都隐藏得完美。这样的夜晚不免让人心生怯意,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冒出,把人拖入黑暗深渊,万劫不复。
千殒府东南角原本该住着人的客房,黑色浸染着寂静,悄无声息。一股浓浓的很奇怪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浮,那种香至腻人的味道似乎能蛊惑人心,诡异得紧。忽然,本来紧闭的门慢慢打开又关上,而客房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