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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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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洄第一次见到青女,是在五年前。
江府。
青女原本不叫青女,她的本名,叫江琬。
琬,美玉也。
“我的婉儿仙姿月貌,当得起美玉无瑕这四个字。”江大人摇着折扇,在兄弟二人面前摇头晃脑,吹嘘着他的女儿品貌几何。
沈洄冷冷嗤笑,他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江家势微,撑死了在江南之地永远当个地方官,想要去京城,想要平步青云,就要借助沈家的力量。
而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无非联姻。
沈洄的父亲早些年与江大人同在江南任职,后被重新调回京城,如今官居三品。沈江往来密切,幼年时期,沈洄和沈煜时常来江家玩耍,江大人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所以对于他这个提议,沈洄虽然心中不屑,但是面上未曾流露一丝一毫。
事后他问沈煜,“大哥是怎么想的?”
沈煜为人稳重,沉吟,“总要先去禀报父亲。江家与我们有旧,不好直接推辞。”
“要娶的话,你去娶。我不感兴趣。”
“你难道不想看看那江女如何?”
沈洄冷哼。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无非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看。那姓江的无非就是吹嘘,就算他把他的女儿夸出花来,在他的心中也没有齐月吟美。
齐月吟是沈洄的母亲,当年的京城才女,名动京城。
想当年为了博得她一笑,无数贵公子写出了诸多洛城纸贵的诗篇,歌颂她无边的美貌与才情。
而齐月吟微微一笑,谁也没有选,而是最后嫁给了当时小门小户出身的沈大人。
她扶持他从状元郎一路青云直上,又被贬江南,游龙困潭,夫妻二人一起经历了波澜岁月,多年来不离不弃,情比金坚。
沈煜和沈洄是亲生兄弟,齐月吟在江南时生下了他们。沈煜小时候便乖巧懂事,不让她很操心,而沈洄则是顽劣不堪,需要齐月吟时时看护。
在沈洄的童年记忆里,齐月吟是陪伴他最多的人。
几年后,沈大人重回京城,官复原位,宦海中更加高歌猛进,日子越过越好,可惜这对伉俪夫妻却没有挺到最后。
齐月吟病死后,沈洄变本加厉。
齐月吟死后,沈洄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奈何年岁愈长,贴在他身上的女人开始越来越多。
沈煜清风霁月、一表人才,作为沈家的未来家主,作风行事从来端正稳妥,令人挑不出一点错处。谁道沈家的大公子沈煜,都要称一句公子如玉。
那些迷恋沈煜的女子,沈煜从来不肯多看一眼,不知伤透了多少春闺梦中人的春心。女郎们铩羽而归,却在无意间看到了沈煜身旁的沈洄。
惊为天人。
平心而论,沈洄生的比沈煜更为俊美,因为他更像齐月吟一些。
他的性格,也与沈煜截然相反。
这些女郎们无非是陶醉他的皮囊、贪恋他的权钱,或者单单是,想要跟他的哥哥沈煜更近一些。
沈洄心里看的门清,面甜心苦,照单全收。
他做了很多混账事,在京城的名声一片狼藉。
可是这又如何,他不在乎。
谁让齐月吟死了呢?
她死了,这世上没人再管得住他。
沈洄对这个江琬没有半点兴趣,传家立业反正是大哥的事情,他就负责吃喝玩乐一辈子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女人成亲。
况且,他这个弟弟越肮脏不堪,才会衬托的沈煜更加名门公子、如圭如璋。
在这个世上,沈洄可以对所有人不敬,但是除了沈煜。
哪怕是沈家家主,他的父亲沈大人,也不能让他退让分毫。
只有沈煜,是沈洄心甘情愿尊敬的大哥。
他们一胎双生,共享齐月吟的子宫。这个世上没有比他们彼此更为亲近的人。
沈洄愿意为了沈煜做任何事。
“琬。美玉。”沈煜沉吟,“不知是否真的当得起美玉无瑕四个字呢?”
沈煜想见,沈洄自然不好离开。
于是五日之后、临行之时,江大人又将他们邀到了水榭亭。
沈洄于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青女,彼时的江琬。
女郎手执折扇,半遮面容,鬓间的珠翠晃动,远远地躲到了假山后面。
自己只是朝她扫过去一眼,就把她吓成这样?
有意思。
午膳时分,女郎姗姗来迟。
许是水榭亭一惊,让她有了阴影,女郎始终微低着头,垂着眸子,露出一段皓白的玉颈,就像一段纤薄脆弱的藕茎。
而她是那一朵江南水乡真正的莲。
江大人与有荣焉,让她放下团扇,与二人行礼。
女郎顺从,依言放下团扇,上前几步,欠身行礼,弱质纤纤,“见过二位沈家表哥。”
说罢,她抬起眼,与二人对视。
沈煜风度翩翩,微笑应对,沈洄则抱臂站在一侧,目露不善,饶有兴味。
他目光轻佻放肆,妄图想要看一看女郎那一双不安又清润的眼睛,可是女郎只是轻轻看了沈煜一眼,并没有看向站在一旁的他。
沈洄心中冷笑。
见面行过礼之后,女郎便悠悠离开了,没有参加这场午膳。
沈洄兴致缺缺地用着午膳,听着沈煜在和江大人无聊的闲谈,心里想着那柔弱女郎离开前瞥向他时,那幽幽颤动的羽睫。
像是一汪清凌凌的湖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就这么怕他?
沈洄心里的恶劣心,渐渐升起了。
两兄弟当日离开了江府。
临行的路上,沈煜变得心事重重。
沈洄当然知道沈煜在想什么,他们一母同胞、意念合一,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懂他的人。
“你想娶她?”
很快,他又亲自为这个问题作出了答案,“父亲不会让你娶她。”
女郎美则美矣,然而家族势微,给不了沈洄任何助益。沈洄是沈家未来的家主,他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很显然这个女郎不在其中。
沈煜沉默,对这个回答无可奈何地感到了一些无力感,“那你呢?”他问,“你想不想?”
“我说了,我不会娶她。”
她确实是比世上大部分的女人要美一些,然而光有美是不够的。
这点本钱,还勾不起沈洄的兴趣。
江琬。沈洄心中默念。
姓江的确实将他的女儿当成了一块美玉,无论是从哪个方面。
可惜,美玉有瑕。他对这样掺杂着利益的婚姻更加提不起来好感。
而且,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跟他一样。
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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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几年后,江家获罪满门。
抄家之前,江大人拼死将江琬送到了他们兄弟二人手中。
“小女青女年幼,若能日后给两位大人青灯侍酒红袖添香,也是她的造化了。”
沈洄挑眉。
几年前的江大人,若说是利欲熏心,不惜牺牲儿女一心钻营之人也不为过,没想到最落魄的时候,倒让沈洄刮目相看了。
沈煜为人仗义稳重,从京城到江南奔袭千里,临行之前对江大人郑重保证,然后带走了江琬。
不对,江琬如今不叫江琬了。
她是青女。
青女对于这一场风雨一知半解,就被江大人强行塞进了马车,被迫离开了骨肉血亲。
一朵涉世未深的娇花,就这样凄零零地离开江南,千里迢迢北上京城,被残酷风雨雨打风吹去,不知飘向何处。
聪慧的女郎已经在接下来漫长的路途中隐隐知晓了家族的命运,美丽破碎的眼中盛满了悲恸,她将自己关在马车里,白日不留声色,夜里隐忍哭泣。
沈洄受够了她的哭声。
终于在她隐忍啜泣的某天,他爬上了她的马车。
女郎猝然转头,一张玉面是掩不住的憔悴与悲伤,眼泪如同断线珠子般掉落,很奇怪,她明明已经颠沛流离,沦落至此,憔悴如斯,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令人心惊的美丽。
可惜沈洄郎心如铁,他用尖锐的态度警告她,用轻浮的话语逼迫着她,声称要将她卖去青楼。
他要让她明白,在这个世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这样不堪一击的娇花,在这个乱世,只有被人采撷践踏的命运。
果然,她害怕了。
女郎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
沈洄并不排斥这样的目光。
反而在她小兽般凄楚恐惧的眼中感到了兴奋。
沈洄好像感到几年前的那颗恶劣心又回来了。
这样很好,不是吗?
他要她怕她。
她越怕她,他就越想欺负她。
怕他,就不会想着背叛他。
她是他的。
这个念头不知从何时起,就生在了沈洄的脑子里。
也许是马车里她看向自己的那一双泫然若泣的美目;也许又是在她深夜从马车里独自出来,望着漫天星空无声流泪,临走时看到了藏在马车后面假寐的他,走过去轻轻给他披上毛毯的一双纤纤玉手;或许又是知道了她被山匪劫走后,心中那一股遏制不住的阴暗又疯狂的戾气。
他深夜潜行,单枪匹马,一个人去寻她。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花楼吃酒,容貌绝色的美姬正在诱惑他,无所不用其极。
沈洄见惯了这种场面,姿态慵懒,八风不动,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眼前媚眼如丝的舞姬。
屋里点燃着奇异的暖香,舞姬婀娜的身姿在他眼前摇曳,她妖娆美丽,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然而看向舞姬的时候,沈洄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青女。
那一双忧伤恐惧的美眸似乎正在看着他,而她现在正身陷囹圄。
沈洄的心里燃着熊熊怒火。
他想要杀人,想要把所有碰过她的男人都挫骨扬灰。
他做到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了过去,在瑟瑟发抖的女郎面前将那些想要染指她的男人通通杀死,他像砍瓜切菜一样削下他们的头颅。
他看到青女看向他那极度恐惧的眼神,这种眼神竟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整个人犹如服食了春|药一般。
他竟然开始血脉偾张了起来。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舞姬屋中那不对劲的暖香。
他现在才意识到,然而一切都晚了。他抱着青女,怀中的温香软玉在一点点腐蚀他为数不多的意志力。
终于,心弦崩断,杀人的戾气被逐渐取代,变成了另一种更为疯狂的本能。
沈洄双眼猩红,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在女郎的惊叫和挣扎下,不顾她的哀声哭求,将她翻身压在身下。
撕拉——
她是他的,只能由他来碰。
华丽轻薄的锦缎在他的手里片片碎裂。
任何想要觊觎她的男人,都要死。
最后是沈煜赶到了。他愤怒地挥开沈洄,从他的手里将青女夺回。
青女哭的不成样子,沈洄看到她看向沈煜的那一刻,那一双欣喜又隐隐疯狂的眼睛。
她扑向沈煜,像是沙漠中久行的旅客终于看到了水源,枯木逢春,而沈煜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在这一刻确定了一点。离开了沈煜,她会迅速枯萎。
她会死。
沈洄捂着心脏搏动的位置,冷笑。
鲜血里的沸腾还没有过去,喉头似乎涌出一股猩甜,他不动声色地咽下,拼命忍下那一股疯狂又战栗的兴奋。
明明每次都是他救出来的她,为什么她从不肯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呢?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相拥的两人,苍冷色的眼瞳几乎缩成一道竖线,像野兽般在微不可察地颤栗着。
好好听话不好吗?
为什么总是想着挑衅他呢?
她知不知道,她越是这个样子,他越是兴奋难耐。
想要去不停地杀人。
他不允许她用这样的目光看向别人。
哪怕那个人是他一直尊敬的大哥,也不行。
大哥已经有了很多的思慕者,只要他想,天下的名门闺秀都可以任他挑选,成为他的夫人,与他举案齐眉。但是他想要的只有青女一个。
因为她是他迄今为止最喜欢、也是最想要得到的玩具。
他总要让她品尝一下,背叛他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