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告白》花重九

3、chapter03

　　小憩过后，封柬就到了实验室，结果人还没迈进去，等在里面的顾嫣就尖叫着跑过来，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地挥着手道：“天哪，你知道你今天提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吗？！我今天中午居然没认出他来，早知道我就去跟他要一张签名了！”

　　封柬单手压住兴奋过头的顾嫣，“别激动。”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那可是阮清河！你知道阮清河是谁吗？北州的学生就没有不知道他是谁的！连续三年蝉联北州市校园歌手大赛冠军，尾鱼乐队里的灵魂人物，还没毕业就已经有了一众拥趸，据说好多经纪公司都已经瞄上了他，不过他不打算签任何公司，一心只想做原创。《抱厦》这首歌你不会没听过吧！大街小巷都传烂了，那就是他写的声乐课作业，被统一投到音乐公司结果一下子就被歌王满堂胥相中，买下了版权，顷刻间就火了，可惜走商业的就这么一首歌，后来他的歌都没再卖了，但还是吸引了很多人慕名来听他的现场！学校论坛里还专门建立了他的粉丝板块，都是讨论他的信息。天哪！”顾嫣激动地在原地蹦起来，“你知道吗？我都特地去听过他好几次现场了，他的每首歌我都听过，可我居然没认出来！”

　　封柬见顾嫣兀自懊丧起来，打断她道：“他有首歌叫《一瞬》，你听过吗？”

　　“唔，”顾嫣思索片刻，摇摇头，“这倒没有，是新歌吗？”

　　封柬摇摇头，“可能是我记错了。”

　　“是吧，我都没见过你听歌。”顾嫣忽然抬起头来打量封柬：“据我所知，你们两个人的圈子应该完全不同啊，真是奇怪，他究竟是怎么看上你这种没情没趣的人啊。而且你们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我真的很担心你如果谈恋爱的话会不会懂得照顾人，像你这种有感情缺陷只会回避的人我反而会为你以后的另一半担心哦。”

　　“顾嫣嫣同学！怎么说话呢！”正说着，李燃从顾嫣身后走进来，老成地说道：“小封已经在研究自己的感情问题了么这不是，去去去，不要耽误小封了。找你爸去。”

　　“我爸整天都不着家，谁知道他去哪儿了！”顾嫣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来从我这儿打探消息，哼，我才不上当呢！”

　　“嘶—你这家伙小小年纪可够零精的。”李燃的计谋被识破，脸上挂不住，“你这一下午都没课啊？！还是翘课了？待会我去查查课表，要是你今天又翘课了，等老顾回来看我不告诉他。”

　　“我看你就是个告状精，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小报告，我跟你说，你不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我，你得罪了我，以后在老顾面前看我怎么收拾你。”

　　“滚滚滚。”李燃抬起手来作势就把顾嫣往门外赶。

　　顾嫣吐了吐舌头，“哟，气急败坏了还。”

　　她扒着门，对封柬道：“那我傍晚再来，我已经打听过了，今天晚上尾鱼乐队在学校小礼堂演出，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传阮清河最后一次在小礼堂演出，总之，现场可能会爆满，我已经托人高价买了两张票，晚上你陪我去看啊！”

　　封柬每晚都有自己的研究计划，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顾嫣扭头就跑了，跑的挺远了还不忘喊一句，“别忘了啊！”

　　“长着一副外国脸，儿化音倒是说的溜，就是净会气人了。都是你跟老顾给她惯的。”李燃气不过。

　　“女孩子应该娇惯点养，以后不吃亏。”封柬道。

　　李燃叹了口气，“我看她啊就是太依赖别人，你呢，行事又太独立了，有时候也该找个人治治你，就凭你自己，恐怕永远也迈出第一步。阮清河这孩子我问过了，他们系的老师对他的评价都很高，是个很有天赋又擅长沟通、感情丰富的人，他的入学资料我也看过了，家世挺不错，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也很正派，私生活也很干净，现在要找个正经的男孩可难啊。我看你们两个性格正好互补，就算谈恋爱有点着急，先交个朋友也不错，你看看你，平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连个伴也没有，该多寂寞啊。”

　　“老师，我知道您对我就像对孩子一样，平时顾嫣爱黏着我也是您的授意，但您真不用觉得我寂寞，我觉得我的生活刚刚好，一般人也很难理解我，我也不想去了解其他人的生活，更不想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产生交集，互相影响，那样反而会影响我工作的效率。”

　　“你工作的效率已经很高了，简直都忘我了，但过犹不及啊，人对人的影响也分不同嘛，一种是有益的，一种是有害，适当的感情，愉悦的心情反而会增加你的工作效率，你要做一个正常人就要体会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今天晚上就当我给你放个假，实验室就不要来了，陪顾嫣去干一些普通人该干的事情。”李燃拍拍封柬的肩膀，命令道。

　　“…好。”封柬无所谓。坐在电脑前的他很快就把刚才的谈话抛之脑后，整理起实验数据来，李燃站在他背后看了一会，指着其中的某一行说道：“回头再发个问卷，补充一下数据。”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顾嫣准时到实验室打卡报道。

　　在李燃扔下一句“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准时。”

　　顾嫣叉着腰道：“怎么说话呢，我这可是为你徒弟脱单做贡献呢！”

　　“好好好，你功劳最大。”李燃挥挥手，示意顾嫣赶紧带着人快走。

　　顾嫣却突然抱起双臂，退后两步仔细打量着封柬，对站在一旁背着手的李燃翻了个白眼：“急什么，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看封柬这一身，衬衣西裤白大褂，就这么去听现场啊？简直太格格不入了，好像走错会场一样。”

　　封柬对此没什么所谓，道：“舞台上的灯光打下来应该看不见我的样子吧。”

　　“错！”顾嫣两臂交叉比了个大大的叉号，“什么样的场合就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观众席也是粉丝们争相斗艳的战场，偶尔也会给到镜头的。我怕你被放在大屏幕上反而更引人注目哦！不行！得帮你伪装一下，快，燃老师，借你今年新买的那件T恤穿一穿，就很酷的、黑色的那件，还有你给我爸买的那件限量款外套，不是一直放在你这里吗，快去拿出来。”

　　“咳咳，”李燃故作正经地咳嗽两声，“你爸的衣服怎么可能在实验室！”

　　“别装了，上周他明明就是穿那件衣服出的门，到了家外套都没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快去快去。”顾嫣催着李燃进了实验室的休息室。

　　李燃无法，只能从休息室把属于顾钦的衣物拿了出来让封柬换上。

　　封柬眉头微蹙，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是很礼貌，但他还是说道，“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嗨呀，这都是干洗过的衣服，放心穿就行，我看你的洁癖也没有那么严重，就穿一个晚上，啊~”顾嫣用的是哄人的语气，站在门口紧盯等封柬出来。

　　“换个衣服而已，怎么这么久啊。”

　　十分钟后，休息室的门才被打开了，顾嫣紧盯着走出来的封柬，眼前一亮，扑哧一笑道：“封哥你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刚刚迈进大学校门的新生！年轻了好多哦！怪不得人们都贪图新鲜感，哪怕禁欲系再吸引人，看久了也都会乏味的！”

　　T恤虽比不过衬衣有型，但带给人的风格就像是被拘束的花苞忽然绽放，所有的欲望都从中无意识地泄露出来。

　　站在镜子前的封柬仔细端详着焕然一新的自己，一时间竟也有些不太适应。

　　顾嫣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我的鼻血都快要喷出来了。这种福利真是我能看到的吗？不行不行，”她又跑进休息室，翻找出李燃的帽子给封柬戴上，顺便递给他一个墨镜，“快把你这张写满了冷清无邪的脸遮起来！我反悔了！这张脸谁也不能看见！”

　　一旁的李燃吐槽道，“你这家伙，难道平时我这么穿不帅吗？怎么就只夸小封一个人。”

　　顾嫣笑嘻嘻地说道：“啊，我那不是怕平时夸你尾巴翘上天吗？心理期待值低一点，这样得到老爸夸奖的时候你才会更开心啊！”

　　封柬道：“谢谢燃老师，衣服用完我会洗干净的。”

　　“得了，快去吧。”李燃拍了拍封柬的肩膀，“别耽误了时间。”

　　封柬无奈地笑，又被顾嫣着急忙慌地拉走了，“我们走啦燃老师！”话刚说完，她又扒住门框回来说道：“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下午回家的时候看见老爸回家了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他已经在家准备做饭了，你要是回去的话记得跟他说一声，我跟封哥哥在一起，晚上会晚点回家，今天不准设我门禁！”

　　“什么？！”李燃赶紧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糟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怎么放心让你爸做饭的！那今晚上岂不是只有我一个受害者了！”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顾嫣笑着跑走了。

　　腿长的封柬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走在学院的林荫路上，顾嫣嘴都不带停的，为封柬介绍着自从尾鱼乐队成立之后演出的一些歌曲。

　　在听封柬说他连传唱度最广的《抱厦》都没听过时，顾嫣忍不住掰着手指数落道：“不听歌不看电视也不参加聚会，你看看你的日常生活，连点娱乐活动也没有，该有多乏味啊，竟然连《抱厦》都没听过。”

　　封柬疑惑道：“有那种时间，不如看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最简洁的真理，无论是歌曲还是电视都是他人思维的呈现方式，比起跟着别人的思维去思考，不如沉下心来自己去研究问题。”

　　“可是参加聚会难道不是为了交流吗？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嘛，人总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闭门造车呀。”

　　封柬挑了挑眉，“你确定你要在聚会上进行思维碰撞吗？我想你说的聚会在概念意义上应该跟学术会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吧。用你的话来说，在什么地方穿什么衣服，我以为，在恰当的地方做适宜的事情，同样重要。”

　　“好吧，好吧，你说的很正确，就当我们刚才说的都是废话。”顾嫣从包包里掏出耳机来递给封柬，“诺，现在我求你与我一同分享一下我最爱的歌曲，好吗？林间小路，最适宜听歌，不是吗？”

　　修长的手指接过顾嫣指间的耳机，戴在自己的耳里，伴随着激扬的鼓奏，吐字清晰的人声携带着一股与《一瞬》中截然不同的气势扑面而来。

　　所谓抱厦，原意指围绕在主建筑周围成拱卫之势、起支撑作用的副殿，但在《抱厦》这首歌里，却被创作者赋予了更深层的意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人的力量可能是渺小的，但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仿佛就有了前所未有的势能，犹如千军万马之势，轻而易举就能闯过奇雄险峻之关。

　　的确，这首歌给人一种充满奋进力的感觉，很轻易就能引发人们的共鸣，怪不得如顾嫣所说，一经发布就霸占了各大音乐榜单榜首。

　　“怎么样，好听吧？”顾嫣炫耀的语气就像这首歌是她自己的亲崽一样。

　　封柬道：“是挺好听，不过我觉得有一首歌比它更好听。”

　　“？哪首歌？”顾嫣忽的想起封柬上午说过的话，疑道：“是你今天提过的那首歌吗？”

　　封柬点点头，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出截取的录音片段，插上耳机递给顾嫣听。

　　顾嫣先是一头雾水，一边听一边继续向前走着，可是随着乐声推移，顾嫣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脚步也突然停下来，转身瞪着封柬不说话，然后低头看看封柬的手机，又再次抬起头来，半天也没把语言组织起来，指着封柬的手机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首歌是阮清河唱的？！你从哪里听到的？！他什么时候唱的，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

　　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整个人蹦了起来，高亢又不可思议地喊道：“你别告诉我这是他唱给你一个人听的！天啊！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着她像烫手山芋一样，即刻摘下耳机扔还给封柬。

　　封柬不理解，“你不是喜欢听他唱的歌吗?”

　　所以他才特地放给顾嫣听。

　　“这不一样！”顾嫣炸了，“这可是阮清河从来没对外发布过的、只给你一个人听的歌，你怎么能给我听！你知道这首歌如果被他的粉丝听见会怎么样吗？当场爆炸好嘛？！好吧，就像我现在一样，我已经快要嫉妒到爆炸了！”

　　顾嫣急速地拍打着胸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给封柬解释道：“尾鱼乐队火起来的歌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歌曲都是阮清河原创，但他从来不写恋爱类的歌曲，原来我还不觉得有什么，术业有专攻，可能他不擅长这一类曲风，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首歌，他好会！歌词也太动人了吧！呜呜呜……这种默默的守候好戳人心窝呀。”

　　说着，顾嫣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崩溃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年代呀，男生都喜欢男生了，还让我们这种异性恋还怎么生存！”

　　封柬听出了她在假哭，所以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顾嫣没哭多久就抬起头，她脸上一点泪痕也无，取而代之的是气鼓鼓的脸颊，“完蛋了，这么大的秘密，你真的不该让我知道，你知道保守秘密有多难吗！这简直是太痛苦了，我真的好怕待会在台下会大声喊出来：大家快来看呀，站在我旁边的这歌家伙就是阮清河的心上人！”

　　封柬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并且我认为阮清河跟我成功配对的几率在5％以下，像这种结果趋向于必然的事件，你不必放在心上。”

　　结果，顾嫣“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那我就更为阮清河感到不值了！为什么他要喜欢上你这种不通人情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科研狗啊！”

　　封柬对顾嫣给自己的评价很无奈。

　　岂料顾嫣又自己振作起来，她站起来，拍着封柬的肩膀，恍然大悟般道：“我明白了！”

　　封柬：“你明白什么了？”

　　“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我就是这个斯人！”身为混血，顾嫣终于拽完了她仅会的最后一句古文，“放心吧！就让我来做你们之间沟通的桥梁！为你们创造相处的机会！封师哥，你只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阮清河而已，只要你靠近他，了解他，观察他，你也一定会被他所吸引的！毕竟——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呀！”

　　疯疯癫癫的顾嫣握紧拳头发誓，然后她带着封柬一路小跑到学校礼堂，在礼堂门口还买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封柬指着那束玫瑰道：“你可别想让我送这个。”

　　“你可真会猜，就是给你的！拿着！”顾嫣两嘴一抿，不容拒绝地把花塞进了封柬的怀里，“演出结束就送！立刻送！不然人太多位置你都抢不着！”

　　等在小礼堂排队的人群里的时候，封柬难得地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个子高挑的他混迹在一众青春澎湃的女孩群里，手里捧着的不是寻常可见的谢礼花，而是一大捧玫瑰，委实吸引了不少目光，封柬眼梢余光看见这一幕，自觉地抬起手把墨镜戴好，顺便压低了帽檐。

　　从出生到现在，封柬从来没遇到过什么令他感到懊悔的事情，可此刻，封柬头一次有些后悔被顾嫣带来这光怪陆离的地方，不过就算他这时候想走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现场的人多得实在有些离谱了。

　　周遭人声鼎沸，哪怕不是故意，也有交谈声传入封柬耳中。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是清河在尾鱼乐队的最后一次演出了。幸好我的票买得早，听说一周前票就卖断了，好多人消息知道得晚，高价收票都买不到呢。”

　　“啊？到底为什么啊？”

　　“我也是打探到了一点小道消息，好像是嗓子出了点问题，需要修养一阵子。”

　　“呼，那还好呀，等修养完了还可以继续听的嘛。”

　　“那今天岂不是他的告别演出了？我现在都大四了，等他回来我都毕业了，估计是听不到了。”

　　“没关系的，是金子总会发光，我相信尾鱼以后肯定会有更大的舞台。”

　　“我买的第一排，你呢？”

　　“我第二排！”

　　“可恶又被你抢先了！不过没关系，就算你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清河也不会看上你的。”

　　“谁说的！只要我坚持不懈，我总有一天能在他面前混个眼熟，只要他一天没谈恋爱，我就一天都有机会！”

　　“啧，不自量力。”

　　周围还在排队的迷妹们七嘴八舌地加入进了谈话。

　　顾嫣有口不能言，嘴都快被自己抿白了，她怒气冲冲地瞪着站在一旁一脸无辜地看着普通人类吵架实录的封柬，果然，这家伙还是不能理解自己此刻已经快要被憋疯了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