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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安州地处纪国南部平原的边缘位置,辖内河道密布,水陆交通发达,是江南最为富庶繁华的地方。

      此时的北国早已落叶寒云,而这里却依旧微风暖阳,青山碧水。明邃的船队一路行来,只闻两岸熙熙攘攘,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难怪这一带素有忘乡都的称号,小小边城就已如此繁华热闹,不知到了邃阳又是何光景。

      一行人在五湖镇的码头靠了岸,船上的伙计与岸上的接应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主子们,明邃几人便在附近找了个茶摊稍作歇息。

      章淮征清点完毕,便指挥伙计把货物搬出来,岸上则早有黎深的人守在那里等候装车。

      黎深看了一会儿,评价道:“你家这货箱着实不错。”

      正在给主子们剥花生的阿盏骄傲道:“可不是嘛!我们少爷一向心灵手巧,设计个小小货箱还不是手到擒来?”

      黎深闻言一挑眉:“你弄出来的?”

      “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心灵手巧地剥花生?”明邃往阿盏嘴里塞了一颗花生仁,转而对黎深道:“这箱子收纳虽方便,不过实际用起来还是有些问题。此为第一批,将来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再做改进。”

      黎深挺佩服他这一点,想了想道:“说起来我族中也有不少生意,今后若有需要,就都找你家的船来运吧。”

      明邃愣了愣,连忙摆手:“不不不,别别别……”

      黎深对这个地主家傻儿子的拒绝有些不解:“怎么还有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

      “实话同你讲,”明邃小声道:“这船……也就是拿来装自家货物,顺带接些大船帮看不上的零散活儿。你要是有需求还是委托专人比较靠谱,再说我们家要价也比外面高,这买卖对你来说可算不上划算。”

      “好说。”黎深道:“开矿的哪里会缺钱?”

      “……”

      黎深吃完阿盏递来的花生米,又伸手去明邃的小碟子里拿:“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也不全然如此。”

      明邃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好奇道:“此话怎讲?”

      黎深心想老子给人送钱还得编理由真是辛苦,嘴上却一本正经道:“第一,你们船虽不大,但按照我的需求来说却是足够,如此货到船走,无须等待大批货物集结出发,既灵活还能节省时间。再者,你那货箱密闭性不错,比较适合运送一些特殊物品。”

      明邃眯缝起眼睛,悄悄凑上前问道:“什么特殊物品?”

      黎深一根手指顶着他的鼻尖把他摁了回去:“顾客隐私。”

      “知道知道,我不打听便是。”明邃摸摸鼻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的话问得多余——黎深不会陷他于不义,也断不可能将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带上他的船。

      黎深笑笑没再说话。

      二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那边钟毓跟在章淮征后面走过来,对黎深拱手道:“宗主,都准备好了,车队随时可以出发。”

      黎深点点头,吩咐道:“你带他们走吧,望月观星二人留下。”

      钟毓低头应了,临走前不忘提醒明邃:“我在蒹州等你啊,记得办完事情快些过来。”

      明邃“哦”了一声,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望月观星负责伺候黎深起居,二人默默随侍左右,自是与话痨阿盏不可同日而语。

      钟毓走后,章淮征道:“咱们这边也该尽早出发,距离邃阳还有段路要赶呢。”

      “辛苦章叔。”明邃起身,有些担心地问道:“邹先生那边……”

      “少爷放心。”章淮征道:“邹先生不过舟车劳顿,加上情绪有些激动,这才病倒了,休养几日就会好的。”

      明邃看了看黎深,对方点点头,他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便重新整装出发,抵达邃阳时已经入夜。

      马车直接从后院驶进明府。大伯明尘亲自领着一众奴仆前来,隆重得像是在迎接一位即将带他脱离苦海的救星。

      明邃与他寒暄几句,又向他介绍了黎深。

      明尘早已让人备下晚宴,兴冲冲地给几个小辈接风洗尘。只是席间老毛病又犯了,三句话不离他心爱的字画。

      让明邃意外的是,黎深对他大伯的爱好颇有涉猎,二人聊得竟是非常投缘。尤其是当黎深提出要将几幅稀世藏品赠与他时,明邃甚至肉眼可见他大伯激动到打颤的头发丝。

      他悄悄碰了碰黎深的胳膊,小声道:“你这样不太好吧?”

      黎深不解其意,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邃又往他那里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我大伯说的那些字画可都是孤本珍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太过破费了。”

      黎深笑了笑,不甚在意道:“我对这些东西并不如何感兴趣,比起搁在我那里落灰,倒不如放在他手中更有价值。”

      既然金主都这么说了,明邃便不再多劝,心里却是十分佩服他的豪爽之气。

      等明尘的头发丝儿颤抖完,明邃便同他说起了正事:“大伯,这边情况如何了?”

      明尘在做生意方面虽然不太靠谱,但好歹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百忙之中还是抽空办了些正事的。

      “邃儿啊,安州太乱了。”他终于有了哭诉对象,当下便急不可耐地抱怨起来:“你大伯来的这些日子,唯一的感受就是自己被孤立得非常彻底。”

      “您慢慢说。”明邃洗耳恭听。

      明尘毫不避讳黎深在场,非常敞亮地说道:“这里的管事和掌柜们早已不与明家一条心了。莫说邃阳,就算放眼整个安州,明家在茶叶和几样药材的买卖上那也都是相当有份量的。如此规模,收益本应十分可观,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你也看到了,账上不但不盈利,反倒还亏空着。”

      明邃沉吟:“棘手的是,您说的问题并非少数情况。”

      “谁说不是呢?”明尘痛心疾首道:“如今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所有铺面都脱不了干系,这烂摊子想收拾都无从下手。不是我说啊邃儿,这种烫手山芋你爹让我来办,是不是有点太抬举你大伯了?”

      明尘越说越激动,明邃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大伯,您冷静些……”

      明尘说得虽有些夸张,但挤一挤水分,总还是有七八分实情的。

      黎深没有生意人的弯弯绕,行事风格一向直截了当,闻言不由问道:“何不将那些有干系的掌柜换掉?”

      “哪里有这么容易?”明邃道:“这其中牵连甚广,上到管事下到伙计,早已树大根深,要发落得太多,下手就难了。况且即便要动他们,在这之前我们也至少需要弄清楚两件事——其一,需要掌握确切的牵涉人员名单,其二,这些人把控着行业人脉,没了他们,我们的生意也会不好做,真要将人全部换掉,那便相当于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他们也正是仗着明家不敢轻举妄动,这才为所欲为的。”

      明尘托着腮唉声叹气:“太难了。”

      “是不好办,却不得不办,否则烂到根里就更加无可挽回了。”明邃道。他见明尘一筹莫展,眉头都拧成了疙瘩,转而缓和了语气,狡黠一笑道:“但你聪明的侄子不是来了么?”

      明尘眼前一亮:“贤侄有何妙计?”

      “不忙。”明邃慢慢拿勺舀着汤:“我与未渊初来安州,一路劳顿,需得休整几日。大伯不如先告诉我们,邃阳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明尘狐疑地看着自己的侄子。

      明邃一本正经地胡扯:“吃好玩好才有力气干活嘛。”

      明尘生无可恋地抹了一把脸:“你们父子一定是老天派下来惩罚我的。”

      “大伯莫急。”明邃不再逗他,正经说道:“这些日子您也费了不少心,不如暂且休息一阵子,这事先交由侄儿来想办法。”

      明尘自然求之不得,心里却不免犯了嘀咕——他自己是个草包就不必说了,而这个不过十七岁的侄子就算比他强,还能强到哪里去呢?家里的生意一直都是明蕴管着,他可从未见过明邃插手。

      想到这里,明尘又愁云惨淡起来,刚刚喜迎救星的心情很快就着饭吃进了肚子里。

      然而他到底也想不出有用的法子,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由着明邃去折腾了。

      第二日,明邃竟真的同黎深去了邃阳最有名的酒楼,吃了宗主心心念念的糟鹅。酒足饭饱又将能逛的都逛了个遍,那架势像是要将船上的无聊日子全都找补回来。

      到了第四日,明邃才算撸起袖子干了些正经事——他着人通知各家掌柜,说自己将会亲自去店铺中进行一番巡查。

      少东家光顾,于情于理掌柜们都是要恭迎的。明记茶庄在邃阳最大的门店由一位姓李的掌柜全权负责,李掌柜今日特意起了大早,与其他几个铺子的掌柜们碰头吃了个早茶,猜测着少东家此番来安州的目的,又有恃无恐地商讨了一番应对之策,这才招呼大家一同回了自己铺子,准备会会这个素未谋面,传言只知玩乐的纨绔少爷。

      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到,掌柜们白白为他杵了一个上午,杵得气急败坏,杵得扬言走人。

      李掌柜倒是暗自庆幸,他先前还有些没底,担心这位专程派来的小主子会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毕竟他爹明蕴,如今明家掌舵人,在当年还是少东家的时候,便已经展现出非凡的魄力和无比老道的经商才能了。而面对这个尚未崭露头角的新一代少主,他虽不怕,却也不愿给自己平添麻烦。

      只不过如今看这情形,李掌柜觉得自己倒是可以放下一大半的心了。

      正琢磨着,那边管事过来通传,说京里来的人已经到了。

      原先几个坐不住的,闻言复又坐了回去,李掌柜心里冷笑,命人将他们请进正厅。

      他是个胆大又谨慎的人,此刻打算按兵不动,先听听小主子怎么说。

      只是他没想到来人的气场竟足得令人畏惧——不仅长相是一等一的好,就连身边的跟班都透着说不尽的贵气。

      李掌柜自诩是个见过世面之人,然而这等风姿摆在眼前,却让他心头忽而萌生出渺小卑怯之感来。二人不过随意往厅中一站,他的腿就有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来者立于堂下,为首之人淡淡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李掌柜?”

      “哎哟哟明少爷,正是不才。”主座上的李掌柜回过神来,忙满脸堆笑地起身给少东家行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请上座。”

      底下几位掌柜也纷纷见了礼。等客套完落座后,李掌柜假意逢迎着:“不知明少爷在邃阳可还住得惯?咱们小地方虽说比不上京城繁华,倒也有不少风土特色。”

      没想到这明少爷完全不卖他面子,竟当众打起了呵欠,一副睡不醒没精神的样子。

      因为他的迟到,几位掌柜本就压着火,见他这副模样更是不满了,一时间私语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李掌柜的脸色也黑了下来,无不讥讽地看向主座上的人:“少爷初来邃阳,看什么都新鲜也是有的。但无论如何,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虽说年轻经得起折腾,平日里多加保养才是正经。”

      其他掌柜们闻言,纷纷发出不怀好意的窃笑。

      李掌柜暗自得意,虽未见面,可自打一行人踏入邃阳地界起,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别的掌柜兴许还蒙在鼓里,他可却清楚得很,这明少爷来了三日,竟是丝毫未将正经事放在心上,吃喝玩乐反倒是一样不落,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通通被他逛了个遍。

      李掌柜忍不住又是一番打量。养尊处优的小爷生意上的本事没见着,找乐子倒是一把好手,可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不过话又说回来,将这么个废物点心派过来,看来东家着实是无人可用了。

      “本少爷能来邃阳新鲜一番,说起来也是托了诸位的福。”谁知明少爷压根没把他的揶揄当回事,直接开门见山道:“李掌柜就不必浪费时间了,先把上个月的账目交接一下吧。”

      李掌柜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他们这些年长的老辈们聚在这里,干等了他一个晌午都还没嫌浪费时间,他竟好意思恶人先告状起来。

      不过少爷既然发话,李掌柜也不得不照做,他也懒得再说废话,直接让各位掌柜将自己铺子的账本呈了上来。

      那明少爷随意翻着,完全没个主次,李掌柜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徒有其表的草包根本不懂账!

      果不其然,没翻两页他就将账本往后一扔,懒洋洋地道了声:“你看吧。”

      后面的跟班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了,慢慢翻看了起来。

      “敢问这位爷是……”李掌柜好奇道。

      “他算什么爷?”明少爷轻蔑地哼出声来:“不过是我家账房之子罢了。”

      邹先生的大名他们还是知道的,李掌柜了然道:“原来是小邹先生。”

      那小邹先生一脸不忿之色又不敢发作,想来也是不得不忍耐自家主子的臭德行。

      “不敢当。”小邹先生倒也知礼:“在座诸位都是邹某的长辈,在下才疏学浅,若有什么看错看漏的,还烦请掌柜们多加指点。”

      “好说。”李掌柜痛快应道。

      查账费时费力,小邹先生站在一边细细翻着,才不过刚刚翻了个开头,他主子就已经坐不住了。

      “你怎么那么慢?”

      小邹先生低眉顺眼道:“查账就是这样,一时半会是看不完的,少爷略忍一忍罢。”

      明少爷又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是不耐烦起来。

      他一脸不悦道:“既然如此费功夫,那就不在这里耽误各位时间了,还是拿回去慢慢看吧。”

      众人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觉得这是明少爷打从进门以来说过的唯一一句顺耳的话。他那张脸好看是好看,更多的却是让人来气。

      在座的各位今日已经气得够多了,早些走了,他们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李掌柜于是顺手推舟道:“既如此,那就改日再听少爷吩咐。”

      明少爷起身往外走,第三次置李掌柜的面子于不顾:“改日待客时记得上些点心,明家没亏待过你们,别弄得那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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