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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江南可采莲·(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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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可采莲·(八)
闲聊一番后,花夫人亲自带着姬曦和冉圆圆去了客院,说是客院其实要比真正的客院看着要华丽许多。花夫人说:“这沧澜院本来是我怀着七童的时候新修的,那时候原本打算要个闺女……”
花满楼小时曾经被当做女孩儿养过几年,花夫人给花满楼做的一些小裙子和头花都还在,只是被收到了沧澜院主屋里的柜子里。
后来花满楼七岁那年出了意外,搬到了现在住着的院子,这沧澜院就空下来了。虽然无主,但是时常有下人进来打扫收拾,加上花满楼又是个爱好养花的雅人,沧澜院里也有不少他侍弄的花草。
花夫人一面给姬曦介绍着沧澜院的布局,一边和她说起几个儿子小时候的囧事,其中尤以花满楼为最,谁也想不到如今温润如玉被人尊称为花神的花七童,小时候也曾耍赖皮在地上讨要糖果。
“所以,这就是七童现在不爱吃糖的原因?”姬曦似乎发现了花满楼不大爱吃甜点的原因,尽管他昨天给面子吃了一个鸡蛋糕。
花夫人笑着点头,虽然姬曦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到一定是非常忍俊不禁的:“是啊,这孩子小时候恨不得天天抱着糖罐子,不过他长大了之后呀,就再不爱吃了。”
姬曦默默听着花夫人吐槽,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花夫人心情忽然变得舒服了,她再看向姬曦的时候眼神中就带了几分可惜。
她也直爽,说道:“曦儿要是我女儿就好了,虽然我已经有五个儿媳妇了,可是她们一个个都是天南地北的,老大家的倒是常年在家也要跟着老大出门做生意。想找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找不到。”
“夫人若不介意小女目盲非是完人,以后有什么心事,尽可与我说。”她端起茶壶,放置茶壶和茶杯的托盘在圆桌中间,花夫人见她准备去拿茶杯,还想出声提醒,姬曦却已经轻松地拿起了一只。
姬曦先给花夫人倒了杯茶,又拿起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杯,“夫人呼吸吐纳时可有觉得下腹坠坠,行走坐卧时大腿内侧似有寒气侵入时冷时热?我略会一些岐黄之术,听得出夫人您似有沉疴旧疾。”
“玉娇与我提起过这回事,唉还是女儿家更心细一些。”花夫人的那些沉疴旧疾是怎么来的呢,要从生花家五童的时候说起了,那时候赶上大雪天,甚少下雪的江南第一次下那么大的雪。
花夫人那会儿还有些年轻,便不曾当回事,悄悄开了窗看雪。
结果就寒风入体发了高热,好在孩子没事。后来吃了些大夫开的汤药调理慢慢地也恢复了,隔了两年又怀上花六童,本想着这次生个女儿之后就不生了,不想还是个儿子,她有些嫌弃。
花六童是刚生下来就被奶妈抱走的第一个花家少爷,生他时花夫人还难产了,因为怀着的时候大夫笃定是个女孩儿,就是有些虚弱因而花夫人稍微进补了一些对胎儿有益的补品。
花六童六岁时花夫人又怀上了,也就是七童花满楼,这孩子倒是花夫人怀得最安逸的一个崽,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乖巧。
然而他生下来就不会哭,洗三了也不哭,满月了也不哭也不睁眼!
花夫人吓坏了,以为是自己怀着小儿子的时候天天吃斋念佛祈盼佛祖赐她一个女儿这事,让小儿子知道了,不想来到这个世上。
她身上的沉疴一半是来自于多年求女不得的心因,一半是来自于多次生产后留下的暗伤。女人只要生育过都会知晓,那恶露排除不干净的话会有怎样痛苦的后果,而生孩子这个过程更是死去活来。
花夫人最终是让姬曦替自己诊了脉,当晚,姬曦就从桃花堡的药房里配了一副药材,让圆圆盯着火候给花夫人炖了一盅药膳。
“阿曦,我娘可是身子有何不适?”翌日就是花如令的寿辰,来桃花堡为花如令贺寿的少数客人,可是花如令的至交好友,也有部分人是花家生意上往来的合作者。
中午寿宴过后,花满楼与陆小凤就寻了个机会去找花如令商量捉拿铁鞋大盗的计划。表面身份是江湖神医实际上是铁鞋大盗的宋问草,就是当年那个被花满楼窥见真面目后,把小花满楼弄瞎的元凶。
花满楼当了十几年瞎子,现在想要继续扮演一个双目失明之人也很容易,就算有人拿着刀尖刺向他的眼球,他都不会眨眼的。
两人才从花如令的书房出来,就找到了正在花园里散步的姬曦,花家另外几个嫂嫂也在,只有花满溪因为是京官又是朝中重臣,脱不开身,一家人就没有回来,寿礼都是安排了官差送来的。
豆花月牙俨然把桃花堡的花园当成了游乐场,两只小猫对付人类很有一套的,短短时间就成功俘获了两只人类幼崽当牛做马。
“花夫人的身体确实有沉疴旧疾,妇人病怎好意思宣之于口,刚才寿宴上我注意到几位嫂嫂并不常住在一起,和花夫人相处时日短暂做不到细心也是人之常情。”姬曦嗅着花香过去,折了一株海棠。
花满楼听完面上一黯:“是我们做儿子的不够关心,才让娘受苦痛折磨了……”
“这和你们够不够关心没关系,夫人年纪大了,两次生育后都没能及时保养好所以才会落下毛病。而且她还有宫寒之症,好在于你之后没有再要孩子了,否则大概率会一尸两命。”
姬曦说得并不委婉,也不想委婉,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听得面皮一阵煞白,活像是生孩子的人是自己一样。花满楼热爱生命也尊重每一条生命,不论人还是猫狗之类的牲畜,他都希望能得到善终。
但这也是他头一次直面关于自己母亲的健康问题,自小到大,母亲生过多少次病,请了几回大夫,喝了多少剂药他都了然于胸。
可是却并不清楚,原来母亲的身子一直没好,而且时下女医并不盛行,游方郎中、坐堂大夫更多都是男人。杏林之中尽管都流传着“医者眼中无有男女之分”,但男女有别的观念是深入人心的。
妇人不好意思开口向别人提及私密话,就算是最亲近的枕边人,自己生的孩子都不好意思说,她们怕羞怕被说一句不知耻。
甚至于她们怀孕后,到生完孩子,男人都只是轻飘飘嘴上几句关心的话,从来也不会付诸行动。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男人不能进产房,未婚女孩也不能去看,问就是不吉利有污秽。
有的女人生产时用力过猛,拉屎的有,脏器挤出来的也有。
有的真爱愿意为妻子冲破规矩,可是等见证了妇人生孩子的过程之后,还是会疏远妻子,他们觉得太可怕了,太脏了。明明他们自己当初也是那样被他们的母亲生出来的,为什么要嫌弃呢?
她们几经生死把新生命诞育,得来的结局千万种,有再也不和她亲近的丈夫,因为嫌弃她“脏”了。有与她后来生疏的子女,因为觉得不够理解自己,觉得当母亲的自私自利又喜欢瞎管自己。
生育后的女人连月事都可能出现问题,膀胱与子宫的恢复并非一朝一夕可行,不好好调理就落下了毛病。
姬曦在现代的时候就遇到过几个离婚的族亲,其中有一人和前夫是高中开始谈恋爱,大学毕业就结婚。婚后一年就有了孩子,生产时是顺转剖,惹来婆婆的不喜和丈夫的不满,他们觉得剖不如顺。
女人都快痛死了宫口实在开不了才剖的,男人却觉得这个被剖出来的孩子会给自己带来坏运气,不吉利。姬曦当时听了都想把对方狠狠修理一顿,你嫌弃孩子不吉利,当初就别要啊,结扎不行?
姬曦过去没谈过恋爱,也就没想过将来会不会结婚生子的问题。
她的初恋也就是情劫应在大宋,和逍遥子最亲近的事也就限于亲亲抱抱,她们都设想过成亲、过一辈子的平凡夫妻。后来逍遥子境界突破破碎虚空而去,姬曦自己也冲破情劫,武道更深一层。
她离开大宋的时候,已经是江湖上当之无愧的泰山北斗,是所有江湖客公认的天下第一。
最后,她选择的离开方式也是破碎虚空。
思绪回到当下,花满楼被姬曦毫无余情的说教一番,也不见他生气,只是更为内疚了:“阿曦说得很有道理,与娘相比我瞎了十几年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娘的身体还能恢复过来吗,该如何调理?”
“我已经开了方子,先吃几天的药膳,先把基底打好才能继续下一步。放心,只要夫人配合我的治疗方案,恢复一半的元气不是问题,不能保证活到九十九,七八十岁是没问题的。”
其实,要是花夫人武功高强内力充沛的话,恢复到二十来岁青年人的体魄都没问题,关键是花夫人只会一些粗浅功夫。
这几十年下来光养孩子打理家业了,哪有时间过自己的日子。
半晌没吭声的陆小凤:“听你们这样一说,我有些想念我娘了。”
“你还有家?”姬曦纳闷道。
陆小凤:“……虽说我是个浪子,但也不至于不能有家吧。”
“认识你这么久,从未听你提起过。”
花满楼倒是知道一些陆小凤身世秘密,“陆侯老来得子,自然是把陆小凤看成宝贝疙瘩,要什么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