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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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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偏远,小王虽居于苦寒之地,但每每听人说起小霍大人之风姿,却是很心向往之啊,今日一见,小霍大人果然人如其名,萧萧肃肃舒朗清隽,我朝有大人,实乃千万年之幸!”
隆德帝的这两个儿子,待人接物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要说霍汀洲也是个怪人,傅沉西那样傲慢无礼他没什么好印象,可碰上口服蜜饯般的傅麟,他又看不上。
他毕恭毕敬地向傅麟行了个礼,抬脚便准备往外走。
“小霍大人且慢——”
傅麟喊住了霍汀洲,他温文尔雅地笑着,“九弟久居上京,与小霍大人之间,倒是有些生分呢?”
这两兄弟如何明争暗斗霍汀洲不想管,也管不着,眼下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喝茶。
霍汀洲默然站在原地,只当没听见傅麟说的话。
“小霍大人,我这皇弟自幼肆意惯了,若是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还望您海涵,切勿放在心上才好。”傅麟一副兄友弟恭的好模样,可偏偏傅沉西不买账。
他懒骨头似的倚靠在亭中栏杆旁,似笑非笑地地盯着霍汀洲,他只想看看霍汀洲会如何说。
就凭着霍汀洲那一身硬骨头,他傅沉西入不得这位大才子的眼,只怕傅麟在他跟前依旧讨不到什么好果子。
果然,就看霍汀洲淡然一笑,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傅麟,还有一丝余光落在了傅沉西身上,“燕王殿下多虑了,伺候君主乃下臣本分,翊王殿下身份贵重品行端庄,‘得罪’二字实在过于严重,不知燕王殿下从何处听到如此消息?想来那传话之人实在该打,没边儿的事都能传到殿下耳中。”
霍汀洲这张嘴,认真起来御史台那帮老头子都说不过,傅麟也是有胆量,竟然试图挑衅霍汀洲。
傅沉西看戏看得上头,他且想继续看看,傅麟初来上京,是觉得自个儿有什么好本事呢,能够将霍汀洲拉到他那头去。
只可惜,这出戏霍汀洲不愿唱了。
霍汀洲犹如一只清冷高傲的仙鹤,将傅麟说的哑口无言之后,施施然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傅沉西噗呲一笑。
傅沉西站直了,眉头微皱,一副关怀傅麟的模样,“六哥你莫不是在燕州待傻了吧,怎的当着小霍大人如此无礼,您方才那样说,岂不是指名道姓地告诉小霍大人,您在他跟前安插了眼线?”
一语毕,还没等傅麟开口,傅沉西又自顾自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伸手捂着嘴,一脸惊讶,“六哥,莫不成你当真在小霍大人身旁安插了眼线!”
“若非如此,你又怎会知晓我与小霍大人不睦呢!”
“傅沉西,你怎可随意污蔑我!”
这事若是传到隆德帝耳中,往小了说是傅麟对霍汀洲无礼,若被有心之人拿捏住,往大了说那便是傅麟妄图结党营私,争权夺利。
“六哥,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清楚,不是么?”
“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虚伪了吧。”傅沉西无辜地笑了笑,“您手想伸得多长,可不干我的事。”
这里没了外人,傅麟也就收起了那副笑语晏晏的皮囊,傅沉西倒是一如既往的散倦,其实论姿态,傅麟那副清高而又礼贤下士的模样,比他适合做太子多了。
“六哥每回一趟京,就要费不少心思,可谓辛劳万分,有朝一日,本宫见了父皇,必得让父王对六哥多多嘉奖才是。”
傅沉西这话就是往傅麟身上扎刀子,他半年才能回一趟上京,在燕州天高皇帝远,他是一日不敢松懈朝中局势,可如今他费尽心思才能知晓一星半点的朝局,对于傅沉西来说却唾手可得,这让他如何不恨。
傅麟斜视着傅沉西,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坐上那个位子,凭你也配?”
傅沉西微微一笑,叹息道:“是啊,我不配,可我就算再不配,来日立太子时朝中也不会出现当朝重臣跪在父皇跟前把我逼出上京的一幕呀,六哥,你说呢?”
傅沉西其实对傅麟没多大的感觉,从前他傅麟受宠,不过是在人前风光了一些,又不会多出一张嘴、多出一个鼻子。
可自从傅麟被逼出上京去了燕州之后,他就屡屡被傅麟下绊子,纵然傅沉西无心帝位,他也和傅麟做不成兄友弟恭的天家手足了。
“六哥,你想要太子位,凭本事拿走便是了,何苦将矛头对准我呢?你若有这个能耐让朝中大臣皆支持你,我这个做弟弟的,第一个支持哥哥。”傅沉西耸了耸肩,笑的嘲讽而又单纯,仿佛他就是天底下最干净最纯粹的人。
傅麟握住了傅沉西的手腕,恶狠狠地说道:“凭你一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也配和我平起平坐,傅沉西,你如今可是风光了,可天底下水满则溢月满则缺,仔细风光到了头,便是跌入尘埃不得好死!”
“我再怎么卑贱,起码生母是个汉人,六哥你有什么脸同我说出生?”傅沉西嫌恶地将傅麟推开,“就算千百年过去,江山王位也轮不上一个异族人来坐,六哥,你有功夫在这里狗急跳墙,还不如回燕州封地多喝几坛酒,毕竟梦里头什么都有!”
傅麟撕破脸,傅沉西也没这个好心情和傅麟装和睦。
酒席上他这个风光的翊王不缺人陪,一盅又一盅的黄汤下肚,神色越发阴翳,满桌人都不敢高声语。
余孟平日里的酒局没有傅沉西这尊大佛,他戚戚坐在了霍汀洲跟前,小声道:“翊王殿下今儿在撒什么疯,这可是燕王的酒局,他做出这般姿态,只怕燕王心中不舒服。”
霍汀洲眼观鼻鼻观眼,老神在在,这两位爷早就是面和心不和,傅沉西不给燕王脸,情理之中。
“玊玉,你瞧翊王如今这样做,是不是在给燕王下马威啊?”余孟好八卦,平日里除了批公文,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搜罗上京城中大大小小的秘辛,他酒喝够了,就开始和霍汀洲分享今日酒局上听来了传闻。
“我可是听说,燕王此番进京,打算住满三个月呢。”
饶是一向稳重的霍汀洲听了这话,不由得也有些震惊,他举起酒杯,轻声道:“怎会住这样久?”
余孟老神在在,“此事啊,你父亲应该最清楚了。”
听到这,霍汀洲再没了任何兴致。
余孟委实有些好奇同僚清冷做派,他撞了撞霍汀洲的胳膊肘,有些不尽兴,“玊玉,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你父亲身为尚书令,合该朝中大小事务都清楚才对,怎么到了你这儿,一问三不知呢,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什么事都瞒着我啊!”
霍汀洲无奈求饶,“你又不是不知晓我,我早与父亲分府,平日若无事,甚少登府,你说的这些事,我又从何知晓?”
说完霍汀洲自罚三杯,只当揭过此事。
余孟郁闷地喝了一口酒,没劲。
他好奇地看了霍汀洲一眼,不过瘾,又好奇地看了霍汀洲一眼,还是没有想通,实在不知道好友在想些什么,与其父关系竟能够生疏至此。
酒宴进行到大半,欢畅过后霍汀洲只觉此番来也来了,也不算失礼,便想着让桐叶和燕王府的人打声招呼,先走了。
可行至廊下,却见一道朱红色的身影倚靠在门边。
傅沉西应当是有些醉了,霍汀洲犹豫间想往后退,可没等他退出长廊,就见不远处傅沉西伸手将一人从屋内拉了出来。
半拉半扯的劲头,一个小婢女依偎在了傅沉西的怀中。
霍汀洲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傅沉西的余光也瞥见了他,他缓缓松了手,朝霍汀洲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傅沉西怀中的小婢女趁着功夫跑开了,面容羞怯。
霍汀洲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站在原地等着傅沉西走上前来。
等霍汀洲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沉西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
“春色满园,小霍大人是见着园子里头的哪一出好风光,眯了眼走不动道了呢?”
霍汀洲双唇紧闭,冷冷地剜了傅沉西一眼。
眼底的嘲讽与不屑没有丝毫掩饰。
“怎么,瞧不上本王的做派?觉得本王恶心无耻?”傅沉西低声笑了笑,“可本王就是这般小人,小霍大人又能怎么办呢?”
“说起来,本王往大人府上送了那样多的好东西,可大人收是收了,本王却是等了好久都没等来一句道谢的话,难不成大人还要本王亲自登门不成讨这一句谢谢不成?”傅沉西佯装沉思。
霍汀洲冷如冰霜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低声道:“我府中有阿姐,你敢!”
“本王为何不敢,那日大人匆匆回府身上起了高热昏迷不醒本王都敢登门,如今大人神志清醒,本王登门有何不妥。”傅沉西将唇畔贴在霍汀洲耳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小霍大人,翊王府的门,永远为您敞开。”
“亦或者,本王上您府上去,本王都行的,端开您的意思了。”
傅沉西说完,大笑着往前走了。
只留下霍汀洲一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眼底还有一丝被挑衅后的怒火和无措。
冰雪一样的人,动了怒,倒是格外活色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