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懿书生

14、第十四章

　　黑暗里的周分队长，也一点点放松腰背，闭起眼来，向后靠回凉硬的板壁。

　　背后和身下的车板微微震动。
　　车子驶得小心平稳，弯也转得平稳小心。

　　警队的车子，安静跟在后面。转动的车头灯，忽明忽暗照来。

　　没什么多余动静的暗夜里，混着汗味汽油味的空气，也渐渐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他就这么闭着眼靠着。

　　身体困乏得厉害。
　　白天救人时，右臂的肌肉用力过度，到现在还一抽一抽地疼着。

　　可他的心思压根没在这上。
　　脑子里想着的，还是刚被搭档拿来调侃过他的刚别了的旧人。

　　今天的见面，着实是个意外。
　　不是说遇见的那个旧人，而是和她遇见的地点方式。

　　那天，在中队会议室里，他们几个队长队副被刘中队带着，讨论今年新人头一次参加的野外生存训练计划。

　　可伸缩的激光触控笔，在投影出的军区地图上，大气地圈了片不小的地方。
　　刘大狐狸对他们几个好整以暇地闲闲笑着：“来吧，一人挑个地方吧。看看哪片地儿顺眼，带着大家伙一块儿去度个假。”

　　在座的除了他和队副，同一个分队里的两个队长，至少有一个是带过兵的老手。
　　这次选拔上来的新人，也大都归到了他和队副的三分队里。

　　新上加新。
　　首轮首位的选择权便自然而然落在了他的手里。

　　其他几个队长齐刷刷转脸瞅着他，他和队副又齐刷刷去瞅前面的投影地图。

　　三维图形的地图上，有几处深山老林的绵延所在。
　　有的他到过，有的还没有。

　　一处处都是待挑选的风水宝地。
　　乍一看，还真不知该从何选起。

　　“队长？”
　　队副同志微探过身，低声探询。

　　他的一双眼，却已经定在了其中一块并不陌生的风水宝地身上。
　　前两天刚在某人朋友圈里瞥见过的一处名称地点，自顾自不受控制地浮上心来。

　　城南县西南的那片山区，属于绵延跨省的连山支脉。
　　有山中常住种田种林的人家，也有连绵起伏几无人烟的山林。

　　是他刚入队那会儿参加野外生存的实战现场。
　　如果没记错的话……也是她说要和几位同门一起去做社会调研的村子所在。

　　“我们就选这儿吧。”
　　他朝地图的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报出大致的经纬度和山脉名称。

　　众人纷纷看向地图。
　　他回头，与队副同志对了下眼。

　　队副同志确认了一下地图上的地点方位，也冲他点了点头，表示了毫无异议的赞成。

　　地形熟悉，距离不远。
　　对于他们两个初次带兵经验尚浅的分队长来说，算得上是个合情合理的选择。

　　“行，挺好。”
　　刘大狐狸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把头轻点，显然也觉这选择不错。
　　训练地点就这么顺顺当当决定下来。

　　一点突如其来的灵感。
　　虽然算不上私心，却也并非与她无关。

　　可他其实并没想过，要在训练进行的时候，与她有什么或远或近的接触。
　　这不是训练的一部分，也不是纪律容许的私心范围。

　　所以，一个多月来的训练，一直进行得中规中矩按部就班。
　　远远避开有人活动的农田山村，自然也远远避开他所知道的有她所在的留守山村。

　　没想到，他越是无意打扰，与她沾边的事还越是找上门来。

　　当他听说“后沟村有两个小姑娘在山里走失了”的时候，还以为这主语里的其中一个就是他认识的。
　　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扶在耳麦上的手指都是一紧。

　　直到又听说“两个小姑娘”一个六岁，一个八岁，才知道是自己多心，误会了。
　　不禁暗叹自己的神经过敏。
　　所谓的关心则乱，大概不过如此吧。

　　于是，原计划等训练结束回了A市才相约见面的人，就这么人算不如天算的，在这偏远山区的留守老村里，提前碰见了面。

　　他有知己知彼的心理准备。
　　她却是完完全全的毫不知情。

　　刚后知后觉认出他时，那一张许久未见却不觉陌生的白净小脸上，露出的表情着实怪有意思的。

　　意外，惊讶，又有些迟疑的发傻。
　　比预料中的呆愣安静，可也比想象里的生动真实。

　　可惜，任务紧急，救人要紧，他没多余的时间与她言语。

　　只是多留了那么两秒钟的目光，和唇边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勾没勾出的浅弧，算是打过了个时隔五六年才又重新当面得见的招呼。
　　也不知她是不是留意到了。

　　他又想起那只发圈。
　　下意识抬起手，隔着胸口的口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

　　他原本是想依着那个叫小春的女孩儿的意思，回去见了人就把东西原样奉还的。
　　也算是有头有尾的公事公办。

　　可到跟前，他还是改主意了。
　　亲手从她手里接来的东西，他忽然不愿就这么轻易让它离手了。

　　一点可有可无的无聊转念，想起了当年分开时候的匆忙，和除了一点忆想什么也没有留下的念念不忘的遗憾。

　　他擅自决定，让口袋的东西再多跟自己一起待上几天。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还欠着她一顿接风的大餐。
　　等那时候再还给她吧。

　　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被她称作师兄的眼镜男生。
　　个子不高，面相斯文，给小孩子处理伤口的时候，动作还挺细致温柔的。

　　言语举止没什么逾距之处。
　　就是镜片后的一双眼，总带着三分关怀七分注意，时不常地往林家丫头身上飘。

　　也不知道小丫头片子是真没注意到，还是假装没在意。
　　倒是对人家不冷不热，客气有礼，也没怎样超越寻常的社交距离。

　　周分队长不大自知地酸溜溜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用军用匕首修整过胡茬的干净下巴。
　　呵，当年的小丫头果然是长大了。
　　都是个身边会有什么体贴关怀的好师兄的人了。
　　看来，他是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林茉他们到达县城的小火车站时，已经是将近凌晨了。

　　后半夜果然又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却淅淅沥沥一直未停。
　　大家着实为尽快出山没有耽搁的决定庆幸了一把。

　　消防队的车子一路领路开道，带着他们谨慎小心地绕出了盘山路。
　　一直把他们送到能望见火车站顶牌的红绿灯路口，才鸣了喇叭，打过招呼掉头离开。

　　他们又回到半个月前离开过的县城火车站。
　　司机师傅熟门熟路在站前台阶下放下他们，收了车钱，打了招呼，就打着哈欠开车离开了。

　　三位师兄帮林茉邹曼两个伤员把行李抬到车站。
　　短短几级台阶几步路，几个人走得蔫头耷脑东倒西歪。

　　因为担心司机师傅犯困，他们轮流和他闲扯了一路。
　　一到了地方，精神松懈，困意倦意一下子就都涌了上来。

　　加上盘山路绕到最后的压不住的晕车反应，几个人刚过了安检进到车站，就恨不得就地躺倒睡上一觉再起来。

　　他们买的是两个小时以后的硬座车票。
　　几个人横七竖八瘫在小站候车室的座椅里，一边歇气，一边等着到点儿发车。

　　这个时间的小城候车室里，灯火通亮，却照出满大厅的冷清。
　　不到一半的上座率。
　　其中大部分，还是一人就占了两三个座占座补眠的。

　　空气也湿漉漉的，弥漫着昏昏欲睡的味道。
　　站内的提示广播偶尔响起，飘在大厅里响亮空荡。

　　为数不多被它提醒了的乘客匆匆离座。
　　空荡的大厅，就变得更加空荡了一些。

　　带队师姐歪在椅背一角，抱着手机给导师发平安消息。
　　三位师兄钻进车站的小超市，挑了点面包饮料小零食。

　　饿了大半个晚上的贪吃鬼们，立马又回血回出点人气儿来，一个个笑嘻嘻道着谢，一边伸手从袋子里摸吃的。
　　半个月同甘共苦的战友情，一个口袋里抢起吃的来一点也不见外。

　　林茉手疼，没着急伸手过去抢吃的。
　　眼镜师兄瞧见，就从自己拎着的那兜里给她拿了一条袋子里充了气的椭圆面包，和一袋奶油口味的3+2饼干。

　　他把东西递到林茉面前，如往常一般好脾气问她：“你是要吃点东西，还是想喝点什么？”

　　倒弄得林茉不大好意思。
　　她低头瞧着师兄递到眼前的面包饼干，觉得自己一路上的刻意躲避，有些过于小人之心了。

　　她没怎么犹豫，就选了爱吃的奶油口味。
　　然后，仰起脸冲师兄笑得礼貌又诚恳：“谢谢师兄，我先吃点这个吧。”

　　眼镜师兄也对她笑笑，点头：“嗯，不客气。”
　　不怎么深刻的笑意，还是透出点掩不住的失落。

　　林茉只得装作并不留意，低下头拆开饼干的塑料包装，默默拿出一块塞进嘴里。

　　邹曼递了瓶柠檬味的运动饮料过来：“喝点这个提提神。”
　　“嗯。”林茉叼着饼干含混应着，伸手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你以为的偶遇，其实都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