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饥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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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平常常的上午，一块空地上，部落中的所有人都集合在这里。
日手持神杖，站于这块空地的前方，似乎在与下面的人争论着什么，神杖上的太阳金饰被日的剧烈动作晃得摇摇欲坠。
“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伟大的伊安神从来没有主动索求过鲜血，你们这是在侮辱神明。”日抿了抿嘴唇，眉头皱起，对下面人提出的建议表示了强烈反对。
但有些人却仿佛没有看见站在前方的日难看的脸色，继续溅出唾沫，不依不饶道：“祭司大人，伟大的伊安神七年没有降临人间了，祂已经收回了祂赐予我们的一切恩典。这难道不是伊安神对我们没有献上更加珍贵的祭品的惩罚吗？”
聪慧的日自然听懂了手下人的暗示。在这些人眼中，他们能献上的最珍贵祭品，自然是族人们的鲜血。
如果这份鲜血来源于具有神秘力量的血脉时，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日气得双颊发红，她努力平缓了粗重的呼吸，装作寻常模样，道：“伊安神只是在别处游玩，一时忘了时间而已。天空太阳照常升起，部落篝火不蹭熄灭，沙漠狂风依然怒号。你们，凭什么说伊安神抛弃了人间！”最后一句话，日加重了语气，手中的太阳神杖垂直拄向土地，溅起了点点沙土。
底下的众人一时无言。良久，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声音幽幽响起：“可是，祭司大人，地里已经很久没有长庄稼了。祭司大人，我……我们饿。”
饿这个字，一但被说出口。日无论有多少理由，也无法再拒绝下面饱含着饥饿的目光了。
伊安七年没有神降，田地里的农作物纷纷拜倒在贫瘠的沙土地前。这让早已习惯于依赖伊安农业与丰收神职来获取食物的部落很是无措。
日知道，眼下部落的困境，既是天灾，也是人祸。然而，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的根源都来自于部落众人虔诚信仰的太阳神伊安。
伊安的丰厚的馈赠，让这些人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
日曾在梦中偶然截取到了伊安的一片梦境碎片，她看到了一个与此世完全不同的天国。
她很想直接告诉下面这些沉默绝望的族人，其实人类自己也可以让田地里的农作物结出果实。
丰收并不全是神明的权能，神明能做到的事，人类凭借自己也可以做到。
日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但她最后还是吞下了即将吐出的狂言。
日知道，即使她说出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她的族人只会说，看，日和她的祖先一样，又发疯了。
在此时蛮荒世界里的人看来，智慧与疯狂仅一线之隔。
如果在这次祭祀后，伊安还没有降临的话，那就带领部落往东迁徙吧。木好像听一只流浪的无名黑鸟说过，那边的土地更适合种地。而且那里应该没有会拒绝几百人祭祀的神明。日收敛住目光，摩挲着手中的神杖，在心中暗思。
“那便在三天以后举行祭祀，祭品……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日站于众人前方，闭住了双目，再睁开双眼时，她的灰瞳中已经没有任何犹豫慈悯之意。
下方有人不忍心见日如此为难，安慰她道：“祭司大人，您别难过。它只是离开了自己在人间的身体，到天上去侍奉伊安神而已，就像您的母亲灵一样。”
灵这个名字，日已经十年没在部落里听到过。没想到，当她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竟然是在这种情况。
日和她的母亲共同对族人撒下的谎言，当初是她们的救命稻草，如今却成为了绞死她们一个个家族成员的绳索。
在上方的日听到了族人好心的安慰，她此刻没有回复，而是径自离开此地，不再理会下面的族人。
在日远离人群不久，神杖上的太阳金饰突然坠落地面，她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捡拾起地上的太阳，可在她触碰到那片太阳金饰时，她的泪不知为何流到了沙土之中。
“伊安神，您这是在惩罚我吗？”日抬头望向正上空的那发散着万丈光芒的日轮，双眼刺红，心中不禁生此怀疑。
天上一个太阳，地上一个太阳，中间夹着的也是一个绝望的太阳。
……
等日回到家中时，她的模样已与平时无二。她打开门，呼叫着她一对儿女的名字。
“玲、石。”日的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回传。
日的话语刚刚落下，两个十三四岁长得很相似的小孩儿就从屋外放置枯草的地方冒了出来，身上沾满了草屑。
原来他们在将枯草扎成捆，准备仔细保管起来，以防部落以后有什么时候要用到。
听到母亲日的声音，他们迅速跑到日的面前，在刚刚打开了屋门的日面前，乖乖站好，道：“妈妈，你回来啦。早上你让我们干的事，我们都干得差不多了。”弟弟石抢先姐姐回答母亲的话语，碧蓝色的双瞳带着对来自母亲的夸奖的渴望。
“妈妈，我们今天吃什么啊？我不想吃土豆了，最近我和石都吃不饱。”这是来自于日的女儿玲的娇憨言语。
玲一边说，一边摇晃着日的手臂，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食物。
日推开门后，便精神恍惚起来。直到女儿玲不住摇晃了她的手臂，她才如梦惊醒般，集中心智，对玲和石勉强笑道：“玲、石，三天后我们要举行祭祀了。”
“那祭祀是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我和姐姐都可以帮妈妈提前找好。”石飞快接着日的话语，丝毫不给姐姐玲一点反应的机会。他像一只被人类遗弃惯的小狗，拼尽全力只是想从主人那里得到一点点宠爱。
日摸了摸石的脑袋，石享受着平日里只属于姐姐的爱抚，幸福地用头摩擦着日粗糙的手掌。
就在石沉溺于幸福的此刻时，日却突然掷下了一句残酷的话语，“部落里决定了，你们当中的要有一个要去侍奉伊安神。”
日口中的侍奉伊安神，自然是指像木那样，在祭台上被祭司献上，然后再被伊安神将灵魂接引至天上，常年陪伴伊安神。
玲和石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不再有任何话语，两张相似的脸都被吓得煞白。
在他们眼里，身前的日不再是他们可亲可敬的母亲，而是一个随时会把他们送上祭台的凶神。
玲和石打死也不会想到，他们学了七八年的祭祀仪式，如今竟然会用到自己身上。
性格柔善懦弱的玲率先落了泪，抽泣声断断续续在空中响起。
相对而言早熟的石，虽然也红了眼眶，但还是勉强镇定了声音，道：“妈妈，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伊安神的祭祀从来用的都是狼首，如今怎么……”
“没有余地了。狼首已经满足不了伊安神了，或者说是已经满足不了部落里的有些人了。他们眼中最理想的祭品就是像木那样的人，但木本就不该死在祭台上。”日分别抚摸着玲和石的面庞，想试图勾起一丝笑意来安慰自己的儿女，努力到最后，只形成了一道苦笑。
‘当年木那件事，我终究是处理错了。’日看着儿女无知惊恐的面容，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说完，日从枯草堆中抽出了一根细长的枯草叶。她将之用手截成长短不一的两段，握于一只手中，露头一端齐平，握在手中的另一端不露一丝痕迹。
日将握着长短不一的枯草的手伸到玲和石面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我们在伊安神的见证下，共同举行这个仪式，抽出短段者即升至天空去侍奉伟大的伊安神。”
玲作为姐姐，先从母亲的手中抽走了一段枯草，长度有点短。当玲看到抽出的枯草长度时，顿时哭得更加大声了。
石抱了抱哭泣的姐姐后，从母亲手中拿走了最后一段枯草。出人意料的是，石抽出的枯草段竟然比姐姐玲的还短。
玲渐渐止住了哭声，把同情的目光投降了一旁的弟弟。
日灰色的双瞳盯着自己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儿子，她一字一句认真地对石道:“石，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可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母亲，我想好了。”石笑了笑，温柔的笑容像是树梢上初挂的新月。
日看到石的笑容，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她用手背掩盖住口鼻，想要掩饰自己在儿女面前的狼狈姿态，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最后，日给了石从小到大期待已久的拥抱。石终于实现了自己幼年时候的梦想——成为一个让母亲开心的人。
但是，石却主动松开了日，从母亲的拥抱出来，轻笑道：“妈妈，伊安神真的会接我到天上去吗？”
日这时也勉强止住眼泪，故作轻松道:“当然，说不定你还能在天上见到我的母亲灵呢。”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你了呢。”石笑了笑，便离开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姐玲，出门去准备祭祀所需要的莲花了。
离开家不久后，石随手扔掉了夹在指缝间的一段枯草。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今天的太阳比未来的都要好啊！”
……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饥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