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是如意》追步风满袖

11、一秒掉泪

　　孙如和曲雅的会谈草草结束 ，一直到第二天上妆，孙如都在担心万昌会怎么解释，她要不要，还是，应该，有必要，提前给万昌恶补一下应对媒体的话术。

　　免得到时候亮相，第一轮交锋就被诡计多端的媒体带跑节奏，吃了闷亏。

　　因为今天有重戏，万昌始终在自己的岗位上，给场景道具讲宋朝归置规矩，帮服化在细节上一丝不苟地排雷，连宫制糕点都不得不严苛地检查，重戏中的宫中参拜礼仪更不必说。

　　而孙如也有好多场群戏和大段台词需要仔细推敲，于是，两人默契地，暂时搁置了自己的私事，认真工作。

　　剧组虽然一切如常，井然有序，但是风平浪静下，大家看她的眼神却不同寻常，她能明显感觉，被注视的频率和时间多了起来，只不过，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把话挑破了问。

　　但这样对孙如来说，更加折磨，大家那种若隐若现，买一送一的捆绑式偷瞄，像消消乐，瞥了瞥她之后，一定又不自觉地去瞟一眼万昌。

　　甚至还在他们两人间反复横跳，眼神如灵活自由的小鸟，堪比曲苑杂坛里的曲艺大师。

　　这种行为在片场不断发生后，孙如有些烦躁，她回自己的房车匆匆喝了口被安排顶替上来的备用助理现榨的新鲜果汁，又回到片场开始走位。

　　走位是根据导演的镜头设计，配合摄影机进行开拍前台词串联，以及机位路径的彩排，以提高拍摄的效率，减少废片的产出，达到一气呵成的理想镜头效果。

　　虽然麻烦，但却是拍戏前的必经流程。

　　走戏的间隙，孙如发现，好几名前几日还朝气蓬勃，阳光开朗，热情大方，勤劳好客，脸颊粉嘟，干活卖力的优秀女工作人员，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集体失了血色，失恋了一般，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地默默搬运道具和戏服，简直一个比一个摆烂，当然行为上不敢摆烂，主要是精神上摆烂。

　　经孙如目光如炬的看诊辨证，号出她们的垂头丧气，可能与昨晚被挂在热搜榜一的娱乐板块新闻有关。

　　哎，金庸小说里有一见杨过误终身的说法，她们片场，却到处是一见万昌念终身的状况萌芽。

　　这人，没有了精神支持，吃不香，睡不着，干活很累，深夜买醉，有一个魂游的女场记，还在抱怨腰也酸了，腿也疼了，走路也没劲了，还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一口气掉下二楼。

　　孙如连连摇头，暗自叹气，得出结论：“看来各位男性朋友们，有朝一日，想要成为广大女性的精神钙片，必须保持单身，连绯闻对象都不能有。”

　　糟糕的事情不止如此，和孙如对戏的一个新人，在开机后，吃重的哭戏死也哭不出来，整个剧组，全副武装，就等着她掉泪。

　　导演拿着窝机不耐烦地喊卡，抱怨到：“杨韶韶，真行，我推你的近景都推到‘卡出血’了，你都还没哭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该像个耐心的老妈子，和全组几百号人等你掉泪能等到天黑？拜托，我是管拍片的，不是办托婴的，不行赶紧走。”

　　这句话，比任何的教学引导都有效，直接把杨韶韶整哭了。

　　在全剧组等她掉眼泪，可当事人眼泪却像迷路蝌蚪，就是一颗不来的巨大压力下，直接崩掉，哭得稀里哗啦，惊天地泣鬼神。

　　导演反应极其迅速地一声令下：“各组注意，开机！”

　　……

　　杨韶韶哭得妆都掉了。

　　“卡出血”是多大的侮辱，镜头把人的脸都卡出去了，演员的情绪却都还没有轰上来，这样的判定，等于是在说：“你知道你不根本适合干演戏这行吧！”，一种对演员演技极不专业的认定式表述。

　　孙如叹气：新人实惨。

　　导演的话是糙了点，但理不糙，实力不济，的确拖后腿，至于为什么不用哭戏神器：洋葱膏，以及眼药水，其实也有讲究。

　　因为，上了S级的大戏，投资一般都是上亿，导演有收视率压力，自然不敢随意胡来，为了追求真实感，不允许使用眼药水。以及类似的物品辅助，这样的泪，不但滑落轨迹不对，而且没有后劲，意思是说，只能滴一滴，掉一滴，抹一下，哭一下，不能源源不断地掉眼泪。

　　孙如看着这位刚出校门的表演同仁如此难堪，心有不忍，偷偷在备戏间隙的时候凑在她的耳边说：“韶韶，坚持住，收摊了带你去肥羊火锅店，进补当归羊肉，咱们把哭出去的泪，耗废掉的神，都补回来。”

　　当归羊肉，到底能不能滋补耗掉的神，孙如真不知道，但这起码是个心理安慰。

　　起码，新人杨韶韶的脸上，终于展露笑颜了，冬季正午，几名主要女演员，齐聚象山知名高档羊肉火锅店的会员包间，一人一勺，往瓷碗里舀当归羊肉汤，孙如难得地做东团建。

　　女二号耿园一边喝，一边感叹演员不已，滔滔不绝分享起自己当年同样悲惨的青葱岁月，她安慰新人杨韶韶：

　　“哭戏确实是很难，当时我刚入圈，根本不会调动情绪，真的是酝酿了几个小时，眼睛还是干的。咱圈里一直有种说法，业内一线女星，都是哭戏一流，此话所言非虚。”她还呲了一声，很明显，当年的事，现在都还存留着不小的阴影。

　　“别说刚出道的了，我入行也有十几年了，现在我演哭戏，都还有压力呢！”另一个女演员紧跟着赞同。

　　然后，孙如身边一个入圈没有几年的小演员壮着胆子问：

　　“如如姐，你的哭戏就特别好，每次都能一秒掉泪，能不能教一教我呀，我这部戏之前去其他剧组跑组，选角的时候，导演就是因为我哭戏不行，把我刷下来了，到现在我都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我当时状态很好，特别入戏，眼泪也是说掉就掉，就跟自来水一样，根本不像今天杨韶韶一样，半天挤不出半滴。你说，我试戏的时候，都表现得那么完美了，怎么还被拒之门外了呢！”

　　孙如问：“那有没有一些带资进组的‘空降部队’呢？”。

　　带资进组就是带着钱来拍戏的关系户，时常以“空降”的非常规状态出现，有的还喜欢自带编剧魔改剧本，给剧组众对戏演员一个措手不及地尴尬。

　　总而言之，是一般正常演员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群体物种。

　　小演员摇头说：“如果说有这种关系户，我还没这么不服了，最起码问题是在别上身上，不是在我身上。”

　　孙如点头，说：“那既然没有遇到潜规则的情况，不是外部因素，肯定就是内部因素了，你被刷，可能……纯粹是因为哭得太丑了。”

　　对方不敢相信：“不可能吧，演戏最忌讳在意形象，真情实感才是第一位啊，我们学校老师教表演课的时候，都要求我们真听真看真感受啊！”

　　孙如却摇头：“学校的理论，和现实的拍戏经验之间，还是有差距的，这其中的分寸感，必须要很多部戏的经验积累才能拿捏。”

　　她又解释到：“形式和内容应该保持和谐统一，如果你哭过头，就毁戏了。”

　　“啊？太难了啊。那到底要怎么样啊，有要真情实感，还要注意形象？”

　　“就是这样啊，情绪不能平扁，也不能太满，要松弛有度，有收有放，你要是哭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能接着往下好好演吗，咱们是影视艺术，归根结底，是美的艺术。”孙如的经验总结，其实不出自教科书，她没有读过大学，没有表演专业院校的老师教导，只有自己一部戏一部戏地仔细钻研与参悟。

　　“那怎么样才能哭得好看？”

　　“要眼睛一直含着泪地，说台词。到最后台词差不多说完了，你的眼泪，才一粒一粒，晶莹剔透地，掉下来，还不能挂在脸上。”

　　孙如一五一十地传授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