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搓泥巴问鼎大道》安徒僧

104、信命还是信人

　　天机院众人带着邬笑笑虽然离开了碑林，却也没有出无垢界，一方面邬笑笑的情况看着不想经得起长途跋涉的，另一方面……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好在碑林外有不少阁楼，这些阁楼曾经都是住过人的，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众人便直接在这里安顿下来。

　　君识抱着邬笑笑，随便挑了一间房间便钻了进去，把跟来的悬春等人锁在外面，面面相觑。

　　方才在路上，悬春已经将所有伤药都掏出来喂给邬笑笑了，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可以做的，憋了半天，只得站在门外喊道：“小师弟，有什么情况你就叫我们。如果小师妹醒了，你也赶快告诉我们！”

　　门内没有半分动静。

　　悬春她们有些丧气，不敢离邬笑笑太远，生怕出了什么情况来不及反应，几个人便挤在楼下的几个房间里将就着。

　　好在邬笑笑并没有沉睡太久，第二天便醒了过来。醒来后的邬笑笑遭到了众人的围观和问候，虽然一堆人中只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医修，但不妨碍大家操心邬笑笑的身体，只是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避开了真元的事情。

　　但邬笑笑又不是傻子，自己的修为倒退，她还能察觉不出来吗？

　　等到君识嫌这群人烦，一袖子把人都拂出门后，邬笑笑这才有机会沉入识海，问识海里的系统：“真元受损会导致修为倒退~？”

　　系统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长叹一声：【本来不会的，但你又是强行升境，又是设下阵法的，你就是玄武再世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令系统有些惊讶的是，邬笑笑听完这个消息后居然还挺平静，只是顿了一会儿，便接着问：“我还有多久~？”

　　系统装聋作哑：【什么多久？】

　　邬笑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道：“既然修为会倒退~总有推到普通人的那一天~推到普通人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后果~？”

　　系统最烦的就是小祖宗的这股聪明劲儿，想讲点什么善意的谎言，恐怕她都得掐着他的脖子叫他把真相全抖落出来，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倒退到普通人嘛……也就十来天了。不过你修为尽失之后，寿命也会因此受损，好在你本就寿命绵长，和人族修士还不一样，撑个三十来年倒也没问题。】

　　话虽这么说，系统越想越委屈，它费尽心力留下了这么一缕神识，要是按照它的计划，小祖宗这会儿虽然不说升至灵游境，至少稳扎稳打有个观微境还是没问题的。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还再无翻身之力，它费这么些心力到底图些什么？

　　想着想着，整个光球都暗淡了许多，浑身笼罩着一股萎靡之气。

　　识海外，君识盯着一直默不作声皱着眉头的邬笑笑，心中感到一丝烦躁。他甚少见到她这个样子，此时脑海中忽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上一世曾经见过的那个邬笑笑，虽然愚蠢、霸道，但肆意、张扬，不会这样皱着眉头却不发一语。

　　君识喉头动了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缓声音道：“会没事的。”

　　听着倒不像是安慰，反而含着一丝笃定，仿佛一定会如此。

　　邬笑笑乍然回神，回头看向他，笑了笑：“我没事~倒是你……”她打量了下君识的脸色，“你怎么看着也不太舒服~？”

　　君识自然地抬了抬右胳膊，面不改色地道：“你枕了我胳膊两天，麻了。”

　　邬笑笑的目光顺着移到了他的胳膊上，脸慢慢红了起来。

　　好在门外传来的一阵叫嚷声及时解救了她，邬笑笑赶紧提声喊道：“怎么了~？”

　　她方才脸红的时候，也没耽误侧耳听门外的动静，大概知道是有什么人闯进来要见她，却被小伙伴们拦住了。

　　天机院众人当然要拦。这两日周轻策也跟他们解释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听起来幽人宫也是为了星海大陆着想，但这个解释大家却实在无法轻言接受。

　　说白了，你预见天机院中会有人解除封印便罢了，为何非要将所有来秘境的弟子一网打尽呢？

　　若是那圣女见了天机院进秘境的所有弟子，发现她预言中的那人不在里面，是不是还要出去屠了天机院满门？

　　更何况，说小师弟会解除封印？这话说给以为君识是邪修的那些人也就罢了，天机院众人却是不相信的。

　　小师弟为了救他们在斗兽场地宫中引邪灵入体，这样的人怎么会将星海大陆置于危险之中？就算这么做了……也定是情有可原！

　　众人丝毫不觉他们已经偏心偏到沟里去了，这会儿见到罪魁祸首萝衣上门，便直接给人打了出去。

　　谢探溪还补了一句：“没什么大事儿，一个烦人精罢了，你在里面好好休息。”

　　邬笑笑只能无奈道：“我都听见了~放她进来吧~”

　　大家勉强答应了，萝衣终于得以在天机院众人的虎视眈眈下打开了邬笑笑的房门。

　　邬笑笑：“……”

　　她看着门外跟十八罗汉似的目露精光的一群人，扶额道：“散了吧散了吧~我就算修为倒退了~也不至于打不过她~”

　　门外的众人顿时收起眼底的精光，有些慌乱起来：“小师妹……你，都知道了？”

　　邬笑笑无奈道：“我自己的修为~你们说呢？”

　　大家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然后齐齐将燃着怒火的目光对准萝衣。

　　萝衣倒也平静，干脆利落地封了自己的灵脉，抬眼看向邬笑笑：“这样可以？”

　　谁都没想到萝衣居然能做到这地步，自封灵脉在十二个时辰内无法轻易解除，就算是本人都没有办法，萝衣在这段时间里等于任人宰割。

　　这下大家也没话说了，悻悻地为他们关上了门。萝衣的目光又移向室内的君识，只是后者一脸沉静地坐在那里把玩着一缕黑雾，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邬笑笑看了一眼，笑了：“别想了~我还不至于对你放心到这个程度~”

　　萝衣的目光在君识和邬笑笑身上来回转了几转，终于放弃了叫君识出去的念头，对邬笑笑道：“我那日说的都是真的，幽人宫所为都是为了星海大陆的安危。”

　　邬笑笑掏了掏耳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你专门要来见我应当不是说服我相信你的吧~不如有话直说~”

　　她不太喜欢这人，但多少也能猜出来些她的想法。相信就算萝衣看出来自己的身份，也不至于专程来对自己说这些。

　　除非……她那日有什么话不曾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果然，萝衣垂下眼睛一瞬，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光，片刻后又抬起眼来，平静而又笃定地看着她：“那日我没有说，在浮空之城里，我预见到解除神魔之堑封印的人……不止他一个。”

　　邬笑笑眼神微动：“还有我~？”

　　一旁的君识也难得抬起了头。

　　萝衣认真而又谨慎地打量着邬笑笑的神色，却没看出任何惊慌愤怒，平静得好像她说的不是她一样。

　　她眼底滑过一丝郁色，重复道：“我说的是真的。”

　　邬笑笑掏了掏耳朵：“我听见了~”

　　萝衣脸上的平静终于裂开，露出了一丝惊诧：“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我要对你说些什么？”邬笑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分明在说——你是哪个？

　　萝衣忍不住道：“我可以预见未来，也就是说——未来你们会解开神魔之堑的封印，陷星海大陆于危难之中——这会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邬笑笑平静地看着她，萝衣却忽然觉得这一眼仿佛如利剑一般刺入自己心底。就在这令她惊颤的目光中，邬笑笑忽然笑了：“我如果相信命运~如今还是一个不能引气入体的废人~”

　　萝衣忽然无言。

　　邬笑笑的话却忽然多了起来：“你笃信你预见的所谓命运，便该顺应天命~可你既起意要杀我，为何不肯相信我不会解除封印？”

　　“你昨日不肯说，想来也是因为觉得尹长歌不会同意~可你是否想过为何她不同意？因为她与我同为兽族吗？不是，是因为她也不信命~”

　　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萝衣面上：“那么你，是信命，还是信人？”

　　萝衣满心惊诧。邬笑笑的话如同惊雷砸在她心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信命吗？不该信的。她的族人身负人神两族血脉，是星海大陆上最有希望飞升的一群人，却世代镇守于神魔之堑，她们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可是……就像邬笑笑所言，她如果不信命运，为什么相信身为乌衣族的邬笑笑会解开神魔之堑的封印？

　　她的脸逐渐涨红，明明房间中没有风，却觉得脸颊被风刮过似的生疼，咬着牙道：“你根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了封印神魔之堑、挽救星海大陆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不知道宫主她要付出什么代价！”

　　萝衣这几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邬笑笑平静地听她说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头顶的虚空中忽然垂下了一道明亮的光芒。

　　光芒中忽然有声音传来：“萝衣，回来。”

　　是尹长歌的声音。

　　萝衣抬头望向这道光芒，她知道宫主不想让自己再说下去，可是她心里就是觉得委屈——她们做错了什么？宫主为这些人族修士做了这么多，凭什么不能说？

　　可她也从来不会违背尹长歌的指令，深深地看了邬笑笑一眼，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推开房门。

　　“圣女~”邬笑笑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我和他不算星海大陆的生灵吗？”

　　萝衣浑身巨震。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快步离开了这里。

　　邬笑笑站在原地发呆，忽然感觉到君识从身后凑了过来，君识看着她的眼睛，淡声道：“你相信吗？”

　　邬笑笑知道他说的是萝衣的预言，她停顿片刻，点头道：“相信~”

　　于是，她在君识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

　　她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不是说不信命吗？我的确不相信~也不相信我会置星海大陆于险境~”

　　她的脸上现出一丝久违的轻松：“毕竟我在这里结识了许多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周老八，皮湫，阿春，任师姐，濯玉，谢家兄妹，还有南星他们……所以我更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我破除封印~”

　　“再说了~”她眨了眨眼，“至少这个预言说明我不会就此修为尽失不是么~”

　　君识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道：“邬笑笑。”

　　“嗯？”

　　君识道：“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