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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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信玉揉了揉眉心。
她要秦十二作甚？便是在大玉她的事也用不上秦十二，更别说在如今孑然一身的大熙。
软弱对杀手而言却是一个非常严厉的指控。
他们是杀人的刀，心一旦软弱，刀就钝。生锈的刀如果不被处理，刀锋上的锈蚀会在刀中不断传递，最终毁掉一整个组织。
——黑衣首领必然这么思考。
甚至就连秦十二也这般作想，即使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模样。
当黑衣首领告知将他送给裴信玉，他只默默一怔，什么都没拿就走到裴信玉身后，身姿挺拔得像柄剑，就连伤药都是裴信玉开口跟黑衣首领讨的。
“你跟他怄气了？”裴信玉施施然走出药铺，笼袖一问：“难不成你配的嗓药太难喝，他实在受不了？”
“……不曾。”秦十二干涩道，放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却又强行被他控制在身侧。
他不信裴信玉不知道他只会将药方献给黑衣首领，所以他一句话也没说。
“很少出来？”裴信玉一眼便见出他对身处人群的不安，“放松，没必要那么紧张。”
她上下打量了秦十二一会儿，从街旁小贩里买串冰莹剔透的糖葫芦塞他手上。“吃。”
秦十二不知道这是不是命令。但当裴信玉静静看他，他忽然觉得有一股温柔的力量推着他咬下最顶上的糖山楂。
每次任务后下发的赏金与放松的闲暇从不会有人管，心生好奇的秦十二当然吃过冰糖葫芦，但这还是不太一样。
大概像是本以为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其实在垂眸注视着他？
这让秦十二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是在敬之如父的首领面前的紧张。
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更像是会温柔责备的母亲。
她所使用的力量与父亲的威严不同，却又同样令人敬畏。
“首领将我送你了。”秦十二紧紧攥着木签的手稍稍松了点劲——之前他仿佛随时要拿这木签去刺杀别人的紧张模样——“我是你的刀。”
“需要我去解决狄府老夫人吗？”秦十二问，身板又挺直了些许。
“行了，想回去就回去。”裴信玉摇头一笑，并不强求：“他这人还……挺幼稚，回去不难。”
幼稚？
“首领不幼稚，是我变软弱了。”
秦十二忽意识到自己把首领跟某个形容词放在一起，周围的笑谈在秦十二的耳边不断飘响，他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群人能在此刻这么闲适，如木雕的眼珠现下简直可称死寂。
“首领总是对的。”
他默默跟上裴信玉，用尽全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茫然。
“你识字吗？”裴信玉忽道，秦十二不知话题怎的转到了这，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首领教过。”
可不是幼稚吗？裴信玉想，养个人才并不容易，而黑衣首领仅仅因为秦十二不能按杀手的模子长就扔掉，简直就像玩具不符合心意的任性孩子一样。
“我不只会杀人，其他事也是做过的，只是杀人最惯。”秦十二道，他不习惯裴信玉的调笑，首领很少向他们问这些没意义的话。
“我做过保镖。”秦十二低头认真地想了想：“如果你不需要我去解决老夫人。”——因为在街上，他的用词很隐晦，“那我可以负责守卫，处理那些过来的小麻烦。”
秦十二知道首领既将他送给裴信玉，那自己便在组织处除名。如果裴信玉将他抛下……自己是第一个活着脱离组织的成员，他未来要面临的是组织的追杀。
也许自己要将这事告知裴信玉？秦十二犹豫地想，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她是恒久温柔的月亮，也是冷漠无情的月亮。
秦十二最终却只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行了，没说不要你。”裴信玉失笑，“不过在我这边待上几日后，那边就难说了。”
“我是刀，刀不能软弱。”秦十二道——跟新东家讨论自己是否要回原先的组织这件事简直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炸了——他甚至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还活着——“我回不去。”
秦十二抱着做梦般的心情认真道，认真中还带着一点茫然失措的委屈。
“读过什么书？”
秦十二惊呆了，他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他不由确认了一遍裴信玉的问话。
“……《千字文》，《幼学琼林》，没了。”他干巴巴回答，心情白茫茫一片。
裴信玉若是想让他杀个人——哪怕是孤身闯入狄府杀老夫人他也能想想办法，但……读书？
他们杀手会认赏单，认识招牌跟地点——这还是他们组织教养得精心，江湖上的其他组织多得是睁眼瞎杀手——也差不多够用来跟高门大户交道了，除此之外难道还要学什么吗？！
正当秦十二犹豫着要不要报出自己会的武功心法，裴信玉指了指成衣铺，转身去了书肆。
秦十二慢半拍才听见她让自己挑几身衣服。
也对，枭首孑然一身，并不像首领——前首领那样拥有一个组织，自然只能在商铺里添置衣服。
等裴信玉拎着几本书过来的时候，就见老板在跟秦十二纠缠。
——他挑了几身灰不溜秋的便装，老板正勉力劝他再多来几个选择。
“我觉得我身上的这一身就很好。”
“客官身上这一身当然是好衣服。”成衣铺的老板笑道，“但小店的也不差，您看看这几件。”
从布料上来讲，老板说的话并不假。但是从设计方面而言，秦十二身上的细布活动方便，轻省还隐匿了不少空间去存放小物件。
裴信玉只打量了几眼，便明白了纠缠的重点——秦十二挑得太素，只往实用方向考虑。
老板对他那一片灰不溜秋的选择不合意，于是她挑了一套稍显鲜亮的服装让秦十二换上。
裴信玉又不是没长眼睛，已见着了他方才微露的犹豫——若秦十二当真不想要，只稍稍放出身上的冷气自能吓退老板。
“有点显眼。”秦十二小声道，见裴信玉掏出钱袋付账，忽的沉默。
他忽然对自己脱离组织一事产生了怀疑。
裴信玉付账的钱袋样式分外眼熟，跟他怀里组织出品的一个样。
老板像打了胜仗一样喜气洋洋，直将秦时二夸成了这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郎，秦十二有些恍惚地听着这些赞扬，忽的意识到裴信玉消失了。
她让自己找地方落脚，先回花楼了。
秦十二凝视自己手中的几本书跟衣服包，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是个杀手……吧？
这厢秦十二在成衣铺中思考人生，那端裴信玉却是已见着了薛红红。
准确地说，是听见咻咻软鞭抽打着地面的啪啪声——以及忽然从墙头探出的陆小凤脑袋跟招呼声。
“你回来啦？刚才薛家庄的人来了一趟。”陆小凤猛地沉下去，借墙壁的遮掩用手简单梳理了下头发，重新探出脑袋。
咻咻声忽的停了——“姐姐回来啦？！”
陆小凤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素色旋风从院门蹿出，绕到裴信玉身旁叽叽喳喳，保持着一个并未贴上却相当亲密的距离，腰间还随意缠着那条转手两次的红色软鞭。
“王姐姐，那些人就是一群废物！”薛红红皱了皱鼻子，眼珠一转，忽然向裴信玉告状，“说是薛家庄门人，但其实就是仗着我爹好脾气，剑法一点也不精。”
川剧有一套绝活叫变脸，陆小凤想，江湖上真该也有这么一套阴性武功——这门武功对女性而言不禁入门极易，而且相当容易妙至巅峰。
“要不是陆小凤聪明，”——陆小凤决定原谅薛红红蹿出去抢先的举动——“我就被他们绑去狄府了，我真的被吓坏了姐姐。”
陆小凤抽了抽嘴角，一双灵动的眼睛仔细打量过薛红红，总算确定没人将刚刚嚣张任性大小姐调包成委屈巴巴小可怜。
“不是说他们废物吗？”裴信玉一笑，“薛家庄的门人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陆小凤抢答。他捏着嗓子无情戳破了薛红红的谎言：“软骨头，我薛家还不至于怕了她！”
薛红红也不恼，只嘻嘻一笑：“反正那姓常的不会动手，姓齐的我不怕。”
陆小凤翻墙跳到裴信玉身旁，跟他一同进了院子——他也不嫌这江边卖水多此一举，只给裴信玉讲了刚才发生的情况。
“那个抱剑的呢？”他饶有兴致问薛红红，得到一个“他没法动手”的回答。
“他只想做我年轻的爹。”薛红红点评，陆小凤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后才听见薛红红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跟那个小西门吹雪挺像的。”
“或许你这句话可以先放在前面。”陆小凤诚挚建议，忽的溜去前面的房间，把还未开口的薛红红扔在原地。
“他真的很讨厌诶。”薛红红扭过脸，一本正经对裴信玉说，裴信玉掩口而笑：“挺可爱的。”
薛红红的脸红了，裴信玉也不纠正她的误会，只笑盈盈提醒：“你觉得薛家庄那些人今晚会过来找你吗？”
然后她也向前缓行数步，接过了陆小凤递来的糖水，看薛红红冥思苦想。
“你逗她了？”陆小凤用气音问，他眨了眨眼，神情肃穆：“有意思吗？”
裴信玉没有回答。
她悄悄地在唇前竖了下手指，又迅速缩回衣袖，面上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俩就那么并肩站在那，直到薛红红猛一合掌：“我觉得不会——”薛红红一抬头，声音险些没变了调：“——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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