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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棺渡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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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川妄盯着受惊还不忘含泪啃糖葫芦的小狐狸看了片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蹲到地上,朝小狐狸招了招手,说:“过来。”
小狐狸嘤了一声,撒开了身边男人的腿。转而委委屈屈地投入谷川妄的怀抱,一副见了亲人的模样,一头扎进他怀中。
谷川妄低着眼,温柔看着把眼泪蹭在他大衣上的小狐狸,问:“好吃吗?”
小狐狸点头:“嘤。”
“蠢死得了。”谷川妄说。
小狐狸觉得他这是不信糖葫芦好吃,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立马举高爪子,把糖葫芦往他嘴边递。
“我不吃。”谷川妄说,“傻子才吃这东西。”
“……”小狐狸觉得他这是在骂自己是傻子。气呼呼扭过脸,不理他了。
被晾在一旁的男人默了半晌,忽地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谷川妄微微一怔,抬眼看他:“是你把我叫来的吧?”
男人低着眉眼,恭敬回话:“是。”
谷川妄抱好狐狸,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那个男人,又问:“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规矩?”
男人没抬头,撑膝的手攥得很紧,说:“知道。”
谷川妄没再说话,把掌间明火引向香台上的半截白烛。烛光照亮了屋。
庙宇陈旧,内壁漆皮剥落。原本奉于庙所的神像早不知了去向,案台上尘垢蛛网遍布。
谷川妄的视线往庙中的两口棺材处扫了扫。那两口棺材质地很新,像是才置办不久的。制棺的木挺特别,就是取自这阴气极重的龟背山。方才没细察,这会儿才惊觉这窄小的空间里血腥味很重。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怀中还在啃糖葫芦的狐狸,视线转向跪在他脚边的男人。
“求您。”跪地的男人哐哐哐地给他磕头,边磕边求:“求您救救他。求您宽恕他的错。他是因为我才做的这些错事,他的业障都给我一个人,让我一个人来担着。求求您,不要让他就这么没了。只要您能救活他,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
谷川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眼前男人这番虔诚的可怜相,让他想起了井边祭祀的老太。
眼见那男人的额角磕出了血,被隔在外头的那东西疯狂撞击结界的力度越发剧烈。
谷川妄循声往结界外淡看了一眼,仿若根本瞧不见外头那东西一般。片刻后,幽幽叫了一声匍匐在地那男人的名字:“陈贵生。”
陈贵生磕头的动作僵了一下。没敢抬头,恭敬应话道:“是。”
“既然知道我的规矩,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谷川妄说。
“知道,知道,我知道。”满头血的陈贵生匍匐在他脚下,连声道:“我可以的,我可以。只求您能救活他。我真的可以,我可以……”
“你这事有点复杂,我考虑一下。”谷川妄打断了陈贵生絮絮叨叨的话。略沉吟,道:“两天后是他魂归的日子,也是最后的期限。那天,我会再来的。”
“谢谢,谢谢您。”陈贵生喜极而泣,感激道:“那就拜托了。”
谷川妄清楚了陈贵生把他引来的目的。只是这地界让他很不舒服,他没打算久留。抱着狐狸径直往外走。
行至结界处,挥手间轻而易举就破开了道口子。
小狐狸吃完了糖葫芦,意犹未尽地舔舔嘴。一抬头,瞧见一道狰狞的鬼脸朝着他直扑过来。
“……”不是吧?又来!
谷川妄对于外头的异动没显出半点惊讶。停步,极平静地叫了声:“王石。”
那道狰狞的鬼脸在他出声之际瞬间被定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跪在地上的陈贵生以肉眼虽是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听他特意请来的这位脱口叫了“王石”的名字,猜到是王石在有意阻拦。
“别!”他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又开始哐哐磕头了,哭求着:“求您手下留情,别跟王石一般见识。他也是心急。这都怪我……怪我……”
谷川妄没理身后那位。摸摸怀中的狐狸,慢条斯理地抬起眼来,看着斜上方的那个东西:“想清楚了。动我的东西,会有什么代价。”
那鬼影在与他视线相交一刻似受了苦刑,抱头挣扎。半晌,伴着一声尖啸,那道可怖的影子消失在了半空中。
“吧嗒”小狐狸爪子里的竹签子掉到了地上。呆滞了数秒,两爪捂眼,嘤嘤嘤的又哭了起来。
“哎呦,祖宗。”刚迈出门的谷川妄被他哭的心焦。赶紧退了回去,问还跪在地上的男人:“你兜里还有食吗?”
陈贵生停下了叩头的动作,不怎么理解地稍稍抬了一下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仍是没敢直视他。
“有食吗?吃的。”谷川妄重复问道。
陈贵生确认了自己没听错,慢半拍伸手在兜里揣了揣,摸到颗糖。他常年缠绵病榻,苦药吃的嘴都淡了。从前王石还活着的时候,每日里都会在他口袋塞颗糖,跟哄孩子般。
即便现在王石没了,他的兜里也总会揣上一颗糖。有些习惯一旦养成,是会刻进骨里的。
陈贵生盯着掌心的糖怔了会儿,把糖给谷川妄递过去:“这个,可以吗?”
谷川妄抓走了他手里的那颗糖,曲指敲了敲小狐狸的脑壳:“小白,快别哭了。你快看,这是什么?”
小狐狸悄悄张开了爪缝,看他手里的东西。一看是糖,小狐狸顾不上哭了,伸爪拿走糖,剥开糖纸美滋滋地把糖塞嘴里。
可算是哄好了。谷川妄暗松了口气:“得救了。”
跪在地上的陈贵生看着用糖逗哄狐狸的那位,愣住了。
他隐隐有些疑惑。眼前这位,真的靠得住吗?
谷川妄带着小狐狸回了小院,算着今夜该是再无事发生,他便安心抱着狐狸在炕上小憩。人界不同冥界,他在这也得守人的规矩。
眼一闭一睁的工夫,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奶奶?奶奶!”外头传来阿秀急急叫嚷的声音。
谷川妄从炕上坐起来,往外瞧了一眼。见一旁的小狐狸睡的像是死了过去,没惊动他。
谷川妄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出去,问:“阿秀,出什么事了?”
“我奶奶……我奶奶她、她不好了。”阿秀急到话都说不连贯了。
那老太的时辰是该到了,最迟不过今晚。谷川妄点点头,说:“那你快去找大夫,我替你守着奶奶。”
阿秀道了声谢,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谷川妄折步去了主屋。看那老太瘫在长椅上,鼻腔出气比进气多,面上死气团绕。
他很快移开了眼,往屋里又走了几步。抬头看挂在西面墙上的那一排黑白遗像。如他所料,那排死绝的人之中,有一位阳寿未尽。
阳寿未尽的那位是阿秀的母亲,死在了五年前。
五年前,恰是小镇怪事频发的那个时段。
“我奶奶在屋里呢,劳烦您快点。”
阿秀的催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谷川妄回了神,转头往门外看去。
镇上的大夫背着医箱颠儿啊颠儿地追跑进院。走得太急没注意脚下,被门前的石头绊了个踉跄。
阿秀急忙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大夫。
没能踢开嵌地的石头,他们只能一搀一扶地从挡道的石头边拐过去。匆匆进了门。
谷川妄的视线定格在了院门前。阿秀和大夫眼中绊人的石头,就是前一夜吓了小狐狸一大跳的那颗人头。只是肉眼凡胎看不见她的原貌罢了。
死也瞑不了目的那位是想拖延老太的医治时间。看来这老太做的孽不少,昔日旧账累叠,死了之后估计也得不了安生。
屋中憋闷,谷川妄在大夫想给老太挪个地的时候搭了把手,耐着性子在一旁瞧着。瞥见门外有个小小的影子一跳一跳地跑了过来,他朝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小白,我在这。”
小狐狸从门边冒出头。瞧见他真在里头,立马飞窜进来,抱住了他的脚脖子。
给老太号过脉的大夫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阿秀啊,你奶奶这回怕是熬不过去了。你可要节哀啊。”
阿秀一听这话,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拉住大夫的手,连声求他救救自己的奶奶。
谷川妄觉得吵,抱起脚边顺着他裤腿往上爬的狐狸,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行至门前,他停步,视线落在院中的花丛处。那下头埋了具尸体,经年累月,那具尸身的皮肉早已腐化成泥,只剩了副白骨。
谷川妄盯着那处瞧了会儿,掐指念了个诀。
闭眼跟埋在花丛里的那位互通了几句。
花坛下埋着的那位原是老太的邻居。约五年前,她曾无意中瞧见老太敲晕了自家的儿媳,把儿媳拖进棺材里连夜运出了院。
邻居担心出事,偷摸着追过去。不幸半道被老太发现,枉死在老太的铁锹之下。
老太那会儿身子骨硬朗,一铁锹凿下去,当场把邻居的头给割了下来。以致于邻居死后尸身都没能得个完整。
这倒霉的邻居被老太埋尸在这已五年有余。怨气积重,只盼着老太死了的这天。
小狐狸的灵根虽是受损严重,但较这类低劣常物仍是道行不浅。那东西没在他面前化形,他还是极敏感地觉出了异样。
缩藏在谷川妄的怀里瑟瑟发抖,一点声都不敢出。
注意到怀中的小家伙在发抖,谷川妄睁开了眼睛。挥手间匍匐在他脚下的鬼魂急速退开。
他安抚着拍了拍怀中的狐狸,低着声问:“小白,早餐想吃什么?”
吃什么?原本还在发抖的小狐狸一听这话,立马从他大衣里冒出了头。
一双眼乌溜溜地转,在认真思考早餐吃什么的问题。
谷川妄被他馋嘴的模样逗笑,抱着狐狸迈出院门。记起前一夜的事,不忘提醒道:“记住了,以后除了我之外,旁人给你的东西可不能再吃了,知道了吗?”
小狐狸眨了眨眼,很疑惑地抬头看他。
“外面想剥狐狸皮的坏人多。你看你这身皮子生得这么好,用来做袄子可是能换不少钱的。”谷川妄一本正经地编瞎话忽悠他,“所以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不然等你吃完,那些坏人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剥狐狸皮了。”
一听要剥狐狸皮,小狐狸立马很紧张地抓牢了他的外衣。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谷川妄又想了想,觉得小狐狸现在的脑子好像不是很好,得更细化地提醒他。于是又补充道:“别人掉地上的食物也不能吃。”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犯了愁。看着有些犹豫。
果然是脑子不好。谷川妄憋住笑,说:“你要是答应我,我一会儿就给你买热乎乎的豆包吃。”
有豆包吃!小狐狸立马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