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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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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少杰以手疼为由赖在家里不肯去幼儿园,周一鹤检查一番后,见手掌一侧确实红肿,便帮他请了两天假。
小孩子天生精力旺盛,在家里上蹿下跳个没完,周一鹤忍了半晌,起身站在殷少杰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安静点。”声音不大但威慑力十足。
兴许是经历过昨天的那些事儿,殷少杰也隐隐察觉到现在的妈妈和以前的妈妈不一样了,他缩了缩脖子,在周一鹤的注视下掏出图画本,伏在桌面上开始安安静静地画画。
连着吃了三顿夹生的酱油面后,殷伞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从家里翻出几颗有点蔫儿的青菜,又找出几颗鸡蛋,然后踩着椅子熟练地忙活着。
期间周一鹤路过厨房的时候似乎觉得新奇,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直到殷少杰催命似的喊“妈妈”,这才冷着脸离开了。
殷伞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家里能吃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他们需要再买一些回来。
将面条小心翼翼端上桌时,殷少杰抱着头哭闹道:“又是面!我不要吃面!我不要吃面!”说着就要伸手推碗。
殷伞扫了一眼,见周一鹤不在,于是一巴掌将殷少杰的手拍开,顺道将碗拉远了一些:“你可以不吃。”
被一直逆来顺受的姐姐如此对待,殷少杰猛地怔愣了一下,接着小脸一皱,气呼呼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就要推殷伞。
这时候殷伞的余光正好瞥见周一鹤的身影,于是既不反抗也不躲闪,低着脑袋任由自己被推倒。
殷少杰推了人还不解气,抬起小胖腿刚要踹上去,却发现自己突然腾空了。
周一鹤将殷少杰拎到自己面前,对视几秒后,平静地开口说道:“跟我来一下。”之后便拎着殷少杰进了房间。
看着房门合上后,殷伞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爬上椅子端起碗,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
当听到殷少杰惨兮兮的哭嚷声传来时,殷伞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汤。
真好吃。
没过多久,周一鹤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擦了擦手,坐下来开始吃面。
殷伞朝着敞开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依稀传来殷少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周一鹤淡定地咬了口煎鸡蛋,出声安慰道:“放心,他很结实。”
……行吧。
没过多久,殷少杰红着眼睛抽抽搭搭地一步一步挪了出来,他自觉地爬上椅子,端过碗一边哼哼一边吃面,眼看着鼻涕都快流进面里了,殷伞没忍住,拿来毛巾正准备帮他擦一擦,却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殷伞见周一鹤起身去开门,便随便在殷少杰脸上擦了两把后跟了上去。
门口站着的是个中年女人,她像是一个充了气的气球,穿着宽大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这个人看着颇为眼熟,应该是附近的邻居。
“小殷啊。”中年女人一进屋,立刻热情地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泛黄的牙齿,她先是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屋子里,接着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我问过了,人家想提前把小丫头接走,只是这个钱暂时拿不出来,他们先凑了一半,剩下的得到年底,你看成不?”
中年女人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旧百元大钞,约莫一千左右。
周一鹤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哎呀,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嘛,有我中间担着呢,他们不敢少你一分钱。”中年女人说着,又将钱往前递了递:“反正你也不喜欢那丫头,早点送走你也清净不是。”
见周一鹤还是没反应,中年女人刚准备开口劝说,却听到一声怯怯的“妈妈”。
殷伞拽着她的裤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妈妈,面要冷了。”她小声说道。
“哎呀,看看小脸儿。”中年女人痛心疾首地伸出手,在碰到殷伞之前被躲开了,她也不恼,“小殷啊,不是我说你,反正都要卖了,你就别打了,要是打坏了人家都不一定愿意买,你看看这小脸儿,万一留疤了多难看。”
周一鹤往殷伞面前挡了挡,“没其他事的话,我要关门了。”
“哎哎小殷,等等等等。”中年女人连忙探过身体抵住大门,“这样吧,我做主,让他们年底的时候多加五百,毕竟大家都是邻居,而且我们殷三儿这么乖巧漂亮,你说是吧。”她一边说一边强硬地将钱塞进周一鹤的口袋里,不等对方反应,立刻转身离开,走前还嚷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啊,人家一个月之后来接人。”
殷伞瞧着中年女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身手,顿感佩服,虽然她没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全,但依然不难猜出,她亲妈想把她给卖了。
可殷伞并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说明当年的买卖没有成功。
她妈妈死的时候,弟弟刚放暑假,推算起来,也就是在三个月之后。
在此之前,并没有人过来将她带走。
至于妈妈的死因,她则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葬礼之后没多久,后爸就带着弟弟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老房子里。
不知道她妈妈的死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周一鹤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被那中年女人硬塞进去的钱,低头看了看,一旁的殷伞拽了拽他的裤子,怯懦道:“妈妈,家里的面条不多了。”
周一鹤听后,点了点头,将钱重新塞进口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吃饭吧。”
等他们回到饭桌上时,先前一直嚷嚷着不要吃面的殷少杰已经碗里的面全部吃光了,甚至连汤都没留下一口,此时他正倚在椅子上打着饱嗝,眼皮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周一鹤将他抱回房间,往床上随手一丢,顺手盖了个被角就回来吃饭了。
这会儿面已经彻底烂了,不如先前好吃,但肯定比夹生的美味。
周一鹤端着碗三两口吃完面后,见殷伞还在小口小口吃着,犹豫一会儿后开口说道:“殷三儿,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周一鹤叫“殷三儿”时的发音明显参考了那个中年女人,和他平淡的语调十分不搭,殷伞听的时候差点儿没把嘴里的面条喷出来。
殷伞是她成年后自己改的名字,她原名叫“殷三”,因为出生时挂着的日历上有个大大的数字“3”,她妈妈懒得费脑子,登记时直接写了殷三。
这么看来,周一鹤目前多半不知道她已经换芯了。
见周一鹤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殷伞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待殷伞吃完,周一鹤收拾完碗筷便穿着外套出了门。
听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殷伞立刻回到她妈妈的房间。
这会儿殷少杰正撅着屁股睡得香甜,被子早已被他踹到一边。
殷伞叹了口气,帮他脱了外衣,重新将被子盖好。
她和妈妈从小不亲,自然不清楚妈妈会将钱放在哪里,她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打开柜子和抽屉到处翻找一通,只是除了一本存折和一部旧手机,她没找到一毛钱。
……存折也行,万一不小心蒙对密码了呢。
殷伞满怀期待地打开存折,发现里面竟然只有三十一元。
手机也不知是坏了还是没电了,根本打不开。
她甚至试图在家里寻找充电器或者万能充一类的东西,可惜依旧没能如愿。
……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早点回去,她的仙人掌已经好几个月没浇水了。
周一鹤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面条和一把青菜,当他将东西放进厨房的时候,殷伞确定了这人是真的很喜欢吃面条。
周一鹤脱了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坐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在茶几上,低着头认真看了起来。
殷伞闲着无聊,也凑上去跟着一起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本市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条道路和地标建筑,殷伞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她看了一眼时间,见已经快五点了,便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菜面。”周一鹤突然说道。
殷伞一愣。
“菜面。”周一鹤又强调了一次。
这回殷伞听清楚了,她在心里无语片刻后乖乖点了点头。
而坐在沙发上的周一鹤,却继续低眉盯着地图,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良久后,他在靠近市区的某个位置轻轻点了点。
晚上睡觉时,殷伞回到了她的小房间。
这里原本是杂物间,她后爸往里面放了一张老旧的小床后便成了她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坏掉的电视机、梯子、闲置的自行车、一块坏了一个角的镜子等等,房间里除了一盏昏暗的灯外,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锁门的时候殷伞听见殷少杰那洪亮的哭嚷声,她想起白天时周一鹤一脸郁闷且不耐的模样,顿时想笑。
年纪轻轻喜当妈。
殷伞难得心情极好地躺倒在床上,一边祈祷明天睁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出租屋一边美美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