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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病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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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病房里的人都tm死哪去了?都几点了还不出来!”男护士烦躁地推开了302的门。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没叠好的被子和凌乱的地面。护士骂了一句,拿着病历本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我们还要在这儿等多久啊?一会儿那个大猩猩又得叫唤了。”赵印之抬起一只手,他那手腕上的腕表时针已转过七大半。
孟知华身子往弟弟身边凑了凑,才开口:“快了,39号今天是第一次体检,顶多抽管血。”话音刚落,一个男子便推门走了出来。
谢忱揉了揉眼睛,心里依旧接受不了自己这辈子可能出不了医院的大门的这个事实。他有些后悔没有好好看看昨天的世界;看看自己曾居住过十九年的房子,那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再接触到他们。
这家研究所,或者说医院的窗户都是磨砂质地,一眼望去,只有雾蒙蒙的一片,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
不知不觉的,谢忱又开始想起昨天下午来到这里的时候。
被确诊这含糊其辞的病症时,谢忱还毫不在意,可是看着父母为自己的病日渐苍老,到处寻医的时候,他动摇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病究竟会怎么样,直到现在,父母仍瞒着他。反正这里要是自愿提供血液样本和检查可以给补贴,让父母也少操心一点。只是,这钱花的时候会不会有些尴尬。
告别父母,已进入研究所,先是签了一堆谢忱没来得及看完的协议合同,又是检查搜身,把他身上除了衣服都扒了个干净。到最后,那位留着小胡子的大个医生看了眼他就让护士把他带到什么安全南区了。
看着身上消毒水味严重的病号服,谢忱开始对自己的后半生感到迷茫。
“对了,你的身份卡呢?”“这儿。”谢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自己的两寸照片摇摇欲坠。
“1039号,这以后就是你的编号,你选个位置,纹在上面吧!”“纹个位置?”谢忱愣了,想起外面医生看了自己病例的话:“用吃药控制的话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停药一阵子?你还把不把自己儿子的命算命了!”虽然那医生的话多半是唬人,但……用数字当个文身应该也不太难看。
“纹这儿吧。”谢忱闭着眼,手随意地一挥。“好的。”
“这麻药涂了跟没涂似的。”谢忱揉了揉发麻的脖子提着护士给的行李找病房。
“302302……”这三楼怎么那么大啊?谢忱内心低估着。“小声点,病人都休息呢!”“好的。”你的声音可比我的大多了。
走到走廊的尽头,谢忱才看到用黑色记号笔写的歪歪扭扭的“302”,估计是哪个调皮的小孩把这里门牌撕掉了。
302面积不小,在谢忱看来,这不像病房,倒像一处小旅店。毕竟这里的家具可是一应俱全:古木色有些掉漆的衣柜、浅色的长桌、正对着一排上下铺的电视、还有看样子是装杂物的小箱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坐在床铺上看书,看到他来了,倒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进了病房,谢忱才意识到里面还有一扇门,打开门,是卫生间连带着浴室。
谢忱把行李从布袋里拿出来装进衣柜顺便看看那个小孩:略有病态的苍白和并不算太合身被洗的干硬的病号服,加上一双淡漠到看都不看他的眼神,活脱脱一位叛逆期的少年。还有他的耳垂,上面刻了两个小小的数字,左耳是10,右耳是17。这是他的“编号”?谢忱微微皱了皱眉头。
打开行李,谢忱险些把早上喝的小米粥吐出来,清一色的病号服:上衣,裤子,短袖,短裤,内裤,……谢忱为这家医院对病号服的痴迷感到痛苦。谢忱拿了几件应季的服装摆出来挂好,又把剩下更厚的衣物棉被塞回布袋
周慎看着谢忱费力垫着脚把巨大的行李推到衣柜最上层最深处时的模样,险些笑出了声。谢忱终于不再努力了,看着低头作认真读书状的周慎勾了勾手指:“这些行李,你搬得动吗?”
孟知钟回来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吓死在病房里。瘦小周慎搬着个巨大的行李骑在一个同样瘦弱的人身上,不知道这行李砸下来先死的是谁。孟知华在心里默默吐槽。
等周慎把行李放进衣柜里,他才转身看见同病房的两个病友。“怎么了?”孟知钟提溜着周慎的波领子把他从谢忱肩上拽下来。“乐于助人。”周慎没多说什么。孟知钟看见谢忱,先是跟他打了个生疏的招呼,随即又拽着孟知华跟谢忱介绍病房的情况。
孟知钟瞥了一眼他锁骨处的文身,随即说:“我叫孟知钟,这位是孟知华,编号分别是2526。这里的作息时间表你应该看一下,诺,就在那儿。”谢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南区研究所病人作息时间表及规定
5:30-6:00:洗漱时间
6:00-7:00:早饭
7:00-8:00:103采血及(或)护士站签名报道
8:00-9:00:病房内等待受诊
9:00-11:00:103检查身体状况
11:00-12:30:自行安排时间
12:30-13:30:午饭
13:30-14:30:午休
规定
1.病人须服从医生安排
2.病人需服从护士安排
3.病人不可随意出入非自己病房的其他场所
4.病人未经过允许不可使用通讯设备
5.病人的身体状况须由其医生判定
6.病人未经允许不可私下联系本所医生
7.病人应接受医生对其的所有要求
8.病人不可违反以上任一条约
“作息时间,为什么只到午休?”谢忱发出了疑问。“这个东西,就要等你明天才知道啦。”26号神秘地摆摆手。
在病房待的第一天,并没有谢忱想象的那么遭。
302病房有四个病人,分别是未成年的苍白少年17号周慎,20岁的双胞胎兄弟俩孟知华孟知钟和他自己。
没有人问他得了什么病,当然也没有人告诉他自己的病。
直到第二天上午,谢忱被催着去103采血也没懂得25号的意思。
采血室人不算太多,应该不是全所的病人,25和26号,还有两个自称是隔壁来的病人在外面等着,说是新病友的欢迎仪式。
看见陌生的男子出来,赵印之叫了一声,冲他挥挥手,忙问身边的孟知华:“是不是那个?”“嗯,对。”孟知华头也不抬。
谢忱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胳膊,疑惑地看向孟知华:“现在是要干嘛?”
孟知钟替哥哥抬头,看见谢忱,瞳孔迅速扩张:“你抽完血了?”“对啊?”谢忱不明所以。“那快走吧,一会儿护士大猩猩又要发火了。”孟知钟左手拉着谢忱,右手拽着孟知华,冲躺在地上装死的赵印之喊:“快点走了,不然大猩猩又要广播通告……”
“你说谁是大猩猩?”侯护士掐着孟知钟的脖子让他一笔一划地把自己名字写好。
“怎么回事?”看着侯护士魁梧的背影,谢忱一脸茫然。“不用管他,”带着眼镜的青年人一脸淡然:“走吧。”看着谢忱仍愣在原地,又补了一句“我叫赵印之,303的,以后多关照。”
没等谢忱消化赵印之的说辞,那位大猩猩护士就又喊起来了:“多少次了你们不能坐客梯,那是给贵宾的,三楼还爬不了,真当你们自己是病人吗?”
“烦死了。”赵印之声音不小地嘟囔了一句,顺便按了一下电梯的下行键。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不长,但谢忱从短短三分钟与赵印之交谈的时间里,感受到了他对新病友的热情,与他自己与生俱来的健谈。
和赵印之告别之后,谢忱又以“熟悉研究所内”为由请侯护士为他介绍这里的情况。
侯护士口无遮拦,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从二楼的食堂到贩卖区,四楼的精神病到尸体,全都讲了个遍,甚至连研究所中心区和另外四区东南西北区都说了几嘴。
“大致的你了解了,之后的细节还是要你自己去慢慢体会,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了,再见三十九号!”“什么慢慢体会啊……说得好像我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似的。”谢忱笑出了声。
302
“对三!”“要不起……”孟知钟把薯片包装袋倒过来:“好无聊啊,每天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是的,”孟知华把最后一片薯片递给谢忱:“可能是因为今天大猩猩没来唠叨咱们?”
“唠叨?怎么回事?”谢忱好奇地插了一句。“每次这个时候大猩猩都会来一个一个叮嘱吃药的,今天就没有。”孟知钟把扑克牌扔在床上:“突然想念起李兆权了啊,好久没出现在103了。”谢忱努力消化着他们的对话。
“想念他?还是想念他的大铁锹?”房门被砰地撞开,一张苍白的面孔出现在门后。周慎用屁股关上门,把一塑料袋报刊丢在床上。“倒也不至于这么想念,”孟知钟讪讪地回应:“你去干嘛了?今天报道也没去。”
“找阿胥去了,让他把七年前的报刊给我。”“找到了吗?”谢忱看着塑料袋里花花绿绿的纸张。“没有,带了一堆废纸出来。”周慎今天意外地话多,不像昨天那么冷漠。
但就1017号刚才的一番言论,谢忱觉得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看着像患自闭症小子的时候。
孟知钟和孟知华在收拾床铺上零散的扑克牌,周慎躺在上铺上看“废纸”。谢忱回过身,磨砂质地的玻璃镶嵌着塑料框的玻璃窗,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