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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马蹄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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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珩早早地就在家中等他了。
平日里,信珩一直很忙,今日却守在家中,让信璨明了为何的同时,又有几分不安。
但他还是很快地走了过去。
信璨退得早,信珩一整场都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前些时候他的所作所为他不愿说,今日亲眼见到,联想一二,却也能猜出些。
“那文公子便是你近日的缘由?”信珩很直白的开口,信璨也并未隐瞒,对上他的视线点了头。
可是他不愿说为什么,在信璨眼中,他做的所有只是凭着一腔私心。但他将家事和她的事分的很清,这也是信珩一直没有介入的原因。
可现在暗流涌动,信珩不想让他冒这个风险。任他们谁都知,祁唯是个麻烦。
信珩坐下,就坐在他身边,晚风不骄不躁,吹得刚刚好,带着他的话,入了他的耳。
“你不该招惹他。”信珩说。
信璨没有反驳,他只是将头转向一旁,看着不远处那个灵动的红色衣裙,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那哥哥为何要留下她?”
随着他的视线,信珩看向那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我只是想帮她一下。”
管家和煦地带着笑,跟在静不下的乐贞身后。乐贞是个闲不住的,才来几日,哪也去不得,只好不安分地搅着信府。可这信珩是个怎么也惹不恼的,府上的仆人也都是棉花性子,让乐贞不论如何骄纵,总是被纵着。这不,糟蹋了一路的花,管家还是慈爱地看着护着,倒是让乐贞这蹂|躏的手没好意思再继续下来。
哎,这人什么时候回来啊。乐贞叹天叹地,左看右看。
这个小姑娘,将信府从近乎死气沉沉的气氛中,折腾的有了些烟火气。府中多了个女儿家,两人避着嫌,也避着私下的行动,这还是第一次,信璨对她的存在,有了些许看法。
算起来,也不过是将她二人放在一块,向他哥哥讨个理解。
“你又何尝不知道我在帮她?”信璨收回视线,反驳出声。他一贯,是很少用这样严肃认真的态度,对他认真的说话。一两句间,信珩就知道了那个人的不同。
从他的角度,他还是想劝他:“你这样帮不了他。你明知道他的现况,你也该知道我们的。”
他没将话说全,信璨听明白了,他们现今如履薄冰,将人摘出去还来不及,又何况还这样不顾一切地拉到自己身旁。
信璨执拗地反驳道:“我觉得我可以帮她。我也许从未做过这种事,也许我做的不够好,但哥哥,除却此事,你总是很信我,这次,你也信我好不好?”
信珩还没说话,信璨又说道:“就算我想放手,在我没有介入之前,她已经参与其中了。”
这话说的没错,可信珩想告诉他的,却不是他应该学会的职责。
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很深的一眼,似乎饱含着万语千言。最终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既如此,你要慎重,他和她还是有些不同的,官场中的事你参与的少,况且这个人……只怕你日后会很难。但不论你选择什么,我总是支持你的。我想你自己也会权衡好。”
她们当然不同,信璨想,乐贞姑娘凭着自己的本事和身份,就可以安然无恙。但她不一样,这场无妄之灾她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全然被动地承担这一切。当初以为她要走,他没有靠近她,看着就足够了。现在的她,留下来几乎是注定的了。
信璨自觉自己可以有无数种方式对她好。可当他看到她在宴会上不知所措的模样,看到她身旁是一群没礼数的少爷,勾肩搭背不成体统,今日又看见那舞女贴在她身上,她却只能委曲求全,曲意逢迎,终是别人替她解了围。他就在想,不羁什么法子,他要选一种,在她的身边,会有他存在的办法。
乐贞瞧见了他们,笑着挥着手里的鲜花向他们走过来。信璨几乎是看见她注意到他们的时候,立刻起身就要走。信珩习以为常,这人总是将人抛给他应付。不过也应当如此,毕竟…人是他留下的。
这场谈话算不得不欢而散,只是信珩无端的心生抗拒,让信璨思考,是不是文羡卿牵扯到了哪里是他不清楚的。
文羡卿果然没再见到他,或者说,她难得出来的几次,稍微看见一个形体相似的背影,立马转头就走,隔绝了一切能遇见他的可能。
但几日文羡卿有些昏沉,连续多日还是没有文羡今的消息,文羡卿愤恨地开始废寝忘食地学习,誓要看懂这地方那些劳什子图,然后在找到他后,好好教教这个书都没念完还敢乱跑的小孩。
偏太傅又盯上了她,昨日奋笔疾书,描了一本子书,再次体会到了高考的快乐。今日又被叫去,半是嫌弃半是怜爱,要她去教他那物件体积的算法。文羡卿抄到半夜,非常想将这个太傅也随着文羡今一起丢到九年义务教育里回炉重造。
于是打着哈欠手腕还酸着的文羡卿,没注意到一匹高头大马甩着尾巴,停在了她眼前。
放下揉着的眼睛,一张大马的脸贴在面前,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一个文羡卿很刻意将他忘了,却在那人刚开口,就立刻知道是谁的声音。
“巧了,这是要去哪?”
文羡卿想走——太傅,我觉得我还能再讲更多!
信璨不慌不忙,跟在她身边。文羡卿无奈至极,停下来,又是仰着头看他。正午的光打在他的身上,给他渡了一层柔白的光,文羡卿迎着那微光,眯着眼睛,挂上假笑问候他:“真巧。”
逆着光,信璨看不清她的脸,干脆俯下身,撑在马背上,那马鞭后的穗子在她眼前晃悠,问:“你去哪啊?”
将怀中三两书在他眼前一摊,打下那根碍眼的棒子,文羡卿将太傅搬来:“看不出吗?我这是要去国子监,我还有事,这位,不然就去忙自己的吧。”
信璨没有走,两人好不容易“赶巧”遇上了,可不能就这么放了她。“太傅我记着今日不在。”信璨告诉她。
怎么会不在?分明是他老人家要文羡卿要她去的。知道信璨在胡言乱语,文羡卿没理他,抬脚就要离开。
“哎哎哎。”在马上不好追赶,信璨一勒缰绳,赶着追了上去,说:“不是说了不在吗。”
在不在又与你何干?文羡卿想。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敷衍着说:“应该吧,但我要去交功课。再见。”
再见是不可能的,文羡卿见这人缀在身后,虽不烦闹,“得得得”的马蹄声还是让她气从心来,转身止住他的马,问他:“所以信公子还要做什么?您不忙吗?”
“是有些事。”信璨想了想,打量着她道:“可我今天没带人来,缺个小厮,怎么说你也欠了我些银子,走,陪我去校场走练练。”
陪你去?那是陪你玩还是给你当仆人啊!文羡卿不傻,咬死了要去见太傅。信璨见拦不住,只好妥协道:“真是不死心,那我陪你走一遭吧。”
身后跟着一匹不紧不慢的枣红马,马上的人还空有一副魅人的好皮囊。文羡卿将不满尽数写在脸上,一身戾气引得被身后少年吸引的娇羞女郎,捂着胸中不舍唯恐避之不及。
这人撵也撵不走,打定主意今天要用她了。文羡卿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大门,心中诚恳祈祷:太傅啊,你可一定要在啊。
所以说,信璨精心打听的消息有怎么会出错。文羡卿看着自己交上的功课,只换来小童一句“太傅今日有事,文公子明日再来”,嘴角抽搐。
她似乎能听见身后跟进来的人沉沉笑,她垂死挣扎:“我觉得你自己去可以。”
信璨却问:“你有事?”
社会闲人今天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哪还有事。还没想到如何找借口,信璨明了般点头:“没事那就跟我走。”
文羡卿觉得她可以有事。
“我觉得我自己不可以。”说完再次强调,“我的玉。”
已经不想跟他做这种无谓挣扎的文羡卿,开口连说三个“走走走”,打断他的话,推他就出国子监的门。
文羡卿打算好好“照顾照顾”这个人。
门口的马拉了出来,信璨翻身上马,干脆利索。只有文羡卿一人在马下,看着这开屏一般的动作,发呆。
“怎么?”好不容易将她拐来的信璨,看她一动不动,以为她要后悔。
文羡卿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这个小少爷想法有些新奇。
她耐下心,帮并没有反应过来的信璨分析:“校场离着非常远。”说完而后比量了一下他的坐骑,“就一匹马,您这是,要我跟你后头跑过去?”
才意识到这一点的信璨,垂在马上,陷入了沉思。
文羡卿喜从中来,连表情都没能隐藏起来,期盼地看向他:“那我是不是不用去了。”
“不能。”信璨左右看看,竟翻身下了马。文羡卿睁着眼睛看他,不解道:“做什么?”
信璨眉头轻锁,很努力地陷入独自的思考中。文羡卿也不急,抱着臂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站在一旁看他准备怎么做。
马嘶鸣着在原地甩着尾巴,文羡卿没等多久,就看信璨牵起缰绳,领着她道:“走?”
走?
“等等等!”文羡卿制止住他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将前方指给他看,拔高了语气,竭力劝诫他,“那有那么远,你要是真打算走着去,咱俩今天可就不一定能走回来了。要去你去,我可不愿意。”
信璨看着她嘴角抿成一条线,避开她的视线,声音还是柔了下来:“是我考虑不周,没给你准备。”
若是往日,文羡卿定能发现他话中的漏洞——准备?
可她看见这个人这幅样子,心底那处忽然软了下来。左右这人也没什么目的,今日权当帮个忙,毕竟事情的开端也与自己有关,趁机将此事解决算了。
打定主意,文羡卿看着有些低落的信璨,一推他,点着马背道:“上马。”
信璨歪着脑袋看向她。
文羡卿接着催促道:“不是要去校场?一匹马载我们两个应该是可以的,你再不走,是要留在这请我吃晚饭吗?”
“……可是,可是。”信璨难得有些慌张,文羡卿等着接下来的话,却迟迟等不到。
“可是什么?”
信璨憋着一口气,盯着那马鞍,就是不说话。
文羡卿对这矛盾的人简直快气笑了,她推搡着将他带到马旁,二人身份竟调转开,成了文羡卿在劝解一脸不情愿的信璨。
“我会骑马。你要是不愿意,我在前面带你也行。”这是文羡卿做的最大让步。她看着这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漫开了一层清浅的笑意。只是笑意浅不及底,转瞬即逝。文羡卿也没注意,看着这人又成了闷头葫芦,摆摆手告诉他:“不行就算了,那我可就走了。”
这般矛盾的人,果然伸出手拦住了她。文羡卿了然般停下,按下他拦在眼前的手,以眼神询问他。信璨清了清嗓子,转身对她说:“那便走吧。”
他上了马,替她让了位置,又下弯了腰,伸出手,搁在文羡卿面前。文羡卿看了眼那截伸出的腕部,只落在紧握的拳上一眼就很快移开。她抓住那截腕,借了力,干脆利落的跨坐了上去。
看不清他的表情,文羡卿调整了下位置,还没安顿好双手,便听前头那人说了什么。
在他身后有些听不清,文羡卿问了句“什么”,身子也凑了上去。信璨本打算转头将叮嘱她的话重复一遍,却没曾想,一转身,二人的脸贴的极近。
文羡卿垂着眸没有看他,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烫的他如引火似焚身。
信璨管理得极快,他本就是打算沉默地守着她,这次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换一种她依旧不需要知晓的方式。他没有必要面对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亦没必要去承认自己那些黑暗里的东西,只需要知道它能够存在就足够了。只要明里暗里,她的身边,可以有他,就足够了。
“坐不稳你可别借机扶我。”他用顽劣地语气诉说着本能的违心。文羡卿在背后冲他无声地轻嗤一声,将本来背在身后,反握住马鞍的双手收回,作对般挑挑拣拣,报复性地揪住他的腰带,看他身子一僵,心里一边得意:看你这洁癖怎么办。一边忍住笑,对他说:“好了。”
信璨没什么意见,实际上,他现在脑子有些空白。时间有点长,文羡卿怀疑这人不会洁癖到这都碰不得吧?还没来得及催促他,前头那人突然一夹马腹,文羡卿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下去。
不好好扶稳的后果就是,等到了校场,纵使这人,即便是文羡卿都能看出来已经足够照顾她,马儿伏得很稳,可到了地方,她还是被颠簸地,半抱着他的肩,整个人都好多次撞在了他身上。
后座可不是一般得磨人。文羡卿软着腿,颤巍巍地下了马。门口迎接的仆人都是有眼力见的,此时已迎到了身前,要替他们牵马。只是那仆人不知正面信璨看到了什么,忽得大呼一声:“信二公子!”紧接着身子一颤,将身子躬得更低,几乎要陷到了那泥地里。
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又得到了什么警告,还在困惑这人怎么还没下马的文羡卿,还没看到方才令仆人惊讶地表情,这人就已调转马头,以背对着她。
“我去送马。你在这伺候好她。”说罢,头也不回就要走,搁下一句,是对文羡卿说的:“在这里别乱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