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徒弟成精后》途晚洲

6、重返拢霞

　　出了不栖城，便可以望见远处隐在雾气中的拢霞岛。水边有些摆渡人，热热闹闹地叫嚷着，争着要去抢客人。眼见两个美人走过来，他们却没有一窝蜂挤上来，反倒有些避之不及。
　　一个摆渡人年纪比较轻，尚未行冠礼。他先是看见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赤衣女子，只见她冰眼霜面摄人心，举手投足皆风情，顿时惊为天人。随后他看见女子身后还跟了一位白衣飘飘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但生的明眸皓齿，玉质芊芊，如同出水芙蓉，虽然不及前方女子艳丽，但别有一番出尘风味。
　　“好标志的小——嗷！”
　　他低声惊呼，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老师傅几个栗暴。
　　他泪眼汪汪地捂着头，又被师傅瞪了一眼，听到一句：“慎言！”
　　师傅又压低声音，嘟哝道：“城里仙魔人并立，如此艳丽，不似仙人，恐怕是山鬼，你不记得前些日子山鬼吃人了？”
　　他正说着，那红衣女子就从他们面前擦肩而过，眼神如刀，狠狠剜了他一眼。
　　老师傅赶紧闭了嘴，招呼着徒弟继续拉客，再敢不嚼舌根了。

　　沙洲本以为她们会乘舟回岛上，谁知乔木一步都没停，径直往渡口最深处走。
　　周围本来还有些声息，随着她们越走越远，身后便响起了窃窃私语。沙洲修为不够，勉强听到“邪门”、“死人”几个词，无论如何组合，决计不是什么好话，叫沙洲有了些担忧的情绪。
　　思绪万千中，沙洲抬起眼，看见乔木走路时风流飘逸的派头，以及对方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纤长身子，陡然生出“天塌了有仙女师尊顶着”的念头。这种不求上进的念头虽然可耻可悲，但确实管用得紧。
　　沙洲稍稍安了心，开始琢磨起师尊方才在茶楼里对她说的话：“我前日到拢霞岛时，岛上除你之外，并无他人气息。”
　　这话的意思是，在沙洲家里挤满怪人的时候，岛上就没有其他活着的人了。沙洲粗听只觉得迷惑，听完细想，便咂摸出惊悚的意味来。
　　一则，岛上的人绝无可能须臾便成怪样子，这一定有个过程的，就算是南疆巫师驱使蛊毒，那也得有个下毒的过程。沙洲事发前一晚还在王婶家吃饭，她仔细回忆一番，没有察觉任何异样。或许，幕后凶手的实力远超她的想象，凭沙洲的眼力全然判断不出异样。若是这种强弱分明的情况，沙洲成功保住一条命的事实就更加奇怪了。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可以图谋的吗？
　　二则，岛上的人若是全部异化，他们现在如何了？如乔木所言，他们应当全部死了，死了之后是灰飞烟灭，还是留有全尸？王婶一家人前不久还言笑晏晏，哪怕王叔嘴上说的不好听，实际也给她温了，难以想象他们如今的模样。
　　沙洲越想脸色越苍白，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几乎站不住了。
　　乔木注意到她的异样，出声叫她：“沙洲？”
　　如同清泉注入干涸的土地，沙洲心中一颤，那紧紧纠缠着她的心痛缓解了些许。
　　沙洲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尽管仍然心乱如麻，但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常态，迈着小碎步，就跟小鸡仔似的缀在乔木后头。
　　好在今早醒来后，她身轻体健，即便心神不宁，到现在还能跟着师尊，没有落下半步。

　　乔木倏得停住了脚。
　　沙洲有着心事，走路三心二意，一时不察，没能收住脚。
　　她一脚踏空，失重感再度袭来，前几日出门落水的心悸再次袭来。
　　“呀！”她害怕地叫了一声，紧紧闭上眼睛，做好了掉到水里的准备。
　　下一秒，她后背一紧，随后一股力量把她向后一拽，又轻轻把她放下来。
　　“你是不是傻？”乔木说话没好气，但动作很轻。
　　沙洲踏在实处，心跳很快就缓和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她们已经走到渡口的顶头，周围只有几株高大的蒲桃木。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水浪，拢霞岛周身缠绕着朦胧雾气，坐落在水波之中。她往后看，只见来路隐没在迷雾之中，蒲桃木渐次稀疏，那些摆渡人已经看不真切。
　　她没出过拢霞岛，不知道渡口有雾气是否正常。但她知道拢霞岛绝大多数时候天气晴朗，只有极少数时候才会有丝丝朦胧雾气。从远处看起来，拢霞岛现在必定浓雾弥漫，相当不正常。
　　沙洲越发相信拢霞岛有妖怪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乔木，不知道乔木要怎么过去，难道是刮一阵妖风吗？
　　她又纠正了自己，认为师尊虽然是妖修，但为人光明磊落，仙风道骨，刮的一定是仙风。
　　乔木捏了法诀，一片蒲桃叶便飘落下来，落在水中的瞬间便膨大成一丈长、三尺宽，真真是一叶扁舟。
　　沙洲踩了踩，发现大叶子很结实，还有些弹性。她俯下身，认真去看叶子脉络，正看得起劲，冷不防一个圆圆的东西撞上了她的头。
　　她后退一步，险险站在叶子的边上，差点又掉下去了。她吐了吐舌头，很是不好意思，往乔木那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乔木两只手都伸着，一只手捏着青黄色的果子，另一只手空着，做了个要拉人的架势。
　　乔木咳嗽一声，两只手都收回来，把果子抛给沙洲。
　　沙洲接住蒲桃果，圆溜溜的一个小球，摇一摇能听到果核撞击的声音。她想起乔木不给她吃豆沙包，要让她辟谷。她灵机一动，明白是师尊肚子饿了。她便坐下来，把果子浸润到水里，仔细冲洗干净，然后献宝似的捧给乔木。
　　小姑娘穿了身皎月白的绸衣，衬得小脸越发青葱水灵。她笑眼弯弯，唇红齿白，细软的青丝散落耳边，边缘泛着些浅金色。
　　乔木端详着沙洲，心道，一个有点颜色的黄毛丫头，需要多吃点东西。
　　她摆了摆手：“你自己吃。”
　　俨然忘记她让沙洲辟谷的事情。
　　沙洲虽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应了一声，乖乖吃起了果子。她一口咬下去，果皮清脆，果肉清甜，她心里也很美滋滋。
　　她边吃果子，边用脚拨着水，刚把果核扔进水里，就听到乔木开口说：“把脚收回来。”
　　沙洲很听话。
　　下一刻，乔木随意一摆手，狂风平地起，叶子原地加速，成了一匹水上千里马。沙洲被自己头发糊了满脸，脸都要被吹扁了。她挣扎着拨开脸上的头发，努力去看师尊。
　　只见乔木负手而立，任狂风肆虐，她自岿然不动。风声阵阵，她衣袖猎猎作响，朱红色的衣襟肆意晃动，像是有一团永恒燃烧的火焰，裹住她高挑曼妙的身姿。
　　直到到了岸，沙洲还有些魂不守舍，恨不得能再多看几眼。她正恍惚着，就被乔木牵了手，柔软而冰凉。
　　沙洲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火折子，遇上了艳丽张扬的火星子，瞬间燃起来了一团火。

　　乔木牵着沙洲的手，感觉有点烫人。乔木疑惑地看沙洲一眼，发现她粉面含春，并没有病意。她就没有管，以为是沙洲刚入仙途，尚且没有炼成冰肌雪骨的缘故。思及此处，乔木越发觉得沙洲像个可怜见的幼崽，摸摸她的头说：“你闭眼，别怕。”
　　沙洲乖乖闭眼，只是小声问：“师尊？”
　　“缩地成寸。”
　　话音刚落，沙洲便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脚下空落落的。
　　但这种奇妙的感觉片秒即逝，她重新踩在泥土上。乔木没叫她睁眼，她就仍然闭着眼，先是闻见又甜又涩的泥巴味，随即察觉一丝淡淡的幽香，是乔木身上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沙洲又红了红脸。
　　乔木等沙洲站稳，便松开了手。沙洲仍然紧紧闭着眼，手指无措地扭了扭，最后藏在了背后。乔木觉得沙洲像是一戳一蹦跶的小青蛙，有些笨拙的可爱。她便下了新命令：“睁眼，跟我走。”
　　乔木走在前面，神识向后看，果然捕捉到沙洲蹦蹦跳跳的身影。她心里一动，去感知沙洲的修为，此刻万物沉入黑暗，她自身是一团烈火，后面跟着一团小小的软乎乎的绒球。她收回神识，觉得那团子毛茸茸，应该很好摸。

　　没走两步，她们就到了山顶。
　　沙洲往底下张望，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拢霞岛，很是惊奇。她视线先落到不远处的山神庙，随后看到周围涌现无数金色线条，细细长长地织成巨网，笼罩住整座山。
　　这正是沙洲拜师那日看到的法诀，不过那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星轨图，今日见了全貌，又是一阵惊叹不已。
　　惊叹完了，沙洲眺望远方，发现雾气只笼盖吹寒山，底下屋舍俨然，清晰可见。她刚想叫乔木看看她的家，随即注意到四周仍是一片死寂，王家和她家挨着，院门紧闭，昏沉暗淡。
　　“前些日子，几名渔人从不栖城来到拢霞岛，随后踪迹全无。”乔木施展神通，将吹寒山锁成一个金钟，“我受人所托，前来探查，发现此地魔气甚重，且有蜃气。往年我曾游历南海，机缘巧合，认得蜃妖，故而能察觉异常。”
　　“前几日？我从未见到有外来人。”沙洲念头一转，明白了乔木言下之意，“那些人便是被蜃妖吃了？我爷爷死而复生，也是被蜃妖害了吗？”
　　“蜃妖善用幻境，挑动心魔。我未听说起死回生之术，恐怕你爷爷因你而生，只是一段幻象，并没有真的复活。不过，岛上其他人想必和渔人一样，心魔涌动，被此地魔修吞噬。”
　　闻言，沙洲明白了之前可怖场景只是幻觉，她爷爷没有从地里爬起来，她既为爷爷尸骨平安而喜，又为王婶一家乃至所有无辜人而哀。同时，沙洲因魔修如此邪恶，生出怒意来。
　　“之后……”她声音颤抖地问，“家中的王婶一家人，还有其他岛民，是被蜃妖吞噬后，因蜃气而出现的幻象吗？”
　　乔木见她眼中含泪，不由心生不忍，便伸手轻轻压了压她的头发，权做安慰。
　　沙洲勉强对乔木笑了笑，她怀揣着一腔复杂心绪，与乔木先后进了山神庙。
　　沙洲一颗玲珑心正七上八下，茫然无措之际，一个黑影突然从屋顶落下，直直扑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