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业的那三年》林四多

32、阴谋

　　夫妻俩问题解决，屋子里气氛也舒缓起来。麒麟道：“你们没事了就回家吧。”戴晋栾指着胖子道：“要走也要等解决完这个问题再走。”麒麟这才问道：“他是谁？”黄毛又自告奋勇解释了一遍。

　　听完，麒麟仿佛并不在意，转头对身旁的邢敏之说道：“我先送你出去。”敏之却摇头道：“我今天不当值，我想坐一坐再走。”麒麟也就不再多言。

　　耿仁鑫问道：“这个胖子要怎么办？”麒麟道：“手机给他，让他走。”耿仁鑫道：“那不是便宜他了。”麒麟道：“那你说怎么办？”

　　耿仁鑫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把手机扔给那胖子，警告他道：“手机还你，但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去法院告你毁坏名誉。”那胖子忙道：“我不会发了，你们让我再在这里逗留一会好不好，我还不想出去。”麒麟道：“送他出去，不受点苦头长不了记性。”不作和耿仁鑫左右夹击，二话不说，架着那胖子提了出去。

　　麒麟对敏之歉声道：“抱歉，我忘了你现在的处境。是该等外面清静了再出去。”敏之道：“你不用抱歉，这些对我没什么影响。”麒麟点头道：“没影响就好。”转过头来又问道，“现在舆论主要在说些什么？”

　　娟姐姐主动说道：“主要在吵架。女性里多了很多骂你的人，给你添了几项渣男罪证。不过现在喜欢你的男性增多了，说你让女人学会听话是为男人争了口气。”麒麟打断道：“除了说我以外，有没有说其他人的？”

　　娟姐姐挑眉，会意道：“有。现在的许多人，伪道德感很强，遇到婚姻问题，教条主义一箩筐，”听到这里，又看见娟姐姐眼神带过自己，敏之便说道：“你请直说不用顾忌，被无聊的人教育或是咒骂，我都不会在意。”娟姐姐笑道：“你是对的，基本上都是幼稚的直线思维才说得出来的话，你不在意是明智的。”她顿了顿，拍了拍我的手，道，“还有一些也是乱骂，说红颜知己不过是乱来的借口，异性知己们就该绑死，不要祸害其他好人。”

　　麒麟道：“照片呢？有她们的照片吗？”娟姐姐道：“没有，并没有涉及到她们的个人信息。”麒麟道：“那就没什么需要处理了。”

　　娟姐姐不解道：“什么意思？”麒麟道：“只要不会对她们造成实质性伤害，那网络上的声音对现实生活就没有意义。”娟姐姐惊道：“你就放任他们随意评论辱骂吗？”麒麟道：“设定判准、定性辱骂、党同伐异这些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并不会因为我放不放任而有任何改变。我不过是提供给她们一两天作为批判对象，很快她们就会边际效用递减，再去找寻新的斗争目标，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娟姐姐道：“你真的对名利毫不上心？”麒麟道：“你很希望我上心？”娟姐姐一怔，有丝慌乱地道：“我并没有什么想法。”麒麟道：“基本上你在意的我都不在意。”娟姐姐一声轻笑，道：“是吗？我很在意月儿的处境，你也不在意吗？”麒麟道：“你在意的是她在网上的处境，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她实实在在的生活。”

　　娟姐姐不再说话了，她明白二者的区分，她在意的确实是那个在网上的“我”，她是有理性的人，不会做意气之争。再者，她是做互联网工作的，自然明了流媒体时代，一切以数据作为评定标准。而以数据作为标准，就意味着这里没有价值选择和道德判断，流量多的就是胜者。如果我被一直骂下去，那我就一直是互联网上的胜利者。

　　麒麟对不作说道：“今天晚上不营业，你去跟外面的人交代清楚，再到厨房去等我。”他又对我道：“月儿，你晚饭想吃什么？”我道：“想吃点清淡降火的。”麒麟道：“好。我去看看老太太想吃什么，回来就给你们做。”

　　我另一只耳朵隐约听见后面那桌，阮白羽悄声问道：“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戴晋栾道：“就很好的朋友啊。”阮白羽道：“怎么可能！以前只听你说过他俩很好，但哪有这样好法的，”她凑近陈同心问道，“诶，他有个这么要好的异性朋友，你还要继续追他？”

　　陈同心道：“为什么不行？”阮白羽道：“关系这么暧昧，你都不介意？”陈同心蹬圆了眼，道：“这种关系还叫暧昧吗，还不够光明正大？依我看，有些人就是眼睛有色，看什么都黄。”

　　阮白羽又羞又恼，赌气般道：“反正我提醒过你了，吃亏也是你自找的。”陈同心道：“你又没安好心，难道还要等着我以后谢你吗？”阮白羽又急又气，戴晋栾忙道：“哎呀，你跟她扯什么扯，反正你又说不过她。”阮白羽一下子找到了出气筒，对着戴晋栾拳打脚踢。

　　我慢慢走近，不禁调侃般对娟姐姐说：“像他这样左右逢源的人，生在皇宫里，真是个不得了的公公。”引得娟姐姐大笑连连。不料耿仁鑫也听见了，说道：“能同时搞定两个斗嘴的女人，绝对功力了得，连我也不得不给他鼓掌致敬。”

　　戴晋栾发现了不对劲，对我喊道：“月影同学，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一惊，笑道：“要是我们背后说你坏话，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戴晋栾招呼道：“来，坐下，坐下我们好好聊聊。”我正想说“不要”，就听见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我们可不可以聊一聊？”

　　敏之虽然常常不苟言笑，但她严肃的样子还是惹起了我的好奇，我点头道：“好。”

　　我们在旁边一张桌子坐下，敏之直截了当地道：“我就直说了。我希望如果麒麟有什么事，可以请你通知我。”看着她递过来的纸条，我道：“我不明白……”

　　敏之道：“我知道这样容易惹闲话，但我只是想帮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我忙打断她道：“不是的。我并不是觉得你关心他有什么不妥，我们关心一个人并不需要谁来批准。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会再给他造成更大的困扰了，就算还会有，你知道他的，他习惯一个人承担。”

　　敏之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坚强，但世事难测，总会有些事情让你措手不及，无法招架。我希望到时候你可以通知我。不过要是你觉得为难，你可以拒绝我。”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在困扰她，也不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但她眼神里的坚毅决绝，让我不忍心拒绝。我道：“好，好，我答应你，我会通知你。”敏之道了声谢谢。

　　我问她：“你要走了吗？”她把包挎在肩上，回我道：“是，我走了。”我觉得奇怪，问道：“你不吃了晚饭再走？”敏之道：“不了，我回家吃。”我自然没有再挽留她，只是稍稍觉得奇怪，难道她看完静女婆婆出来没走的原因，单纯是想要跟我说这个？我暗自叹道：“人真的是复杂的生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光听他说话你完全搞不明白。”

　　不过敏之一走，我又陷入了其他谜团，因为旁边那桌的人正在研究“如何通过直播赚钱？”

　　耿仁鑫道：“其实你真的不用麻烦我哥，你自己搞个直播也能火。”阮白羽道：“怎么火？我又不会搞科普，美妆、美食那些我也不想做，就只有袒胸露乳了，那我可不干。我就只有找麒麟这一条路，只要他肯帮我，我可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赚一把。”

　　陈同心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和她对头斗嘴的机会，笑道：“可算把实话说出来了，说是麒麟什么都不用做，其实是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才对。”

　　阮白羽破天荒没跟她争执，一心听耿仁鑫说道：“你说那些肯定没人会看啊，你自己脑子都不清楚。”阮白羽急道：“你说谁脑子不清楚。”耿仁鑫道：“你急什么，这是你的卖点啊。”阮白羽一下子兴致大增，询问道：“什么意思，你多说一点。”

　　耿仁鑫道：“你看看现在的网红是有文化的赚钱还是没文化的赚钱，肯定是没文化的对不对。你这样的，脑子不清楚的全职太太，简直就是为做网红而生的。你都不用包装，就把你平时生活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发到网上，保证会有很多人觉得滑稽想看。”

　　被耿仁鑫这么一说，阮白羽瞬间觉得自己价值千金，恍恍惚惚地道：“真的吗？”戴晋栾在一旁道：“这耿仁鑫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双重叠加，阮白羽现在觉得自己已经价值万金了，美滋滋地道：“真的吗？”

　　娟姐姐在一旁搭嘴道：“确实，直播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有议论性就行。”

　　戴晋栾道：“议论性？可以理解为有争议性吧，就是说专门挑事让看的人吵架呗。”娟姐姐道：“你也可以这样说。网红热点重要的不是是非、对错，而是争议性。”

　　阮白羽自信满满地道：“挑事的话，我最拿手了。”耿仁鑫道：“但你不要去挑别人的事，你把自己的事发出去，挑起别人为你的事吵架。”说完他问我道，“姐姐，你说呢？”

　　我突然被要求参与话题，不过我听他们说了这一会儿，也真产生了些想法，我说道：“我觉得可行。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被人教导，而十分喜欢教导别人。看那些明星，讨论度最高的时候就是他们做错事的时候，甚至在网络上，讨厌你的人比喜欢你的人更能给你带来热度。如果你总是犯错，你就一定会火，人人都是纠错大师，他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要去纠正别人。重点只需要注意一个，别犯法。”耿仁鑫认同地笑道：“没错，只要你没犯法，就总有人能找到借口洗白你。”

　　戴晋栾道：“你们别说了，再说下去，她就快觉得自己粉丝百万了。”阮白羽笑道：“我真的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

　　陈同心鄙夷着道：“节操碎了一地。”

　　娟姐姐笑道：“现状就是如此，你不喜欢总有人会喜欢，你也改变不了。”陈同心哼道：“什么现状改不了，不过是因为你自己就是这种畸形现状的受益者，你才会这么讲。”

　　娟姐姐道：“可这种现象不是我造成的，我是顺应了它才获取了利益，有什么错。”

　　陈同心道：“泯灭良心咯，算不算错？”

　　娟姐姐叹笑道：“小朋友，你是还不懂成年人的世界有多少无可奈何，大家为了糊口没有选择。”

　　陈同心笑道：“不要找借口，不要拉垫背，不要合理化自己的动机。讲你自己的理由，不要讲冠冕堂皇的借口。现象就是现象，不要上升到规则常态。贪婪就是贪婪，自己唯利是图，就不要说是钱在勾引你。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种话猪都不会信，信的全是傻子。除非你告诉我，是非黑白根本不重要，现在的人没人性都是正常的，那就当我说废话吧。”

　　娟姐姐摇摇头，说：“我承认我喜欢钱，但喜欢钱有什么不好吗？你之所以说话这般底气十足，难道不是托了父母有钱的福？”陈同心努努嘴，道：“这话我承认，但我家人要是行事不端我同样会鄙视，同样会觉得可耻。有钱确实挺好，不过最好取之有度，贪婪，是会下地狱的。”

　　耿仁鑫兴奋地对陈同心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有意思，跟我一样，说话爽快又不失幽默感。”阮白羽却说：“她那是幽默吗，明明是没礼貌还喜欢自以为是。工作都没有，还喜欢教训人。”

　　陈同心道：“哦，那你有工作吗？你不也是没工作。这么喜欢教育我，原来是因为你自以为是又不懂礼貌啊。”

　　耿仁鑫看戏看得酣起劲，猪叫一般“呼噜呼噜”地笑起来。戴晋栾这个金牌调解员再一次站了出来，说道：“有工作的能教育人是不是，那你们都把嘴巴闭上，听我们有工作的说。”阮白羽看见老公占了上风自然乖巧不说话，陈同心也不意气用事，自顾自地喝水。

　　耿仁鑫突然说道：“我也没工作，是不是我也不能说话了？”我跟着道：“我也没工作。”耿仁鑫笑道：“完蛋，一桌子人只有两个人能说话。那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也你们俩个负责说话好了，我们几个没工作的负责吃。”

　　戴晋栾道：“你想得美。”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我笑道：“聊了半天了，你现在才反应过来要问他是谁？”戴晋栾道：“是啊，那这黄毛到底谁？”

　　耿仁鑫道：“我没工作，我不说话？”

　　戴晋栾不理会他，问我：“他是谁？”耿仁鑫道：“等我有工作了我就告诉你，要不你答应帮我找工作？”戴晋栾道：“他是来找工作的？”我笑道：“嗯，你反应这么快。”

　　戴晋栾朝黄毛问道：“你要来跟麒麟干？”耿仁鑫趴在桌子上，兴致索然地道：“啊，可是我还没说服他，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咯。”

　　阮白羽道：“要说服他，你可以跟陈同心聊一聊啊，她比你有经验，她都来说了好些天了。”陈同心却好像已经闭店停止营业了，并没反驳回去。

　　戴晋栾说道：“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替你问问。”耿仁鑫一个激灵立起脑袋，欢喜道：“真的吗？”陈同心这会儿却小声嘀咕道：“忘记他之前求人的光辉战绩了吗？”耿仁鑫问道：“那你是怎么跟我哥说的？”陈同心白了耿仁鑫一眼，才回道：“我跟他说要想让外面的人散去，很简单。只要他把我带出去说我是他女朋友就行咯。”

　　耿仁鑫忍住没笑，一抖一抖地又问她：“那我哥是怎么说的？”陈同心道：“他说他不会为那些人撒这种谎。”

　　吃饭的时候，戴晋栾果然开口向麒麟问道：“这耿仁鑫是你新收的？”麒麟道：“不是啊。”戴晋栾瞥了一眼萎靡的耿仁鑫，又道：“我看他那么卖力，还以为你新收了个徒弟。”

　　麒麟还能不知道他意图吗，夹了口菜，问耿仁鑫道：“你为什么想来？”

　　耿仁鑫立马跟麒麟对视起来，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说道：“因为我景仰你。”我没想过他会用这个词，小吃惊了下。麒麟问道：“你来了想做什么？”耿仁鑫激动地道：“我什么都想做，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干。”

　　麒麟问道：“你家住哪？”耿仁鑫道：“我一个人在成都租房，房子我已经退了，到这里租房还更便宜。”他并不算回答了麒麟的问题，但麒麟也像并不在意，继续问道：“你父母知道吗？他们同意你到这个小地方，到这个小餐馆？”耿仁鑫道：“我爸爸死了，妈妈并不会管我，只要你愿意要我，我就想一直跟着你。”

　　气氛一下冻结住了，见麒麟不再提问，其他人也是神色尴尬，我便问道：“妈妈不管你，是因为妈妈会尊重你自己的决定吗？”耿仁鑫笑道：“不是，她有自己的家，没有闲功夫管我。”

　　问到这里，谁也不敢说话了，也因为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家都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只有我、不作还有戴晋栾知道，这下麒麟一定会收留他。

　　麒麟却突然问我道：“你同意吗？”我一愣，他这一问把我弄懵了，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看了看麒麟，又看了看耿仁鑫，我回道：“你可以让他试试。”麒麟又转向不作问了同一个问题：“你同意吗？”不作也抬眼跟我一样望了望两人，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同意。”

　　麒麟道：“你有工作了。”

　　耿仁鑫早已经激动不已了，感激涕零地望着我和不作，仿佛有无限的爱意要献给我俩，柔光满眼地注视着我和不作。听到麒麟最后这句话时，他更是感恩上苍般地仰天长叹了声，握上麒麟的手就是一顿乱揉，像高兴疯了一般。

　　麒麟冷声冷气地道：“别碰我。”

　　耿仁鑫一下子像被恢复了出厂设置，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开始吃饭。他戏剧化的模样，看得我们都叹笑连连，唯有陈同心郁闷不已，她昂然向麒麟问道：“为什么他可以来工作，我不可以？”

　　这一问，把我们的笑容都暂停了下来，大伙儿心思各异地盯着俩人看。

　　麒麟道：“没有为什么？”陈同心不服，道：“怎么会，你总要说个原因给我听啊。”麒麟仍旧道：“不知道。就像为什么你现在会坐在这里吃饭，我也一样不知道。”

　　别说是陈同心，我们也都被他这个回答给唬住了。听上去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个道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

　　晚饭结束后，麒麟便开始第二次赶客。阮白羽着急回家做直播，也催着戴晋栾赶紧走。陈同心和他们夫妻一同离开的时侯，我才知道了她留在这里吃饭的原因：是要等戴晋栾开车送她。尽管陈同心和阮白羽互相不待见，但在一起回家的事情上却没有波澜就达成了一致。我并不清楚是阮白羽在为自己老公的仕途考虑，还是她俩的关系原本就没有看起来那么差。

　　经过一天的折腾，我对陈同心的印象也有所改观，加上一开始也并没想过真的要让她去呼伦贝尔，于是我自以为好心地劝了她一句，不过我觉得我并没有成功，因为她说我的存在并不会让她有丝毫退却。这让我知道了她真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天光之前说过“人只有自己吸取教训”，所以，我并没有再劝第二次。

　　耿仁鑫是真的开心，吃完饭就缠着不作跟他讲店铺规范和安全准则。而我因为想着天光还等着我送饭，也没有逗留，跟娟姐姐一起回了家。

　　回家后，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讲给了天光听，天光问：“这件事到此能结束吗？”我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