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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又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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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以后尽量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控制一下,这样对你,以及对别人都好,也别有压力,这病可以治好的,加油。”
护士长絮絮叨叨的,窈窕身影走来走去。
秦霜野默然不语,片刻后才微微点头。
护士长似是又想到什么了,扭头又叮嘱道:“哦对,药没好之前最好不要停,虽然副作用挺那什么的,但已经比两个月前进来时好太多了,记得下楼拿药。”
说罢,便手拿药盘,蹬着高跟鞋离开病房。
大门重重关上了。
秦霜野偏头盯着窗花,半晌后才下床磨磨蹭蹭把病服换了。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顺便看了一下微信那99+的消息,瞥了一眼日期才蓦地发现一个事情——今天除夕。
怪不得隔壁床那两个小姑娘昨晚被家人接回家了。不过医院忽然变得冷冷清清也是有些不适应的。
她刚准备去洗漱,突然两个月没响过的手机闹了起了,来电显示是“温吞”。
“喂,秦队是吗?我刚准备出门去接你,报个地址,那个房子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一室一厅,如果不行你再打电话给我哈。”话筒对面传来清润的女声。
“不用太好的,有个住的地方就够了。”秦霜野含着牙刷,含糊不清道,“北桐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
温吞听这人还是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叹息说:“我俩高中同学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那种不冒热气的高冷大神范!秦队,我们也还是同事,多少笑笑行吗?”
秦霜野没回答,慢吞吞洗着脸。
“你那怎么有水声,在洗衣服吗?”
秦霜野面不改色:“洗漱。”
温吞惊奇说:“你才刚醒啊,这都下午两点多了,这还是你们队里小伙子口中那个勤勤恳恳的秦队吗?”
她拿起床上的米白色风衣披上,轻描淡写道:“晚上失眠,白天嗜睡,累。”
随即挂断了电话,又把手机塞回风衣口袋里。
·
秦霜野,南榆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长,二级警督。可她现在“转阵地”到北桐市公安局,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三个月前一次缉毒行动中,情绪失控一发不可收拾,现场发生始料未及的连坏爆炸,后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无法再接更大的任务。
那天她既没有哭,也没有无奈的笑容,只是如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
“374床今天出院了?”
“可不是嘛,之前就属她最难搞。”
“听说还是一个警察啊,也不像啊。”
“嘘!干你的活去。”
“……”
电梯门轻轻关上,将只言片语隔绝在外。秦霜野翻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心不在焉地拉着行李箱走出医院。北桐市骤然变暖,之前因为寒潮而破例下的雪这会都融了,到处湿乎乎的。
打扮时尚的年轻人三五成群而过,她过分苍白的皮肤与手中那一大袋子药让她瞧起来显得有些突兀。允约来到里医院不远的十字路口,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禁毒支队工作群,慢悠悠打了一行退队通知,刚准备发送时,又犹豫了。
删掉,再打。
加班:大家新年快乐,年年平安喜乐。
随后退群、删好友,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仿佛一点也不留恋,十分冷血。
手机再次响起,她以为是温吞找不到路,拿起一看,来电显示却是一个很久都没有联系的……哥哥。略微沉吟一会,按下了接听。
话筒另一头传来低沉而又温柔的男声,犹如仲夏夜令人微醺的晚风。
“南榆冷吗?”
“还好。”
“真羡慕你,我这还飘着雪。”
“嗯。”
“……霜野,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说着,一辆奥迪戛然而停,温吞走下车,帅气地一摘墨镜靠在车门上。
秦霜野听着话筒那边的人喋喋不休,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老同学兼新同事。
距离俩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记忆中的温吞就是一副样子,但却又感觉什么都变了模样,面前的女人穿着条简约大气的卡其色长裙,满头长发被她扎起成了个马尾,脸上挂着个灿烂的笑容。
见秦霜野没有反应,温吞以为是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来,于是车顶:“过来啊。”
“好,我还有任务,先挂了。”
“也别加太多的班,有空就回家看看,阿爸他很想念你。等会我再打回去,先祝工作顺利了。”
挂断之后,索性把手机关机放包里了,整理了一下情绪后抬起头。
温吞为她打开车门,扬了扬下巴,笑道:“秦队走吧,行李箱我帮您放到后备箱里去。”
上车之后,秦霜野把口罩摘了,倚在座椅上偏头看着窗外。
有着五百多万人口的城市车水马龙,人们提着各种礼品袋匆匆而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与川流不息的车辆在她眼中转瞬即逝,与车窗外的喧嚣热闹相反,车内两人一言不发,安静得要命。
温吞打开了收音机,音乐震耳欲聋。
秦霜野皱着眉头,抿唇欲言又止。她不喜欢吵闹,更不喜欢收音机里那些歌手鬼哭狼嚎。
“今天出院了,您是什么心情呢?”温吞和声细语地问道。
秦霜野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我只是庆幸昨晚终于拥有了一次婴儿般无忧无虑的睡眠,以及一觉醒来后手脚没有被绑着。”
温吞问声叹息:“那也挺悲伤的,我也想拥有这样的睡眠,哪怕只有两个小时。我估计过几天又得回局里听陈局似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般的咆哮了。”
马上就要有一部大型连续剧叫做《市局里的那些事》,亦或者叫做《我想放假》。
秦霜野礼貌性地笑起来:“如果不是你兜里的警察证在提醒我,我都以为你转行了。“
温吞撩了一把精心烫染过的长发,嫣然一笑道:“这个嘛,我在相亲的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快奔30了也还没结婚,好不容易有个男朋友,他喜欢这样的,没办法嘛。”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秦霜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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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秦霜野是真的美,有一种难以言喻且旁人难以企及的气质,就跟月亮似的,可望而不可及。
丹凤眼的眼尾因受了点委屈而微微泛红,纤长的眼睫垂着,抿着薄唇,几个月没剪是及腰长发懒懒散散地垂下来,竟有些风华绝代的韵味。
似是发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回过神看了一眼温吞。
温吞讪讪地转过头,秦霜野这种“野生”美女是真的不多见了,看一眼值千金呐。
她感觉她这些年变了不少,无论是从相貌还有性格。
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些摄人心魂的东西与13年前初遇时相比并无二致,比如秦霜野那慢条斯理的态度。
“说来也怪,我们那个病区的基本上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就我一个二八老阿姨,现在小孩压力都那么大的吗?”秦霜野随口一问。
温吞打着方向盘:“现在谁没压力啊,再说二十八岁风华正茂好咩?怎么老了?我二十九啊,秦队你要想这个啊!”
“嗯。”
“……”
秦霜野片刻后恳求道:“可以把收音机关了吗?你的DJ太魔性了。”
温吞乖巧地收音机关了。
·
结果温吞只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急急忙忙摇下车窗叮嘱了一些事便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这个小区建成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租金便宜的同时又极富有年代感,秦霜野认为家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不需要太好,况且太好的也负担不起,毕竟每个星期都得交钱买药。
小区内几个孩子嘻嘻哈哈跑来跑去,停了几排电动车,粉红瓷砖墙上挂着无数空调机,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下方整整齐齐挂着长长的黄线。
秦霜野顺利地找到了B栋402室,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刚好401室的邻居也带着浓郁难闻的烟酒味回来了,她回过头,邻居是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人。
秦霜野虽然是从警七八年的老干部,但从小洁癖的小毛病还在,下意识捂住口鼻,进门后第一时间从行李箱里取出八百年才用一次的香水一顿喷。
这套房子上一个住户是一个七旬老人,一个月前才被儿女接走,不过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拉开卧室窗帘,朝楼下一望,小区门口有个身穿墨绿色夹克衫的男人,左顾右盼,似是在等什么人。
倒也没犯职业病,若是谁都像刑侦支队的那群“和尚”一样总疑神疑鬼,那还不得年纪轻轻焦虑死。
·
温吞潇洒地停下车,接了个电话,声音一下子嗲了好几个度:“喂,亲爱的……”
谁料对面却阴阳怪气地笑道:“老温,你这喊谁啊?”
她蓦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楚支队千千岁”。
“……”脑子突然就宕机了。
“老温你这谈恋爱了?咦,要是换我的话,我肯定嫌弃你。”楚支队调侃道。
温吞赔笑道:“这不是我男朋友喜欢嘛,楚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哈。”
“行,我看你这外勤组组长是做太久了,要不换给隔壁齐铭飞?看你这女孩子家家的,走外勤太辛苦了点。”
“得,咱老楚刚当上正处级就开始撒欢了。”
“开个玩笑,出来喝酒不?”
“不了,要搁家守岁。”
嘟——嘟——
温吞:“……”
这就挂了?她想。继而无奈地摇摇头,抬起头直视前方,一踩油门轻松地混入晚归的车流。
说实话,队里许多老人都对这个队长非常不满,从小就和哥哥一起是派出所的常客,高中时打群架还进了市局,一度因为这事被评为北桐一中十大风云人物。终于,楚家夫妇把这俩熊孩子回馈社会了。
平时大大咧咧,跟个孩子似的,一到接警时就成了暴躁一姐,汇报个情况都能被喷满脸唾沫星子,好歹是个女孩子……
不过楚支队也是北桐市公安系统里为数不多的女干部,这也是很猛的。
要说温吞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警察也是因为被这姓楚的拉上了贼船,以及高中班里其他几个人也是因为和这人的兄弟义气打算跟着她混。
黑暗中,温吞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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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野费了好大劲才把房间整好,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再逐一关上,确保这个家是安全的,有足够的安全感才好。
片刻后,她抬手拉上窗帘,拿出手机开机后瞥了一眼时间,打算下楼随便解决了一下晚饭。
想着,随手拿过自己的包和钥匙就径直走向防盗门,随即推门而出。
这边没有禁放烟花爆竹的规则,楼下满地都是充满了节日气氛的烟花爆竹燃放后的碎红纸片,小孩子拿着烟花嘻嘻哈哈地到处跑,旁边有零星几个环卫工拿着竹制的大扫帚在清扫着地面。
秦霜野面无表情地穿过这些与她无关的繁华,终于小区深处绿化带灌木丛里伸出来类似于手指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不过刚抬脚走过去,坏卫工打扮的大妈抓着扫帚就过来驱赶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个小姑娘先干什么,一个个都没有公德心,就想往这边扔垃圾是吧。”
说着,大妈伸手扯开了灌木丛,只需瞬间,她立刻就瘫软在地。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男人躺在草丛中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们。
秦霜野盯着大妈哆哆嗦嗦拿出自己的手机,哆哆嗦嗦地拨打着报警电话,略微沉吟片刻也不嫌脏伸手扯过大妈身上那一大串红色塑料袋套在手上。
“口唇发绀,有呕吐物,含粉红色泡沫样痰,典型的非心源性肺水肿引发的猝死,”秦霜野自言自语,又把撑开死者眼皮,“瞳孔缩如针孔,还算清澈,尸斑浅淡,应该死了不过半小时。”
她思索片刻,对着这一顿分析做了个大致的结论:“大概率是因为摄入大量海.洛.因引发的中毒。”
紧接着她站起身将手上套着的红色塑料袋扔进大妈身后的手推型垃圾车中,瞥见这人打了十分钟的电话都没成功拨出去时,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了报警电话。
大妈见她这样就打算离开,下一秒就被秦霜野摁住肩膀,一步都动不了。
秦霜野听着接线员的话,秀眉拧成一个“川”字:“你们这的具体地址是什么?如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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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抚过鳞次栉比的高楼,LED屏上有着人们对于新的一年各种吉祥祝福,商业街摩肩接踵。
警笛声由近及远,警车闪烁着红蓝警灯,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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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瑾在类似于“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这样的吉祥且魔性BGM中优雅地拿起手机。
“嗯嗯”几声后,把手中的筷子一放,严肃道:“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叫咱们这些本地的倒霉蛋走一趟现场。”
顷刻后,几个大男人开始叫苦了。
楚瑾拿起椅背上的黑大衣披上,唏嘘不已:“咱们命里就和‘放假’这俩字无缘,几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刘天生你酒精过敏没喝酒就开车。”
说着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抛给他。
一辆银灰奔驰在交警的开路下连闯十余红灯,周遭顿时响起无数抗议,又无可奈何换上警笛。
刺啦一声,奔驰稳稳停在小区门口。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五个……小混混?不过确实像,身上酒气很重。
楚瑾整了下衣襟,面无表情拿出警察证一亮,随后掀起黄黑警戒线:“市刑侦支队楚瑾,围观群众别堵着现场,刘天生给我去拿双鞋套和手套。”
而后蹲下身用硬壳报告夹指了指地上那位大兄弟问道:“怎么了?”
“啧,”法医主任闻言十分不满,“你手上这本子上不写着吗?”
“眼睛疼,懒得看,可以吗?”
“……没有明显外伤,没有酒气,过会让小刘他们运回分居解剖,初步判断是中毒引发的死亡,也不排除疾病致死,但依然很怪。”
楚瑾皱了皱眉,狐疑道:“怎么会这么隐蔽?”
“那倒不一定,如果这事涉枪涉毒的话,那么性质就会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目击证人怎么说?”
“就一环卫工大妈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但除了那姑娘,那大妈都语无伦次了。”
楚瑾闻言,抬眸一瞥旁边。
“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除夕还要做加班,负责这边的卫生,平时都是翻翻垃圾桶捡一捡塑料瓶、纸壳拿去买点小钱,谁知道那人就躺在那边了!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天菩萨嘞。”
做着笔录的女警急忙去安抚大妈的情绪,因为是除夕,所以即使是这个点了大家也都没睡,围观群众站在警戒线外边对着他们这指指点点,使得现场不是一般得吵闹。
楚瑾起身,朝花坛那边徐徐走去。
“哦,楚队是这样的,她今天刚搬来这,下楼打算去买一份饭碰巧就路过这边,当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另一个目击证人以为她想要乱扔垃圾对她进行了驱赶,并翻开了灌木丛。”刘天生一字不漏地把秦霜野刚说的复述给她。
楚瑾边听边倨傲地打量着她,片刻后才狐疑道:“碰巧?今天是除夕,你家里不准备年夜饭要去买?”
秦霜野脸上毫无波澜,端坐在花坛边上的长椅上,灯光映在她漂亮的眼睛里,闻言从容不迫地回复她:“我刚搬来这,准备年后一个人在北桐这边发展,并且我是孤儿,家人都不在我身边。”
楚瑾说:“对不起啊,戳到你痛处了。”
“没事的警官,我都不在意这些了。”秦霜野摆起了自己的职业假笑。
楚瑾唏嘘说:“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来北桐这个小地方发展呢,地小人又多,物价也不美丽。不过你好好干也是可以在这边闯出一片天的,毕竟你现在还年轻。”
秦霜野笑着称是。
楚瑾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圆珠笔笔尖轻点着笔记本,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蓝色的小点,笑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秦霜野思忖一番,答:“也许真就在哪里见过吧,我在北桐上过几年学,没准还真见过您。”
楚瑾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随抬手把笔录扔还给刘天生:“刘天生!撤!”
秦霜野逢场作戏般笑了笑,凝望着楚瑾远去的背影。
好久不见,小霸王。
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又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