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余烬》momoxy

12、第 12 章

　　早上六点，天还黑着，往回走的路上，只有卖早餐的店铺开着门。铺面不大，甚至有些陈旧，三两张桌子并排，台面上堆着三四屉半米高的铁蒸笼，冒着腾腾白气，给寒冷的清晨凭添了几分暖意。

　　周野走过几步，香味钻进他的鼻子里。

　　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

　　转身又倒了回去，站在铺面前，要了两个芹菜牛肉包和五香粉丝包，顺带要了杯看起来刚打出来的豆浆。

　　听老板说，这豆浆是他们自己豆浆机现磨的，还加了小米，比市面上用某某豆浆粉冲出来的，更醇香更好喝。

　　周野付了钱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路的冷风直往他领口灌，他抱着豆浆喝了口，暖意顺着口腔蔓延全身，不自觉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这老板还真没自夸，豆浆味道确实很好。

　　就着嘴里淡淡的甜味，周野又咬了口五香粉丝包，因为刚出炉，手拿着有些烫，但吃起来却只觉得面皮蓬松柔软，五香粉的味道并不刺激，但却足以唤醒他的味觉，粉丝馅儿也不硬不软，恰到好处。

　　周野脚下的步子走得很快，但嘴上的动作却慢悠悠的，好像每一口都要细嚼慢咽仔细体味，又像每吃一口都舍不得吃第二口，硬把那香味在嘴里咂摸得消失了，才咬下第二口。

　　他提着最后半口包子上了楼，一路踏着声控灯往上，走到三楼的时候，灯没亮，漆黑的楼道，被外面树枝印进来的张牙舞爪的影子，形得有些阴森。

　　周野刚走上最后一节台阶，就被地下蹲着的那团黑影吓了一跳，借着月色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彭越。

　　“蹲这儿做什么？”周野伸腿踹了踹彭越，然后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刚把门打开，裤腿突然被抓住了，低头一看，就见彭越死死揪着他的裤腿，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妈......不让我回去。”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周野干脆地靠在门口，从下往上睨他。

　　彭越犹豫着开了口：“能不能......在你这儿......借住几天，我......找不到别人了，学校也回不去，我......只能想到你了。”

　　刚说完，彭越的肚子恰逢其时地叫了声，声音再大点都能在楼道传出回响了，他的脸不争气一红。

　　“......”

　　周野瞥了他一眼。

　　“先进来再说。”

　　彭越不知道在楼道等了多久，一到光亮处，周野见他嘴唇都绀紫了，便拿起一旁的热水壶给他倒了杯热水。

　　“等了多久？”周野把水递给彭越。

　　“昨天下午六点。”彭越两手抱着杯子，不怕烫的喝了口，热水顺着他的食道而下瞬间暖了胃，四肢也开始回暖。

　　其实不是六点，应该比六点还要早，但彭越没好意思说。

　　周野无语，看了眼时间，便起身去厨房烧水，给彭越下了碗面，水是倒的开水，开得快，所以不到十分钟面就煮好了。

　　“吃吧，虽然味道一般，但吃不死人。”周野把碗筷递给彭越。

　　彭越一接过来道了声谢，就埋头猛吸了一大口，看样子是饿狠了，两个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边塞边咽，那细脖子一看食道就窄，狼吞虎咽的模样，周野看得直觉嗓子眼疼，特怕他一下哽住了。

　　“你慢点吃。”周野摸了摸手里已经冷透的半口包子，到底还是没吃，直接一个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

　　“我白天要上课，晚上要上班，最多容你在这儿住两天。”周野一副陈述的语气，却带着丝毫不可商量的余地。

　　两天对彭越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他咬着面条，忙不迭地点头，呜呜咽咽地还想说些话。

　　“行了，你先吃，吃完自己收拾，我要走了。”周野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今天还有一天的考试，一想到这他就头疼，这会儿还多了个拖油瓶，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到不行。

　　但更倒霉的事还不在这。

　　周野攀在墙头，瞪着墙下站的人语塞，他立刻回身确定了下墙内外的位置，试图推测他是不是卡了什么时空裂缝的bug——不然他怎么会在附中校内看到闻荒。

　　“......”

　　“巧啊。”闻荒面色如常，笑嘻嘻地朝周野打招呼，仿佛丝毫不记得前天挨了周野一通狗血淋头的骂。

　　巧你妈个头，周野挺想这么给他怼回去的，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现在包里正装着嘴短手软的证据。

　　“麻烦让让。”周野朝他扯了扯嘴角。

　　也不等闻荒反应，下一秒就跳下来，溅起一堆草屑，闻荒往后退了退，也不恼，依然笑着看他：“听说你们今天考试？”

　　周野拍了拍裤腿上沾的草屑泥灰，极冷淡地嗯了声，然后便越过闻荒，径直往前走。

　　闻荒腿长，一个跨步就追上周野，伸手拽着他的书包把他往后一拉。

　　“有事吗？”周野深吸了口气，好脾气道。

　　他并不打算跟闻荒吵，闻荒这么早来附中只能是为了公事，不然谁没事吃饱了撑的，大早上七点多学保安大叔守门。

　　而真就是大早上没事、吃饱了撑的、心血来潮到附中后门堵人的闻荒，此时瞠目结舌，仿若发现什么外星生物，一脸惊奇地盯着周野：“你突然这么有礼貌，我还挺不适应！”

　　说完，闻荒又看了眼附中的塑胶跑道，和操场边高大的香樟树，啧啧两声：“没想到这学校氛围还挺牛逼，居然真能把你给熏陶出来？”

　　“......”

　　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果然那天他从闻荒身上恍然感觉到的一丝温情是错觉的吧！

　　周野斜觑了他一眼，冷嘲热讽：“警察叔叔，您一大早要没事干，可以去前门帮门卫大叔抓抓迟到爬门的学生，兴许还能回忆起您的校园时光，缅怀您逝去的青春。”

　　说完，便极大力地拽过书包带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闻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回忆了下刚刚的拉力，心想这小子人力气还挺大。

　　半晌 ，他突然反应过来，冲着早没影的周野吼了句。

　　“谁他妈跟你说我是来回忆青春的！”

　　吼声中气十足，回荡在偌大无人的操场，香樟树的大叶子在微风中簌簌作响。

　　“......”

　　你说他瞎操什么心，竟然还担心周野情绪受影响。

　　闻荒没在原地逗留，抬脚往前，刚走几步，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

　　“说。”闻荒端着手机贴在耳边，甩着长腿，往刚周野消失的方向走去。

　　“老大，你在哪啊？”电话那头是马小龙。

　　“附中。”闻荒说。

　　马小龙放下手机确定了眼时间，才继续道：“不是说上午九点吗？老大你怎么这么早就过去了？”

　　附中高三邀请他们所民警来做一期安全教育讲座，本来说是让闻荒负责的，但最近他手里活儿比较多，于是这担子就落到了还是实习警的马小龙头上，虽说任务不重，但总归算是个考验。

　　闻荒望着眼前排排的教学楼，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人头攒动，漫不经心地回了句：“缅怀青春啊。”

　　一天的考试终于结束，周野有种万里长征终于取得胜利的感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教室，他一头就倒向了桌子。

　　桌面上放了一堆这两天考过的试卷，卷面整洁几乎全新，丝毫打过草稿的痕迹都没有，快比他脸都干净。

　　周野枕得有点膈应，于是一股脑儿把试卷塞进了桌子抽屉里。

　　楚云猝不及防地看了周野一眼，然后问：“周野，你明天有空吗？”

　　周野偏过头看她：“明天不是要上课？”

　　“附中每次月考结束会放一天假。”楚云解释道，但她说完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事？”周野把头抬起来，挺了挺背，趴在桌上仰视着人不太舒服。

　　楚云抿了抿唇，神情略微紧张，酝酿了好久才道：“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邀请你来参加，可以吗？”

　　周野愣住了，本能拒绝：“不了吧。”

　　没说拒绝理由，他也找不到拒绝理由，但确实没必要去。

　　楚云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果断，登时怔愣，半晌脸上浮现一丝沮丧，但还是极有修养地朝他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

　　今天的放学时间稍早，没上晚自习，周野难得有一天是白天到家。

　　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彭越躺在沙发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形态类似煮熟的虾仁。

　　“醒醒！”周野走上前去，踢了踢沙发。

　　彭越迷迷糊糊睁开眼，待视线清明，才看到是周野，忙从沙发上站起来，“野哥，你回来啦？”

　　“嗯，睡了多久？”周野扫了眼他身上单薄的外套。

　　“我......收拾完之后就开始睡了，估计七八个小时？”彭越道，说完他又指了指地下：“对了，野哥，我把你家从里到外都给打扫了一遍，厕所也刷了一遍，但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我踩椅子也够不着，就没弄。”

　　周野望着彭越一副狗腿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饿了吗？”

　　“嗯！”彭越诚实地点点头，其实他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就饿了，但他没敢动周野家的东西。

　　“还是吃面？”周野问，其实他也只会这一样，要彭越不吃，那就只有饿着了。

　　“我都可以！”彭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周野。

　　周野转身去厨房烧水，刚跨进厨房，突然就听彭越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声音在客厅回荡。

　　“感冒了？”周野转身问道。

　　彭越从茶几上抽过一张纸，擤了擤鼻涕，带着些鼻音道：“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喝点热水。暖水壶和杯子都在餐桌上，要喝就自己倒。”

　　周野转身又进了厨房，但不消半刻又探出头，朝彭越道：“还有，没事多去你妈面前晃晃，别整天待我这儿。你妈就你一个儿子，哪能真不管你，你多去粘粘她，指不定她一心软，就让你进家门了，明白吗？”

　　彭越点点头，嗯了声，听起来颇为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