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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医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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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巧说找这个人。”傅越给了许峥一张纸,上面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他会给出医生证明,也会做证人。”
许峥接过,看了一眼:“任楚祥?”
“你认识?”傅越问。
“不算。”许峥说,“我听我妈提过这个人,他本来是学中西医的,想把两样都学好,但是后来渐渐地将中心转到了西方医学上,对中医就没那么重视了,我妈觉得很可惜。她说,任楚祥的天赋很高,又出生在中医世家,如果任楚祥转向中医而不是西医,日后一定会大有造诣。”
傅越说:“既然你对他有所了解,那你去找任楚祥吧。”
“你不去?”
这些天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干什么都一起去,如今傅越不跟他一起了,许峥还有些不习惯。
“我们总不能一直都像一对连体婴儿,形影不离吧。”傅越笑了笑,“而且这是你的专业工作,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许峥握住那张纸,淡淡地说:“那倒也是。”
傅越说:“那我先走了。”
许峥:“嗯。”他看着傅越开门离去,带上门的声音很轻。他打开手机,发现许妈妈给他发了一段话。
-峥峥。听曾姑娘说你对她很冷淡,人家小姑娘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很是委屈。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要整日板着个脸,连家门都不给人家进,这不是我们许家待人处世的准则。以后曾姑娘来了,你态度好一些,好吗?当妹妹也好啊,人家曾姑娘还有很多年轻聪明的女同学,也许以后还要拜托她给你牵线。峥峥,你记住了,妈妈都是一番好意,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妻子,千万千万不要伤了妈妈的心,收到回复。
许峥看了这段话很久,打了收到两个字,却没有发出去。
最后,他还是删掉了这两个字,重新打了两句话发过去。
-妈妈,我二十五岁了,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找什么样的人,我不喜欢曾姑娘,更加不会假装热情,对她的同学也没有兴趣。
-您是中医,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为我的事过度操心,我过年就回家。
任楚祥在做研究报告的时候,听到了门铃声。
许峥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外,笔直的身躯挡了大半的阳光。
任楚祥仔细辨认了一下,问:“你是曹医生的儿子?许……峥?”他在许家见过傅越跟许爸爸许妈妈的合照,许峥的气质很突出,他记住了。
许峥点了点头,说:“我今日是以律师的身份来的,我的当事人是唐巧。”
“哦,原来是这样,快请进。”任楚祥恍然大悟,他让开了身子,让许峥进门。
许峥走进屋,屋内很干净,还点了个香薰蜡烛,有一股淡淡的柚木烟草味。
任楚祥说:“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来,因为消毒液用得比较多,我回家之后都会点一个香薰蜡烛,散一下消毒味。你介意吗?我开个窗通风一下。”
“不介意,这样就可以。”许峥不反感这股味道。
任楚祥说:“那就好,你先请坐,我去倒杯茶给你。”他动作迅速地泡了一杯茶,放在许峥的面前。
许峥抿了一口,直入正题:“唐巧说你可以提供关于她被家暴的医生证明,并且可以做证人。”
任楚祥犹豫了一下:“其实唐巧并不是第一个知道项经纬有暴力倾向的人,我才是。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站在唐巧那边,帮助她,起诉离婚,状告项经纬家暴。”
“为什么不?”许峥说,“你不像是助纣为虐的人。”
“我们这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你用什么评判我?”任楚祥歪了歪头,“也许我是呢。”
“你不是。”许峥说,“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妈,她夸过你,医者仁心。”
任楚祥笑了:“能得到曹医生的夸奖,我感到很荣幸。”
许峥没有说话,看着他,等他说正题。
任楚祥见许峥没有继续说闲话的意思,是该说正事了,他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一个故事。
项经纬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而打人,打的就是任楚祥。
任楚祥没惹事没犯错,白白替别人挨了几拳,为的就是那正义感。
他被打了几下之后狠狠拉住了项经纬,将他压在地上,用浑身的力气顶住他的脚,拼命喊道:“冷静!冷静!冷静下来!”
项经纬一阵挣扎之后渐渐清醒,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制住自己,环顾四周,本来应该打的那个人不知跑哪去了。他看着任楚祥脸上的青肿,拿出钱包,抽出几百块,说:“抱歉,这些钱你拿去看医生吧。”说完就想离开。
任楚祥不让开,他抓着项经纬:“你不能走,你有病。”
项经纬以为这是在骂他,恼怒甩开任楚祥的手,说:“你才有病,钱不够是不是,那我再给你五百。”说着就想拿钱包。
任楚祥不阻止,抱着手说:“行,你给我钱,我帮你治疗。哦,忘了跟你说,我自己就是医生,中西医都会一些,不过我还在读书,可能只能帮你一点,还没有把握帮你完全治好。”
项经纬停下了抽钱的动作,看着认真的任楚祥,嗤笑一声:“我有什么病?我不需要治疗。”
“很多病人都不知道自己有病。”任楚祥说,“医生的作用不仅是治疗,还有发现。”
项经纬不想与他多说废话,转身就走。
“刚刚那人怎么你了?你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这不是生气或者过度生气的一时性的行为,你承认吧,你现在很狂躁。我可以帮你治疗,我会保密。”任楚祥在他身后喊。
“你就这么肯定我有病?”项经纬半转身,神色复杂。
任楚祥看过很多有关书籍,他一直很想研究这方面的案例——暴力倾向,他知道很多人都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倾向,所以不肯治疗,他再次重复那句话:“相信我,我会帮你,我会保密。我,会保密。”
从那以后,任楚祥一直积极地帮项经纬治疗,奈何项经纬总是按心情行事,有时大半个月不吃药,也不来找他,他又时常怀疑自己没病,他只是不小心打过任楚祥,这没什么。所以任楚祥的治疗一直没有什么很大的进展,直到项经纬第一次打了唐巧。
那天项经纬来找他,脸色奇差无比,进了门,第一句话就是:“我终于信你了。”
昨晚他心情不好,在事业和父辈刁难的双重打击之下回到家,就发现唐巧在看一档娱乐节目,笑得很开心。
就是这样发生的,多么简单,调动情绪,握紧拳头,爆发,冲动,魔鬼,血红。
任楚祥很生气:“你居然打你的妻子,你不是人,你要是之前有听我的话好好吃药好好治疗,也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项经纬很懊悔:“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治疗,你答应过我的,你会保密,你要食言吗?”
“我不食言。”任楚祥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条件是你不可以再打你的妻子。”
项经纬咧嘴一笑:“好。”
“从那之后,我以为他真的没有对唐巧动过手了。”任楚祥摇摇头,“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他每次来找我,都是很积极接受治疗的态度,但是,治疗效果总是时好时坏,我就应该早点猜到的。”
许峥问:“项经纬有跟你说过,他的父亲也是实施家暴的人吗?”
任楚祥点头:“有,他说他小时候看见爸爸打妈妈,仅有一次,之后常常做噩梦,他如今的行为,跟童年记忆不无关系,不得不说,人这一生,受家庭的影响真的是最大的。所以有时候我很同情项经纬,如果他换一个出生家庭,也许今日的他不会是一个家暴者。”
“你不能用他童年所受的伤害,来为项经纬的行为辩解。”许峥说,“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去不去模仿父亲,走不走上父亲的道路,取决于他自己。”
“我知道是这样,我也没想为他辩解。之前我答应过他保密,但他欺骗了我,我也不需要遵守这个约定了。”任楚祥找出几份报告,都是之前他为项经纬治疗的时候写的,各种治疗数据和指标都有,能证明项经纬的暴力倾向。还有一份,是唐巧的验伤证明,写得很详细,很清楚,唐巧,伤得很重。
许峥仔细地看了报告,对任楚祥说:“等开庭那天,你会去帮唐巧作证,对吧?”
任楚祥回想起那日唐巧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唐巧。
柳眉杏眼,朱唇贝齿,典型的东方美人模样。
项经纬是真的放心他,给了他们十分钟的独处时间。
唐巧将长裙脱下,只穿了背心和短裤,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满身的伤,满眼的恳求,请帮帮她,请帮帮她。
任楚祥惊了,他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帮她看伤,唐巧让他拍下来,将她的伤拍下来,她需要一份医生报告,她说话轻轻柔柔的,她说了小衡,说了自己的渴望,她很真诚,没有夸张,她只希望能打动他,让他帮帮她。
他怎么能不动容,他答应了帮唐巧,他按照唐巧的要求,一一照做。
“我不希望小衡变成第二个项经纬,也不想唐巧继续受苦,所以我会出庭,有需要的话,我会与项经纬当面对质。”任楚祥说。
许峥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再会。”
“帮我向曹医生问好。”任楚祥送他出门。
许峥说:“我会的。”
“我会的。妈妈,我会的。”小衡抽泣着对唐巧说,“可是,可是我们真的要丢下爸爸吗?”
唐巧将小衡搂入怀中,拍着他的背说:“小衡,妈妈也不想这样,但是,不是我们丢下爸爸,是爸爸将我们丢下了。妈妈不得不离开爸爸,你也是。”
“爸爸是超人,离开了爸爸,去了新家,以后,以后遇到怪兽,就没有人帮……帮小衡打怪兽了。”小衡很伤心。
唐巧说:“妈妈也是超人,妈妈也可以帮小衡打怪兽,小衡,你信妈妈,好不好?”
小衡冒出了一个鼻涕泡:“可是……可是小衡本来可以有两个超人的,爸爸和妈妈,以后就只有一个了。”
唐巧用纸巾帮小衡擦鼻子,拉着他慢慢往前走,笑着哄小衡:“小家伙,你不知道吧,妈妈还会分身,可以一人分成两个超人,再加上你这个小超人,新家里也有三个超人呢。”
“真……真的吗?”小衡用手背抹眼泪,“超人是不能哭鼻子的,那小衡不哭了。”
唐巧说:“小衡,没事,想哭就哭吧,超人偶尔也会脆弱,哭过这一次,妈妈会努力让小衡永远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长大。”
她们越走越远,渐渐远离了项经纬的别墅。
项经纬开车回到家,便见到王嫂慌慌张张地在门口张望。
他将车停下,微微探出头,不满地问:“怎么了?”
王嫂说:“先生,夫……夫人出去了。对不起,我没有看好夫人。”
“出去?去哪了?”项经纬走下车,大步往内宅走,走上二楼的卧室,发现唐巧的衣物行李都还在,他松了口气,她还会回来的。
他阴沉着脸,让王嫂出去接小衡放学,又找了两个人,派他们去唐巧以前经常去的商场和饭店找她。
打完电话,他才发现客厅上有一沓纸,他拿起来,发现是设计图,他随意翻了几张,就扔在一边了。
项经纬要是再看得仔细一点,翻到其中一张的背面,就能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设计的钱我替你交了,希望你好好过,一个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