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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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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悔了。”
一室静谧中,沈兰屿忽然开口。
安聿余光瞅他,好像在说:你反悔什么?
“你根本不能用歌声控制我,所以,我以不说出你的身份为条件,要求你不控制我的约定从一开始就不对等,这对我不公平。”
安聿被绕晕了:“你、你说慢点,我听不懂!”
沈兰屿:“……”
半晌,他嘲笑道:“看来那个教你说话的人水平不怎么样,这都理解不了?”
安聿听出他在嘲讽自己,又扭过头,不说话了。
他现在赤身裸体,被沈兰屿一只手按在墙上,就像那个什么……砧板上的鱼。
哦不对,是墙壁上的鱼。
才在水里泡了没多久,安聿现在渴水得厉害,而沈兰屿不说话,也不放开他,就那样好整以暇地看他的脸,目光深沉,荡着安聿看不懂的光。
“你,”安聿抿抿唇,决定服软,“你放开我,我,不动手了,也不,动嘴了。”
沈兰屿:“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不等安聿回答,沈兰屿自问自答:“算了你肯定没听过。从前有个人很喜欢骗人,对人们说狼来了,前两次人们都信了,第三次狼真的来了,可是却没人再信了。”
安聿好奇地仰着头:“为什么?第三次狼真的来了呀。”
沈兰屿不答反道:“还有一个故事,是讲人鱼王子撒谎,最后变成泡沫在阳光下碎了。”
安聿:“你撒谎!”
沈兰屿挑眉:“你听过?”
这个童话故事不仅在人类世界家喻户晓,就连深海里的人鱼也听说过,并把故事里的人鱼公主当作反面教材,给同族们敲响警钟。
安聿一板一眼地纠正:“是人鱼,公主,不是,王子。”
沈兰屿张口就来:“我们这边有两个版本,众所周知的一个是人鱼公主那版,我说的则是王子那版。”
“真、真的吗?”小人鱼眼中闪着求知的光芒。
沈兰屿恶劣一笑:“当然是假的。”
安聿:“……”
人类真的好坏。
一来二去,安聿奇异的发现自己对眼前这名人类的戒备消除不少,但是缺水带来的焦灼并没有一丝消退,反而因为接连不停的说话,越来越口干舌燥,晶蓝色的鳞片不断从皮肤表面浮现出来,安聿舔了两下唇,拿额头覆着鳞片的部位轻轻撞着沈兰屿下颌,软声哀求:“放了我,好不好,我想去,水里,你让我,去水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沈兰屿将安聿的状况尽收眼底,他手中力道卸了几分,却没彻底松开,“刚才说的那个条件,我要换一个。”
“换什、么?”
“我不透露你的身份,条件是——把你那指甲剪了。”
安聿:“……哈?”
*
安聿被人类打横抱起,小心放到浴缸中,蓝光一闪,双腿消失,晶蓝色的鱼尾拍着水。安聿沉入水中,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不信任的目光在人类脸上扫来扫去。人类转身出门,没多久去而复返,手上拿着一个金属物,安聿莫名打了个抖。
“手伸出来。”
安聿把手默默藏到背后,吐出一串泡泡:“我咕噜噜,不咕噜噜,干咕噜噜。”
“不剪?”沈兰屿收起剪刀转身欲走,“好啊,我这就告诉赵奕,明天就让他把你的身份公开。”
哗啦!人鱼从水中直起身子,双手揪住人类的衣摆,把那柔软面料攥得皱巴巴。
“我剪。”
听到安聿可怜兮兮的声音,沈兰屿挑着唇角转身,“早这样听话不就结了。”
爪子是野兽捕食的利器,人鱼带蹼的爪子锋利无比,能切开深海最坚硬的鱼类,也能轻易划破人类的皮肤,沈兰屿手臂上就还留着安聿抓出来的八道爪印——四道是游轮上抓的,已经上了药,另四道是刚才留下的,还在汨汨渗着血。
沈兰屿却对手臂上的伤置之不理,把着安聿湿滑冰冷的手心,咔嚓咔嚓,野兽的利爪被剪成圆润平滑的弧,暂时没法攻击人类了。
安聿缩着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沾沾自喜:人类恐怕不知道,野兽的利爪过几天就能长出来。
剪完最后一根手指,沈兰屿指腹摸了摸安聿的指甲,满意道:“好了,以后每周剪一次。”
安聿:?
沈兰屿一本正经地胡扯:“既然你现在来到人类社会,就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章制度。剪指甲,是养成个人卫生习惯的第一步。”
安聿抽回爪子,握了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昂起脑袋问人类:“你是想驯服我吗?”
沈兰屿眼睛微微睁大,有一刹那的惊诧。
安聿气呼呼地想:果然是这样。
良久,沈兰屿轻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撒谎,你也是那个,说,狼来了,的人。”沈兰屿在安聿这里的信誉,大概跟安聿在沈兰屿那里的信誉相差无几。
沈兰屿烦躁地啧一声,眉心隆起,似乎蓄着一场雷雨。他淡淡看了眼没心没肺的小人鱼,那场雷雨终究没有落下。
人类直接离开了浴室。
安聿耳朵捕捉到开关门声,回头一看,发现浴室内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更气了。
这一晚,哪怕置身冰凉水流当中,安聿也没能睡好。浴缸壁太冷太硬,他脑袋搁一晚上,睡醒后转转脖子,疼得眼前一黑。
浴室门把转动,有人推门而入。
顶着一头乱发的沈兰屿走到马桶前,开始解裤腰带,余光瞥到一脸迷乱的小人鱼,语气不善地开口:“喜欢盯着人放水?”
沈二少大概点了气死人鱼不偿命的自有技能,大清早,安聿就被噎住,他别过脑袋,小声嘀咕:“那么小,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什么?”
野兽的危险直觉令安聿打了个激灵,“我没、没说话。”
沈兰屿自顾自走到盥洗台前,洗脸刷牙,把安聿当成空气,只在临出门时叮嘱一句:“马上8点,节目组的车应该已经到了。”说完,砰的一声带上门。
安聿被震懵了。
等他乱七八糟的脑子回想起昨晚小宋说的话,已经是三分钟后。
昨晚沈兰屿的话他其实深入想过,沈兰屿虽然人坏,但话说得很对,要想在人类社会生存,首先就要遵循人类社会的规章。安聿一边想,一边从浴缸里出来。
他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戴上项圈,纯粹是找个暂居地,好好学学人类的生存之道。而且在这里住6个月后,海边那些船,应该早就离开了吧,到时候他再回归大海。
安聿的小算盘打得响亮。他赤着身体走出浴室,身后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床上的衣裤他都没动过,此时随手抓了一件就往身上套。
沈兰屿皱着眉制止:“等等。”
安聿见到他,脱口问出了刚才见沈兰屿进浴室时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在这?”
“这里也是我的房间,我们是室友,”沈兰屿甩来一张干净的浴巾,“擦干净再穿。”
“室友,是什么?”
“就是未来半年,我们同吃同住。”
安聿胡乱擦起身子,忽然想到,未来半年,他岂不是要天天看到这个坏人类?
安聿脸上的震惊之色毫不掩饰,沈兰屿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不住这,只能睡大马路了。”
那还是住吧。
安聿沉着一张小脸,花了几分钟穿衣服,抬起头,沈兰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真慢。”
“你可以,先走。”
“你记住路了么?”
选手宿舍里七拐八绕的,说实话,安聿这个路痴还真没记住,不过此时他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特意,等我?”
沈兰屿:“只是顺便。”
出了门,众多选手说说笑笑地涌向大门口,见到沈兰屿和安聿这个两人组合,眼中闪过惊艳。有个性格活泼的选手像是欢乐的百灵鸟,飞到安聿身边叽叽喳喳,“你们好,你们一个宿舍的?我叫程林,能交个朋友吗?”
安聿听不懂,不着痕迹地往沈兰屿身后躲了躲,双手绞紧。
周围人太多,他怕一个忍不住,会像昨晚和沈兰屿动手那样,一爪子抓上去。
说到爪子,安聿目光落到沈兰屿右手上,那里已经包扎好了,绷带缠得很漂亮,在白衬衣下露出短短一截,往下,是精致的腕骨凸起,五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蜿蜒浮现于雪肤之上,流露出脆弱的质感。
可是安聿知道这双看似纤巧的手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程林见他走神,没再多问,同伴一唤,便蹦跳着走了。
耳根清净下来,就在这时,玉落瓷盘的清脆之声在前方响起。
“沈兰屿。”前面那人头也不回道。
安聿反应了一下,“什么东西?”
沈兰屿站定脚步,安聿一下子撞到他的肩膀,也停了下来。
沈兰屿回头,深邃似大海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安聿,“我的名字。”
安聿能感受到那汪深蓝中流淌着他尚未触碰过的情绪,他顿了顿,“那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谁知沈兰屿竟是扭头就走,用懒洋洋的调子说了三个字:“不用了。”
又接三个字。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