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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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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宁想,就算没有时光教授的解释,单凭他自己也能判断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人类大脑处理情报的机能就只有那么多,平日身处古代世界时他的大半精力都集中在古代世界里,只留下很少的部分用于处理现代世界的日常,而桌游显然要比上课发呆耗费更多的脑力,他几乎能感受得到大脑深处各项零件疯狂运转时迸发的火星,
“谢谢时光教授。”洛长宁长出口气,后脑麻酥酥的痒,灯光也拖着长长的尾巴,晃得他眼前发昏。“我觉得好多了。”
“我想你的症状比江郎说得更严重。”时光捏着手帕逐个擦干净手指,淡淡道,“解离症也是常见并发症之一,初始症状为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自我,等到再发展下去,就算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的归属感也会慢慢散去,再之后你会被所有的世界所排斥,直到你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
“你看起来很内向,不是程橙那种天生外向乐观的人,你来参加我们的圣诞party就只有一个原因,你有问题想问江郎。”
完全被看穿了。洛长宁有些不甘心的咬紧牙关。
“不如换我来问你个问题吧,也许你能在我的提问中自行找到答案。”时光后退半步,下颌微抬,示意他看向斜对角并排摆着的几个银色的游戏仓。“他们在玩全息体感游戏。从某种角度讲,他们也是从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凭空跨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你觉得他们正在旅行的游戏世界是真实的吗?在那里经历的故事,所产生的友情爱情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是激素造成的错觉?”
“……我的世界呢?我的世界又都是真实的吗?”洛长宁喃喃道,“那个只有我……和江郎,”他又不情不愿地补充了半句,“只有我们两个能涉足的世界,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场与全息体感游戏差不多的幻觉?”
他没有回答时光教授的问题,时光自然也没能就他的问题给出答案,他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鲛珠吊坠,而眼前时光的目光也很自然地在他胸口上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滑珠子上巡峻了一圈。时光能看到鲛珠,那他现在的行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怪东西。
“长宁?”他听到了谢之凛略显焦灼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只是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洛长宁下意识地隐瞒了解离症的事实。“我没关系。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早朝。”
按照伽国国情,凌晨四点谢之凛就要进殿上早朝,已经没剩下几个小时,但姑且他还是希望身处与他截然不同另一世界的男人多少能休息一会。
对方不情不愿地答了好,他这才松开鲛珠,疲惫地捋了把额发。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见到他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时光推了推眼镜,然后对他招招手,从衣架上摘下自己的衣服。“江郎,车钥匙给我,我先送洛长宁回去,对他而言现在已经太晚了。”
“啊。”江郎茫然抬头。“别别别教授,还是我送吧,你们接着玩,就当我们俩的角色都死了,你们玩个结局出来回头讲给我听。”
江郎边说着话边接过自家教授手中的外套挂回去,又从善如流地套上自己的外衣,对洛长宁温和一笑。
唯一令洛长宁庆幸的是,这个小插曲暂时没有影响到他在两个世界中穿梭的能力,他依旧可以在任何时间沉浸到古代世界里,只不过刚真正坐上皇位的谢之凛每天都相当忙碌,几乎无法抽出时间与他相处,且他的存在无法被其他人所知,谢之凛与空气对话的模样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在犯癔症,虽说男人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可洛长宁在意,他并不愿意听到太监和宫女在背后嚼谢之凛的舌根。
圣诞节的结束也意味着新历4年已经走到了尾声,班级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凝重,距离一模考试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洛长宁很清楚一模考试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现在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前途都押在了玕大上,而一模将成为高考成绩的参考。如果他再这样将自己的大半精力都集中在谢之凛身上,也许迎接他的将是个惨不忍睹的成绩。于是洛长宁索性尝试了新的方式,他每日都将自己的练习册和卷子从现代世界带入古代世界,借着烛火坐在谢之凛的书房里认真刷题。南宫弘看起来为了这次南渡下足了工夫,与蓝国皇室现状有关的线报如雪片般不断飞来,但只有极少量落到了谢之凛手上,而洛长宁每每会在君臣二人深夜于书房讨论今后发展时将练习册送回现代世界,再偷偷溜进浮屠宫翻找当日南宫弘收到的线报,挑出其中可能用得上的内容记下来,回到现代世界,次日转述给谢之凛。
他有意在教科书上寻找谢之凛这次南渡的结局,书上其他王朝迭代的记录相当齐全,唯独伽蓝二国的国史语焉不详,他摸了摸书上谢之凛名后代表生卒年月的问号,然后将书本合上放到一旁,摸出下一张卷子。
洛长宁一模考试的成绩不算理想,只能勉强摸到玕大的尾巴,而天天抄他作业的程橙却拿到了比他高的分数,考试前俩人特意打了个赌,谁考得低就要给考得高的人买一周的晚餐,于是洛长宁不得不被迫每天傍晚出门,到学校门口取回外卖,送上楼给程哥哥吃。
“感谢宁宁赐予我的食物。”程橙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如果你要是能替我把英语卷子写了我就更感激你了。”
洛长宁把程橙的脑袋拨到一边,正想说什么,锁骨处却突然变得滚烫,他脸色一变,忙攥住鲛珠。
“阿凛?”他试探性地问了句,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出事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谢之凛出事了。鲛珠只有在重大时刻才会发烫,当他捏住这颗珠子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对他进行召唤。
“有刺客——”
“护驾——”
洛长宁落脚之处杯盘狼藉嘈杂一片,有黑衣刺客拔地而起,双手执四枚金钱镖,掷向坐在书桌后一身鎏金玄红王袍的男人,宣纸上砚台里都是血,男人额头抵着书桌生死不明。身着冲月宗家纹的暗卫幽灵般从梁上跃下,当当当拦住三枚暗器,第四枚却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穿过武器缝隙,扎进皇袍里。
御林军手持长枪撞破房门冲入书房,与刺客短兵相接,冷兵器彼此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噌声,黑衣刺客被逼得连连后退,显然在冷兵器上不是对手,不过黑衣刺客显然还有后招,双手在腰带上一抹指尖一弹,空气中有白线猛然炸开。
“屏息!有毒!”
冲月暗卫立刻本能地捂住口鼻疾步后退,持枪侍卫却没能躲开,毒性迅速行遍全身,被迫四肢无力软倒下去,又很快有新的持枪侍卫跃进书房,填补了倒下兵士的位置。
而洛长宁的目光始终落在书桌后面的男人身上。
金钱镖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不详的蓝光,冲月暗卫径直洛长宁的身体中穿过,从男人手臂中拔出那枚涂着剧毒的金钱镖。男人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呻吟,只任凭金钱镖被拔出,只有极少量的黑血顺着伤口溢出,下一秒,趴在书桌上的男人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般顺着椅子的缝隙滚落到地上。
谢之凛死了。
洛长宁只觉得耳边嗡一声轰鸣,他几乎连冲月暗卫彼此交谈的声音都已经听不大清,霎时间眼冒金星,他发着抖靠近那鎏金玄红袍的身体。他脑中迅速闪过教辅书上谢之凛名字后代表卒年不详的问号,恐慌感彻底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自己不怕死也不畏死,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一脚踏入火场从而再次与谢之凛相遇,他却完全见不得身边人的死亡,洛长宁跪在男人身边,茫然地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然后透过手掌清晰地看到了地毯上的花纹。
他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不……不!!”
眼看着房间里的冲月暗卫与御林军侍卫匆匆追着杀手远去,只留下没有人能看得到的洛长宁和一具尸体。刺客前来刺杀时吹灭了所有烛火,房间里漆黑一片,唯有窗外厚厚积雪反射着惨白的月光。
谢之凛匆忙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的洛长宁呆滞的坐在地着,手上腿上满是黑血,身穿鎏金玄红皇袍的尸体的头颅枕在洛长宁腿上。洛长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完全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这些年他见过的所有洛长宁都是鲜活的:会笑会叫,还会狡黠地眨巴眼,或者舔舔湿润的下唇,说出让他生气的话语,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表面上还活着,却又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长宁……?”
他试探着走过去,小声叫着他的奶团子的名字,却又被冲月暗卫的手臂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