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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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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连绵多日的春雨居然停了,远山绿水摆脱了烟雾笼罩,变得清晰鲜嫩。
清风吹拂在人身上,感觉清爽了许多。
四哥余庆开着车子来接余意。她爸端出早早准备好了鸡蛋桂圆红枣汤招待。
余意被双胞胎和他妈包围着,使劲往行李箱里面装咸菜萝卜干。
“听说北方只有大白菜吃,你带点妈做的萝卜干和香辣小鱼干,又下饭又开胃。”余妈拿着玻璃瓶子使劲往行李箱塞。
最后给她围上一条毛线围巾,是她连夜拆了一件旧毛衣织的围巾。天蓝色,是余意很喜欢的颜色。
又从自己脖子里掏出一块蝴蝶形状的玉牌挂到她的脖子上,若无其事的说,“这是你姥姥给我的嫁妆,现在就是你的了。”
余意低头看玉牌的模样,觉得很像自己以前有的一块。被她妈推搡了一把,“你也别舍不得,万一有什么事,玉佩给你应急。”又背过脸去,擦了擦眼泪,“出发吧,误了火车就不好了。”
堂屋里,余庆吃完了鸡蛋,看见余意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就跟叔婶告别。
资市讲究出门不送,回家必接。
余爸有些虚弱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对着她微笑,虽然没有表现得特别舍不得,可是一眼不错的看着她的样子,还是叫她不忍。
“爸妈,我走了!”
“嗯,早点回来!”
家人出门,不管出远门还是只去菜市场买了菜,说走了的时候,都得加一句“早点回来!”取有去有回的意思。
俩兄妹走出堂屋大门。
院子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在抽烟,见到余意跟着余庆出来,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扔了烟头上车了。
余庆介绍,这两个人是来省城的人,来提车的。
他被派来湘省省城,给老板送车给买家的,顺便回来来看看。
“等下他们把我们送到火车站就会把车子直接开走了。”余庆向她解释。
余意乖乖点头,从后视镜里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家,心里空落落的。
脑子里虽然存在两个人的记忆,却一点都不混乱,像是她的前世今生。
那个泥泞的小院子和茅草屋也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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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市火车站虽然是一个小站,出门打工的人却是非常多,所有人大包小包的带着行李或者坐或者躺或者走在火车站广场和车站候车处。
花几块钱就可以提前十分钟进入站台。
出门讲究的是穷家富路,兄妹两个交钱,拖着行李箱提前十分钟上了火车,找到最好的位置放好行李,安置好后。
排队进场的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奔跑进了月台。空旷安静的站台一下子就涌进了乌压压一大片人群。
一路上,余意都不怎么说话,中午,余庆带她去餐车吃饭,点了好吃的红烧肉套餐,她也吃不下,只是低头用筷子戳着肥瘦相间的肉块玩。
余庆看着不开心的堂妹,点了一根烟,边吸边犯愁。
不一会,他扔了烟屁股,叹了口气,“快吃吧,饭菜都凉了。哥知道你的心思,你肯定也是想上大学吧?”
“没有啊!”余意扒了口米饭,举着筷子惊讶地看向他,窗外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明眸皓齿,唇红齿白。
上辈子,从幼教算起,上了二十二年学,加上这辈子十二年,加起来上了三十几年学。
她疯了才会还想上学呢,她只想享受生活了,呜呜呜。
“到了那里,你找点复习资料,好好的预备考大学吧!”自己的妹妹自己养着吧,好在现在公司效益还行,养个可爱的堂妹没问题。
“你还小,起早贪黑的打工挣那点钱也太可怜了。”余庆想到当年一个人出门打工的心酸,抹了一把脸,“等你读完大学出来再工作也不迟,这几年,哥哥管了!”
好家伙,余庆又拍着胸脯包揽下了堂妹4,5年的生活费。
到了京城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需要下车转乘去边城的车。
三月的京城天气还是很冷,路边的积雪都没有化开。
京城站是大站,下车的人很多,大家拥挤着下车来到站台,各自散开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余意下车后立刻冷得一哆嗦,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
“加件衣服吧!”余庆说。
走到站台里边人少的地方,他从自己的行李箱找出一件大衣,正要给自己穿上。见到冷的牙齿打架的堂妹站着没动,没有加衣服的意思,明白了什么,“给!穿上吧,满洲里比这里还要冷!”
接过大衣,虽然有点嫌弃是男人穿过的,可认出这是件貂皮大衣,穿在棉袄外面,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九满穿貂真好看,”余庆笑着夸她,不像有的女人,穿着皮毛衣服出门逛街,像黑瞎子出山觅食。
他乐呵呵地又从箱子里掏出一件羽绒衣给自己穿上,合上箱子,拉着她赶向站台,“快走!车子要来了!”
北京到边城的火车缓缓开动。这次的行程所花费的时间比湘省到京城的时间还要长出10个小时,需要行驶33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边城。
货运火车运载着粗壮的木料呼啸着跟她们的客车交叉而过,车头的白烟滚滚,消失在蔚蓝清澈的天空中。
下午二点左右,火车在一片白茫茫的小城镇停下。
跟她前世看到的类似于俄罗斯城镇的景色不同。这个时候的边城还只是一个发展了两年的边境小城市。
建筑以平房为主,新楼房不超过五层楼。还有些为数不多俄罗斯风格的楼房,是民国时期的老房子。
拿着自己的行李跟着堂哥走在街道上,发现这里居然有很多外地人在这里开店做生意。
她知道这里,1988年边城被国家设立为经济体制改革开放试验区。成为了中国招商引资和出口创汇的前沿阵地。
这个地方也是前世老爹发家的地方,他老爹跟他说过无数次发家史。外国语大学毕业后,老爹学的是俄语专业,就来这边给人当翻译。
慢慢的自己也开始进货摆摊,攒了一笔钱后开店。
“那个时候的生意真的好做呀,什么东西都能卖出去,都能变成钱。”每次喝醉了,他老爹就会很怀念的跟她讲古。
挣到钱以后,他老爹也不享受,把钱都拿去继续扩大规模。
很快就有了自己的销售渠道,从新疆买棉花加工成布料,到开服装厂做服装,然后直接集装箱发货到俄罗斯。
正宗一条龙销售。
因为一直忙事业,导致他三十几岁才结婚,40岁才有了自己这个宝贝疙瘩。
从小宠到大,越有钱越宠她,按照她叔叔家的人说法,就是把她从一个萌宝,硬是拗成了一个纨绔女。
奶奶甚至提出让他叔叔的孩子余可来继承他老爹的公司。
她当时就怼回去了。
凭什么给他呀?
老爹的东西都是本姑奶奶的,谁也别想惦记!
穿过来之前,她就是为这件事情在跟老爹怄气。
余意慢慢垂下眼帘,深一脚浅一脚的拖着行李箱,跟在堂哥的身后。
当时,她坚决不不同意让堂弟作为继承人到进出口公司上班,为了这个天天闹腾。
他老爹却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可可这一个堂兄弟,他有商业才能,以后我要是有个万一,也能护着你,不然你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把家业给你,全部败光了上大街上要饭?”
而她对付老爹碎碎念的办法,要么是尖叫。要么就是把古筝插上麦,使劲弹出棉花声来抗议。
现在,她看着前面穿着看上去似乎保暖的羽绒衣,却冻得瑟瑟发抖的四堂哥。
垂下眼帘,老爹总说钱只有挣不完,没有花不完。兄弟姐妹间相互扶持也是很值得看重的吧?
余庆住的地方离火车站不远,转个弯就到了。
停了很多台卡车的空地边,一栋两层半的俄罗斯式建筑就是余庆上班的地方了。
“就是这里了,前面的莫大皮货店和后面的物流公司都是同一个老板。”余庆有些敬畏的笑着说,“我们老板神通广大,手底下包括我千来号人靠他吃饭呢。”
原来四堂哥就是给这里的老板开卡车,跑物流的货车司机。
余意心不在焉的一边听四堂哥吹嘘跟了一个有本事大老板,一边四处张望。
楼房前面是一个看上去生意很好的的铺面。
后面的院子很大,里面也停了很多卡车,来往着很多人在卡车上卸货,或者上货,点单,验收。
余庆说的这里的人小部分是同事,大部分都是客户,拿着提货单子来拿货的。
院子的后面又是一进,这里比较安静,全是木石结构的房子,成口字形,三面拱卫着北边精致的二层小楼,其余三边都是平房。
类似北京四合院的结构,座北朝南,一共三进。
余庆把她带到西边的一个平房间,1008号。
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里面一个大约十平方左右的房间,分为里外间,里间只有一个炕床和炕柜,外间是一个可以烧炕的灶台。
帮她把行李箱放下,大概整理整理,余庆就去外面提了一大桶煤炭进来给她生火。
“生火你会的啊,”
“嗯!”
“不会也没关系,左邻右舍的都是同事和家属,你随便找一家借根燃烧的柴火就可以用了。”
余庆找出火柴,又拿出一根蜡烛,掰了一块扔进灶台里面,点燃后,又放进去几块煤块。
黑亮亮煤炭块很快被点燃。,燃烧充分后,加进去更多的煤块,屋子里明显的暖和了起来。
“原来还有火墙的吗?”余意四处张望后,蹲在四哥身边轻声问。
火墙是北方特有的夹心墙,烟绕过夹心墙再走烟筒出去,顺便也就加热了整个墙壁。
“嗯,你在屋子里学习不用担心会被冷到。”余庆笑着对她说,“虽然我跑车一趟要十几二十天,不过这里吃饭有食堂,洗澡有澡堂,取暖有煤块,比家里都方便些,不会让你分心。”
接着他又向余意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这一片楼,院子跟附近的车辆都属于一个叫石荣的老板。
这个石老板了不得,84年就开始在国内做生意了。
那个时候实行商品双轨制,企业可以超过计划生销售产品。不过国家的配价和市场价不一样,市价比国家配价高处一倍左右。
石老板就是利用层层关系搞到配价的商品做市价卖,挣得盆满钵满。
等这一套钻政策空子的套利行为被国家禁止,行不通了以后,他又搞起了边境贸易,做轻纺织品出口俄罗斯。
去年,邓老决定恢复中苏的边境贸易后,越来越多的淘金客来到这里跟苏联人做生意,老大就顺应潮流搞起了物流,自己进货的同时,还帮人带货。
“你四哥我,什么人都不敬佩,就敬佩石老大,他呀!”余庆笑着说,“打个喷嚏都能捡起来卖到钱。
“呵呵!”余意终于被这个比喻逗笑了,露出了这一段时间的第一个笑脸。
余庆摸了摸她的头顶,“你看,小姑娘还是要多笑才漂亮。”
接着,他起身去翻行李箱,“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北楼跟上头交了车款在回来带你去吃饭,你先整理下房间和衣服。”
他拿着从行李箱翻出来的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里面原来是一大叠百元大钞,目测得有二十来万。